日子依旧一天一天过着。
在学习上,白翀对他们要求相当严格。
从小学开始,白翀就规定他们必须上午四小时、下午四小时,每天至少八个小时的学习时间。
他从不管他们的情绪、状况和效率如何,也不管他们是否学的进去,他只要看着他们乖乖听话,乖乖顺从,每天都在房间里乖乖读书学习,白翀他们仿佛就很安心。
就那样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每天都是如此,白曦月感觉自己就像坐牢一样,每天都度日如年,过的每分每秒都无比煎熬。
白曦月被他们压制的喘不过气儿,她失去了自由,也没有话语权,更不能劳逸结合,可她却没有办法去向他们反抗。
因为白翀他们拥有“致命武器”:
“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货?”
“你知道我们养你有多不容易吗?你一天还不好好学习,你对得起我们吗?”
“我们每天起早贪黑、拼死累活,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累,还不都是为了你们!要不是你们,我们也用不着这样。”
“我们是不行了,就看你们的了哦!你也看到了,我们屋里就这么个情况,也帮不了你个啥,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我以后懒得管你,我看你狗|日滴以后能混出个啥名堂!”
……
这武器虽然看似简单,实则一针见血,极具杀伤力,它往往杀人于无形。
有时候,白曦月觉得白翀他们不是她的父母,而是她的主人,是她这具身体的主人,他们拥有这具身体的所有支配权。
只要他们一拿起他们的“致命武器”,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不费一枪一弹,白曦月便哑口无言,放弃抵抗,面缚舆榇。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白曦月每天都必须早起,一旦她起晚了,白翀的脸便比锅底还黑,很是吓人。
有次白曦月睡过头了,她猛地睁开眼就看见一个男人站在她床边黑着张脸、高高在上地瞪着她,那气势好像恨不得把她给掐死,或者用枕头捂死。那神色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啊啊啊——”吓得白曦月浑身一颤,连连朝后退去。
当她看清是白翀时,却并未感到松了口气,反而觉得他比鬼都要吓人。
还记得《熔炉》里校长站在妍斗藏身的旁边厕所的马桶盖上,在上面向下面看妍斗,当时妍斗抬起头来看到校长的那个表情吗?
二者相较,不分轩轾。
从那以后,她每次起床都很害怕,那个表情,那张脸,都仿佛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让她心有余悸。
白翀紧紧地盯着她,低吼道:“赶紧起来。”
他的脸本来就黑,再一生气,就越发吓人。
白曦月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面对白翀阴鸷的脸色,她内心惶惶不安,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白翀劈头盖顶地训斥道:
“现在都几点了?”
七点半了。但白曦月没敢接话。她胆战心惊地低垂着脑袋不敢看他,因为他的眼神恨不得把她撕着吃了,除此之外,里面还有深深的憎恶,那是她最不愿从自己父亲眼中看到的。
“一天又不让你们干个啥你们还起这么晚。你看看你大姐姐她们,人家一天到晚还帮着你大爹大妈他们干活、煮饭。你大姐姐人家一有空了就抱着个书看,你再看看你们,你们要是有你大姐姐一半用功也就好了哦!
我们也没指望你们帮着干啥活,就让你们一天好好学习就行了,你们还不好好学!喔!你们上学都是给我上的啊?是不是给我上的哦?”
白翀一吼,吓得白曦月浑身一颤,她畏畏缩缩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又像是受到惊吓一般低下头。白翀眼里深不见底的嫌恶狠狠地刺伤了她,她不能理解作为一个父亲竟然可以嫌恶自己的女儿嫌恶到这种程度。
“你们现在不好好上学以后想干啥?回来挖地啊?你们也不看看我们那一亩三分地,石头瓦块的,能种个啥?啥都种不成!不长庄稼,净长草!以后连地都没得你们种的!现在还不好好学习你们以后打算去当叫花子,去要饭啊!嗯啊?
现在你们不吃学习的苦,以后你们就得吃生活的苦。
我们一天这么苦口婆心的说,不管是打也好、骂也好,那都是为了你们好,不希望你们以后再走我们的老路……”
白曦月低眉顺眼,大气都不敢出,从头到尾站在那儿认认真真地听着,没有说任何话,她也不敢说任何话。
白翀不喜欢别人违逆他,不然将会是血的代价。他一生气,就跟脑袋被烧着了似的,失去理智,管控不了自己。事后觉得自己做的有些过了,他也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因为“父母”这一身份,是他们最好的保护伞。等到心情好的时候,他又会一口一个“女儿”叫的可亲热了。
白曦月一次次的在那句“女儿”中沦陷,她觉得白翀他们无论是打也好、骂也好,那都是为了她好,就像他们说的,这世上有哪个父母是不为自己孩子着想的。
可慢慢地,白曦月开始怀疑,那一声声的“女儿”不过是迷惑她的假象,目的是为了让她坚信他们是爱她的,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可实际上,那只不过是他们为了减少自身的内疚,他们照样可以随时随地翻脸,照样可以拿她撒气、随意对待她。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父母轻描淡写、自认为的一时冲动,有时却是孩子这一生最大的伤害和阴影,它的余韵悠长,终是不死不休。
从那之后,即便是假期,不管风霜雨雪,白曦月哪怕是身体不舒服、学不进去,她也仍然尽可能的早起。
也许,是出于本能的畏惧;也许,那是白翀他们所希望的;又或许,她只是不想再从自己父亲的眼里看到对她发自内心的憎恶。
可是,很多事情不是她希望怎样就会怎样……
那时的学习环境很差,夏天热的要死,冬天冷的要死,白翀还喜欢看抗战神剧,那机枪子弹“突突突”地在房子里震荡,一刻也没闲着。
白翀看剧还喜欢把声音放很大,房间又不隔音,白曦月想不听都难。
白翀看入迷时,嘴上也没闲着:
“你日|妈的瞎打啊!”
“这狗|日的心毒的很呐!”
“太儿女情长了,你看嘛,那个怂女人迟早要把你害死。”
“那个闷怂你还管他干啥嘛!让他死了算了,还少一个祸害。”
“他妈|的这一个个狗|日的眼睛都瞎了啊!长着当摆设的,你要打嘛就把小鬼子往死里打嘛!每回都不打死,硬要自己人死一个心里才舒服?”
“还是心太软了,太优柔寡断了,你不杀了他,留着迟早都是个麻烦。”
……
有时云柔进屋拿东西路过时会没好气的补一句:“他不行,那你去嘛!你白翀多能耐滴(的)嗳!”
白翀冷笑道:“我要是生在那个年代,我给你说,哪还有他们啥事!我一定把那些狗|日的侵略者朝死里打,狠狠地打,把他们打怕了,他们就不敢来犯了,哪还容他们那么嚣张。
这个时代就是那样,人弱被人欺,国弱被国欺。你强了,人家才会有所忌惮。”
“那你肯定是个英雄。”
“唉!时势造英雄嘛啥子哦!”白翀言语间有些郁郁不得志,不满足于当下生活的无奈。
“可惜你投错了胎,生错了年代。你白翀要是早生个几十年,说不定还真没他们啥子事,连祖坟都要冒青烟。还能娶个书香老婆。”云柔挖苦道。
白翀看不起她、嫌弃她没文化是她一直以来的伤痛。
这世上之事大抵如此,“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云柔的话也恰到好处地戳到了白翀的痛处,他一听顿时就不乐意了。云柔的话就好像在嘲笑他这一生挣脱不开命运的平庸,又不满足于当下的无奈。
“你晓得个锤子!一天就晓得在那儿叽叽歪歪瞎说!”白翀道。
“我还找不到你滴!你这个人,这么多年来,我把你摸得清清楚楚滴!你钩子(屁股)一翘,我奏(就)晓得你要拉啥子屎。”
“哎呀!说滴(的)那么粗俗!”
“粗俗?不是嘛哪门啰?你白翀那个德性我还找不到你滴……”
“……”
外间的嘈杂声一直萦绕耳畔,白曦月整个人心浮气躁的,感觉头都要炸了。
他们二人这么多年来都相互看不惯。
一个看不起对方,不懂得尊重自己的妻儿,觉得自己为这个家已经牺牲够多了;一个任劳任怨、拼尽全力,却始终得不到丈夫的半分肯定与怜惜、半分尊重与理解。
一个总是说不过对方,气的要死,却还要喋喋不休;一个有了点钱,人就飘了,仗着有些文化,一招制胜。
有些人,在外面是将军,在家是平民。
有些人,在外面是奴隶,在家是皇帝。
有些人,在外面是乌龟,在家是恶魔。
有些人,在外面是人,在家却化成鬼。
他们不提离婚却又相互折磨,他们总说是为了孩子,以为自己很伟大,殊不知孩子受到的伤害与煎熬却并不比他们少。
书北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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