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北冥／绘
白曦月明明没有被戴上脚镣、木枷，却一直被关在那个小房间里。
当别的孩子漫山遍野肆意奔跑的时候，她在那个房间里；当别的孩子向父母撒娇要零花钱买零食的时候，她在那个房间里；当别的孩子和亲朋好友出门旅行的时候，她在那个房间里；当别的小伙伴上课外钢琴、舞蹈、武术等兴趣班的时候，她还在那个房间里。
她一直都在那个房间里，一直都在那里。就好像，她一直停留在原地。
当别人茁壮生长的时候，她被禁锢在那个房间里；当别人勇敢奔跑的时候，她还被禁锢在那个房间里。
那里，就好像是一个以爱之名的囚笼，一张无形的网，将她与这个世界隔绝。
它很简陋，只有一张床，一把椅子，一张桌子，所谓的书桌就是平时吃饭用不上的大圆桌。
那时，白曦月第一次觉得原来读书学习是那么痛苦的一件事情。
别人是适时引导，方法正确，劳逸结合，事半功倍。而她只是长年累月地被关在同一个地方，还要察言观色、看人眉睫，忍受着机枪扫射、炮弹轰鸣，她不敢停下来，更不敢出去玩，每天过的提心吊胆，痛苦不堪，沉闷的氛围压抑的她快要透不过气了。
纵使如此，现状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白翀他们眼里好像看不见任何东西，他们看不见孩子的苦闷、抑郁、焦躁、自卑、自闭……他们只会在意孩子对不对得起他们、孩子有没有乖乖呆在房间里读书学习、孩子有没有让他们丢人、孩子有没有懂事听话，他们只要看见孩子在看书就很欣慰，觉得只要你没死，这就是你应该做的。
他们总会时不时轻手软脚地去白曦月和白忞的房间查岗。白曦月对于行动神出鬼没、突然而然出现在门口的身影总有种莫名的阴影。那表情，活像她欠了他们几百万似的。
尽管家里条件好转，白翀和云柔也不会给他们买复习资料，不会给他们买课外书籍，不会给他们报兴趣班，更别说给他们买玩具了。他们也很识趣的从不提任何要求，不抱任何希望，不讨要任何东西。
即使白翀他们用错了方法，使错了劲儿，做错了事儿，他们自己也不会发觉，更不会承认，就算发觉，也不会在乎，更不会反思。
因为，这不是你应该做的吗？
只要白曦月姐弟俩乖乖听话、乖乖学习，他们的脸色就会稍稍缓和一些。而白翀他们更不会去关心孩子学不学的进去，不会去关心孩子过的开不开心，不会去关心孩子已经多么的不正常。
白曦月第一次觉得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是那么的无奈与痛苦。
她乖巧听话、成绩优异了，白翀开心了就一口一个“女儿啊”的叫着。
她成绩不好、表现不好了，白翀就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这时就需谨言慎行，稍有差池，轻则被横眉冷对，重则被破口大骂，言语羞辱，棍棒加身。
他们一家人在八仙桌上吃饭的时候，白翀总会讲一些他们以前的“光辉事迹”：
“我们那时候日子过的多艰难，一天吃不饱穿不暖，哪像现在一样还有米有面吃，那时候一年到头能吃上那么一次米面都不错了。
我那时候还想上学呢！可你爷爷婆婆他们不支持我，还坚决反对，觉得与其在学校上学还不如回家多干活、多挣馍来的实在。
我那时没法，就自己上一年学去挣一年学费，挣到的钱还得补贴家里、供你姑姑上学。
我记得有一次干活的时候我捡了一把废铁锤，我当时饿的发晕，最后饿的实在没得办法了，我就把锤子拿去换了一个饼子，给你大爹分了一半他不要，还说我乱花钱，结果回去让你婆婆爷爷他们知道了，我还狠狠地挨了他们一顿揍。
我们那时候想学可惜没那条件，你们现在条件那么好还不好好学。”
“……我们那时候倒还经常吃一些米面。”云柔说着。
白翀瞅了云柔一眼，“你们那是条件好哦！爸他那时候又是管家，和我们肯定没法比哦！”
说完，白翀又看着白曦月他们，“我们现在一天拼死累活的干，就是为了你们，要不是为了你们，我跟你妈一天也用不着这么苦这么累，无论是说你们，还是骂你们、打你们，那都是为了你们好，希望你们以后过的顺心，过的幸福，不要像我们一样，再重走我们的老路。
你们现在正是好好读书的时候，你们现在不好好学，以后想干啥？是下地干活还是上街乞讨？你就算是回来下地干活嘛，你看看我们屋里的那一亩三分地，石头瓦块的，贫瘠的连点土都没得，光长杂草，不长粮食不长菜，种个果树，它都长不好，因为土质原因，你看那橘园里的橘子树都死了大半，哪还有地让你们种！”
就这样，连一顿好好的吃饭时光也经常变成一场批斗座谈会。
那时白曦月每天神经都紧绷着，她每天都过的诚惶诚恐，整日都提心吊胆，生怕他们不经意间又提及学习之事，生怕触怒了他们，担心自己如果不好好读书，不好好听话，他们会不开心，会不会彻底放弃她、不爱她，将她像垃圾一样丢掉，也害怕如果自己不好好学习，长大后会不会真的变成一个乞讨者，一个流浪者，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更重要的是，她真的不希望从自己父母的脸上看到那样的表情。
最后白曦月发现自己的担心并不多余，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她在白翀的眼里也许连堆垃圾都不如，人家垃圾烧了还能当肥料，而她好像真的一无是处。长，长的不好；身材，身材不好；学习，学习不出众。真是要啥没啥。
白曦月每天都看人眉眼，过的小心翼翼的。
那时，她善于察言观色，也许是因为从小缺爱，缺乏安全感，所以极为敏感，很多细微之处她都能觉察到，她总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可这并不是一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
书北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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