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过后，空气变得温暖起来，只有老人们厚实的棉袄没有脱下，春捂秋冻的日子，年轻人的手脚随着他们的活动灵活起来，他们认真的查看田野里有了归属的田地，麦苗成片的翠绿像往年一样，成长的信息抓住了各家各户农人的眼睛，他们一次再次的田头巡视，检查麦苗沟渠的畅通，麦苗喜欢干旱，因此一旦下雨，就得赶紧清除出去沟洼里的积水。
虎子妈和仁宝两家的麦田紧靠一起，巡视也仿佛成了田野里的聊天机会。土壤的肥沃不止于给了麦苗营养，也供给了其中的杂草，虎子妈仿佛看到了自家孩子身上的污点，赶紧走上前去除草，杂草和麦苗混合一起，清理起来难度很大，以往这种活计基本要持续好多天，但是麦田有了区分和归属，虎子妈三下五除二，只用了半天时间就清理完毕，她随后来到了仁宝家的麦田，帮衬着清理起了杂草。
而不远处，三三两两的人们出来或者回去，打理麦田的时间错落起来，再也见不到曾经的集体队伍规模在绿色的田野里出现。
除了小麦，家庭承包责任制光顾的第二个农作物便是油菜，还在去年集体松土耕耘的田地，此刻散落着不同的农户，他们拿出镰刀清理旁边的杂草，将秧苗再次整理起来，长得小的就在旁边松土，增肥，提着水桶浇水。
每个人心中都是五味杂陈，对于一项改革，从来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在惶惶不安中，将遇到的问题释放出来，交给农技员和大队决策，每个人心中都隐藏着一份期待，麦苗和油菜后续的成长经历，长成金色的麦浪，或者枯萎，不得而知。他们此刻方才清醒起来，承包责任制的明天像是阴天的燕子荡，白色迷茫一片，看不清对岸的任何一点光景。
除了田野里的变化，土地承包制带来了出勤的随机性，关键的一点是，村委会、小队长，这些曾经的田间领导，失去了工作，变得无所事事。他们的眼光，关注着仅有的公共资源状态，沟渠，分界标志。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对公有物资用起来随心所欲，现在大都使用各家的农具，一下子换了对待方式，必须要爱惜使用。另外，时间效率，也是第一次摆到了每家每户的眼前，人们迷茫着怎样获取更高的生产效率，这是以往不曾遇到的难题。
还有，以往那些出来混公分的人齐刷刷销声匿迹了。
仁宝看到虎子妈前来帮忙，没有推辞，她主动和虎子妈靠近一点，数年的河桥相遇，近邻的身份，割舍不去的乡亲，俩人似乎组合成了一个小集体，有事相互呼应帮忙，没事粘合一起聊天欢笑不断。
“小虎子现在早饭吃粥习惯了吗？还哭闹不？”。仁宝问道。
“没事了，只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嚷道要冲一杯宝姨家的奶粉”。虎子妈每次说起自己的孩子，总带着惯常的骄傲，也对自己儿子用宝姨称呼这位出落大方，心地善良的邻居而感到高兴。
“这个秋天，该可以送学前班了吗？”仁宝问。
“是啊，小虎说将来要学得像宝姨一样的聪明。”虎子妈得意道。
“喔对了，虎子妈，竹园，这次春耕之后，要加人了，虎子爸有兴趣不？你回去问问。”
“每天三毛，来半天左右。主要做竹篾细加工配合。”仁宝继续说清楚了。
“春耕之后，我和书记老婆商量好了，准备制作一批精致的家什，参加县里的手工竹艺比赛。”
“这是石镇的竹篾匠钟林争取来的。”仁宝继续说，口气里充满骄傲。
“喔，好啊好啊！仁宝妹子，听说这位当初毛遂自荐来的大师，也是镇领导的提议啊！”
“是啊！领导考虑周到，对我们的竹子深加工产品推广，是对我们的信任。”
“竹园里那位低调的洪生老婆陈竹凤，说是有一个亲哥在镇里。该不是有关联？”
“不消说了，竹凤勤恳，平日话语不多，她是感谢我们帮助她找了活计，还就此身体养好了。我要说，竹凤即使有这层关系，也从来没有起用过，为人修为上品呢。”
“嗯！真高兴，还能跟你们这批勤恳聪明的人一起干活，虎子爸还说我家今年运气要来了。”
“桑蚕就要开始新一年养殖了，这次也进行了承包，这样，承包的农户不再公用竹匾等物件了，竹制品的渠道又多了”。仁宝高兴起来，看着眼前这个春天的麦苗绿色，她仿佛也看到了另一个春天正在悄然生发。
另一边的油菜地里，戴小青的老婆正在自家的菜田挖掘一条很小的沟道，通向邻家菜地。这条小小的沟道，将引发一场不小的争端，承包制的家庭模式，注定了一场利益权衡的争端。
任何一项改革，矛盾作为其附属，时刻准备上演。这种矛盾的纠葛，无法做到本质的公平，集体利益之下的大局观，消弭了人们心中的隔阂，但是，一旦转变角色，矛盾没法回避。
春雨贵如油，天空下起了细雨，虎子妈和仁宝赶紧回家去了，留下了平静的绿色田野，每一次植物的生发，都是命运中的抗争结果，今年、明年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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