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遗落在地狱边缘的诗
既然你来了,你便走吧
我还有一支歌未唱
你还有一个谁未见
奈何桥边的树
只有树没有叶
像广寒宫边上的桂
听说那是盘古的睫毛
那此处呢
难道只是一些树
还是谁遗落的思念
还是你的执着
“奈何桥边,有树立兮,不向阳宇;
但生秋水,白露宿兮,会谁人饮?”
传说你经过时,树上的花会开。
——怜树无根
第一节第五谖叶
昨晚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行走在一个极夜的时间里,向着边缘爬行,但总是差那么一点,走不出那个领域。
第五是个很少见的姓氏,谖叶更是个奇怪的名字。谖是谖草,即忘忧草,叶,便是叶,没有特别的意思。第五谖叶,因为姓氏罕见,所以母亲决定帮我起个更罕见的名字,甚至读起来有些绕口,用拼音打字更是要找半天。我没见过那个给予我这个罕见姓氏的男人,据可靠消息,那是个非常惹人厌的家伙,之所以会成为我的父亲,纯粹是因为酒精的作用。当然,事实上,我的母亲,那个姓叶赫那拉的女人,据说也不是什么善类,至少,她到现在,都还是个在逃人员。
她犯了什么罪?就是逃狱罗!那逃狱之前呢?没罪!没罪,没罪怎么会在监狱里,被冤枉吗?哦,不好意思,我好像说得不太清楚,那个姓叶赫那拉的女人,她逃出来的那座监狱,叫枉死城——没错,就是地府里的那座。哦哦,我可没说我是人,当然,我也不是鬼。怎么说呢,我是那种逃脱生死规律的人——不生,不死,在不被鬼差抓住的情况下。我也不是僵尸,那个叶赫那拉氏的女人,也不是。具体我们到底是什么,只有鬼知道,而且还是高级的掌管生死秩序或者负责抓我们的特种部队的鬼才知道。至于我们自己,叶赫那拉氏的女人说,看见来抓我们的鬼,跑都来不及,那还有时间去问——呵呵!
老实说,我并不喜欢这个姓叶赫那拉的女人,很简单,自大无脑。至于那个姓第五的男人,也许已经投了胎,不过根据他生前的所做所为,应该会先到地狱里走一遭,出不出得来,就看他造化,反正我见都没见过他,甚至于连名字——经过多方打听,那些老不死的妖精们,也都记不得,只知道他有个绰号,叫浦东白狼,听着像模像样,其实就是个小混混,后来被顶上的人叫去砍人,结果被人砍了。
我是在美国出生的。为了避免被鬼差抓到,那个自大无脑的女人突然变得很醒目,漂洋过海跑到美利坚西部一个偏僻的小镇上,想着神不知鬼不觉——当时中国正在水深火热之中,可是地府却空前繁荣,死的人多了,管死人的人也就多了起来,反而是美国,因为两次世界大战的战场都不在美洲,结果是,虽然也在招募新人,不过基本都是外派到亚欧大陆这边过来,本土这边的主要工作,也基本都在边境处,办理死魂回迁的工作。但是我说过,那个女人自大无脑,所以,她跑到一个加起来两百不到的人口的小镇,然后那边的鬼差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女人有问题,然后转生处又发现我的转生信息有点奇怪,两边一上报,信息一核对,然后一队三人组成的特使就从中国出发,美利坚也特别挑选了一个小队,结果是,一个临盆在即的女人突然小宇宙爆发,打死了两个美国鬼差和一名中国特使,然后光荣地晋升为国际通缉重犯,然后在一个没遮没拦的地方生下了我。而那个女人,因为消耗过度,产后营养不良,结果落下了不能见光的病根,成天只能躲在阁楼里。好在那个年代不守规矩的人鬼都很多,让我至少不至于成为夜行生物。
后来我们一直四处流浪,那个女人一到半夜就跑去喝酒,然后吹嘘自己怎么怎么的神勇,一个人打败了中美联军,而最神奇的是,躲躲藏藏八十几年,我们居然没有被抓到。后来听一个老人说,那是因为当年轴心国的死魂判乱,结果导致当时许多资料失落,所以那个自大无脑的女人,在当了几年重犯之后,又变成了普通的逃犯,而且是生死不明的那种,而我,三界之内,根本连我的个人资料都没有。至于那个女人的吹嘘,除了知情人,都只是当笑料来听听而已。渐渐地女人开始安静下来了,不再喝酒不再吹嘘,只是喜欢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对着窗口发呆。
“明天是你九十岁生日,我们去买个蛋糕来庆祝一下吧!”那个女人终于开口了,像一具年代久远的死尸那样开口说话,一张苍白的脸像是涂抹过面粉一样,毫无生气。
“我们做一个吧!”我说。她笑一笑,并不回答,仍旧看着她的窗。
“你不生气吗?”她说,“这么多年一直不告诉你,他的名字,我的名字,不让你叫我妈妈,你不生气吗?”
她突然回过头来,眼睛就那样直勾勾地望着我。我知道她在试图表达一种情感,一种像疯子一样的情感。但是她的眼睛早已死去,眼里的光早已化成了一种死寂,像是无边地狱里的黑暗。她就那样,恐怖地望着我。
“死人,”我说,“我也是个死人!”
她望着我,眼睛试图起一些变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然后,她笑了,大声地笑,尖锐的声音刺破了黑夜,不曾流过的眼泪被转脸的离心力甩出窗外。“你知道吗,”她说,“做父母最痛苦的事情,不是吃尽了一切苦楚,儿女却不懂她的心,而是过早地,她的孩子,过早地,明白她的痛!”她笑着,哭着,“可是面对这一切,她却无能为力。”
我望着她,悲伤地。我的悲伤不同于她。她在计算着她的人生,还有多少事情可以眷恋,还有多少事情可以流泪,还有多少愧疚,需要告诉我。而我,在悲伤地,等待着她不会到来的明天。
第五诚,那个男人的名字,那个给予我姓氏的男人的名字,和那个给予我生命的男人一样,都是不折不扣的人渣,不同的是,他们一个伤了那个姓叶赫那拉的女人,一个,乘人之危地,给予了她安慰。那个连名字都没能留下来的男人,不过是个诚实的失败者,他也曾努力地想要得到,能够给予别人承诺的权力。但是他不懂的是,女人要的不是承诺,而是一个不被背弃的人生。
叶赫那拉氏的女人,她最终用那个复姓第五的男人的姓氏,为她的女儿命名。谖是谖草,叶是落叶,第五谖叶,这是一个没有生命,没有记忆的人。她甚至,没能力记住,那个姓叶赫那拉的女人,她的名字,叫兰青。纳兰兰青,这对四川人来说,真是个要命的名字。那个叫第五诚的男人,就是用这样的一句话,换走了那个姓叶赫那拉的女人一生的眷恋。但对于第五谖叶来说,他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她甚至不曾关心过,他是否存在。
老狐仙总是会有许多故事可以讲,但是直到他烟消云散的时候,他也不曾讲过,叶赫那拉·兰青,烟消云散的那个晚上的故事,也从来不讲,第五谖叶的九十岁生日。
一个葬礼,在夜色的领域里悄然进行。有人在哀嚎,有人在高歌,有人哭泣着饮酒,有人笑着舞剑;一座城市,不同的角落,一群早已失去生死的意义的人、或鬼、或妖、或离经叛道的神。葬礼过后,第五谖叶,仍旧是个,没有身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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