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舞

我看见，中华的远祖在山洞中点火；我看见，西方的先人在茹毛饮血。

我看见，春秋战国，百家争辩，合纵连横，斡旋乱世。

我看见，汉谟拉比法典的黑色玄武石，在人们合起石碑的那一刻，国王在苍穹中微笑。

我看见，春秋战国刺客舍身，他们是淬满毒液的利剑，他们是藏于九地之下的毒蛇，他们是动于九天之上的卫士。

我看见，荆轲不中，再击不中，天命不可违。怨恨难解，恩情难报，柱子上烙下愤懑的剑痕。

我看见，李杜飘逸放纵，一口酒气半仙气，飘飘然俯视江河湖海，矜矜然手握天下重宝。我非所有，可天下尽在笔中。几度烽火硝烟，几度盛衰兴亡。天下意写天下事，或泪，或血，或春风得意，或路途失意；在历史的剧场上，我看见，世外风吹雨，他们或歌，或舞，或吟，或诵，每一步就是一篇华章。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一入大唐境，世上已千年。哪里是盛唐，哪里是魏晋。竹林七贤何处寻？不必寻，早已化为山河点点滴滴。

我看见，希孟珍宝一挥，画尽大宋气象。千年欲滴，千年情化千年思。遥忆全盛时，欢悦连市，笙歌艳笑；山河倾颓时，红巾翠袖，何人来 揾英雄泪！举杯风雨中，人去楼空。可叹茫茫楚河水， 依旧只流东……山河破碎，铁蹄铮铮，雨落似剑，轰击着海上浮萍。众人眼看浮萍顺流而下，救不得，救不得，泣血亦救不得。拔刀斫地，弃笔断流，也无能为力！

我看见，苏格拉底在阿卡德米学院授课，在道路上与人争辩；我看见，他喝退了希望他逃走的学生，然后安然饮鸩，然后黯然逝去。

我听见，林肯在演讲，葛底斯堡群情激奋。牺牲与流血不会散尽，他们与土地同在，与河流，与草地，与人心同在。

我听见，有人在拍遍栏杆；我听见，有人在醉生梦死。

我看见，贪墨横行，互为党羽。举头三尺，有神明监督；血溅七步，必将秉笔直书。

我梦到北京香山的红叶，我梦到富士山下的樱花；我梦到浣纱的楚国女子，我梦到呻吟的凡尔登尸体；我梦到枪口的火光在咆哮，我梦到和平的鸽子在起舞；我梦到中华名川撞石激起的白色浪尖，我梦到西方海洋鱼群掩埋的深蓝秘密。

我看见，针线在勾画。二向箔打击下的太阳系，残阳如血。死神用针将星体的碎片缝进一张永不停歇的画中，淹没星系的哭声也一并被画尽了画中。

我看见，葛朗台扇打着女儿的脸，从女儿吐出的红血中，他看见了黄金。

我梦见，他拿着剑，戴着盔甲，孤身一人，在不知是谁的敌军面前一筹莫展。何来五军之战？唯有一人之战。马蹄踏过他的脸，一次，又一次，踩碎他的盔甲。尘土飞扬中，黄沙弥天，盖过他的脸，将剑吹进大地。胜利的号子已经吹响，他们在庆祝。而他，没有烂柯山，没有南柯木，没有青冢坟。常有叹：几行烟柳锁孤坟，一身缟素掩棺木。英雄末路，美人迟暮，最是伤心步。

欲诉千种情，何人听。一曲高山赠知音，几处冬风已寒冰。陌陌残阳血：黄沙曛，边塞有驼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