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戏浪碧水间

莺飞草长、万物葳蕤的时节，应同学之邀我们去了趟小兴安岭中麓的伊春市美溪区回龙湾国家森林公园。

汽车出了伊春市区，满眼便是立体的绿幔，宽阔的鹤伊公路犁开滚滚的绿浪，向群山深处延伸开去。

等我们在美溪区下了国道，就一头扎进茫茫的林海，彻底被绿色所湮没，汽车渺小得像个甲壳虫，在茵茵的绿色里打着眩晕。

十几分钟后，汽车在回龙湾上游的金沙河边停下。

阳光普照，微风不兴，远处群山起伏，连绵叠翠，雾岚在山腰处飘动，散若行云，恍如人间仙境；近处河水潺潺，山林苍郁，金沙河就像一条轻舒漫卷的银练直铺到我们眼前。

当地的同学早已租妥了筏子，大家男女配对儿，两人一只筏子，我们要从这里出发，漂流十公里一直漂到下游的回龙湾风景区。

小时就在电影《闪闪红星》中看到潘冬子在江里“玩”过漂流，李双江那“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两岸陡……”的歌声至今还在耳边萦绕。

虽然我也在山里长大，从小就厮守在河边，可漂流与我还是头一遭，这回我要卯足了劲儿，玩它一把刺激。

“哎，哎，快开船呀，人家都划远了。”同船的女同学嚷到。

我抬头一看，其他的同学已划进了河中心。我用力划动双浆，可筏子就是不挪窝，在原处打转儿。

女同学朝我“嘿嘿”直乐，我知道她在嘲笑我，心想：妈的，划这破玩意还真是个技术活。

几分钟后，我慢慢地掌握了要领，筏子才顺流直下，向前面的船靠近。我边划浆边打趣地说：“我以为多难的事儿呢，原来是小菜一碟。”

说着我故意用船浆向女同学身上拍打水花，吓得她“妈呀，妈呀“直叫。

山风振衣，逸兴遄飞，我们的船队一路欢歌。

两岸是诡异深密的原始森林，树的叶子形形色色，枝交叉，叶重叠，既杂乱又和谐，汇集成天然的蓬勃葱茏。多少年的春荣秋凋，落叶肥沃了土壤，沃土也养壮了周围的树木，使得森林茂盛而富有灵气。

山风吹来，林海顿时泛起滚滚的绿浪，五颜六色的山鸟扑啦啦从林子里飞起，留下一片乱颤的树枝，它们戳乱了天空，在我们头顶盘旋，又成群地飞进林子。

我们六个筏子绕七湾转八滩，顺流而下。河水时静时喧，时深时浅，静时若处子，喧时似马欢；深时波光潋滟，水色幽蓝，浅时石子枚枚，清澈见底。

开始时河水湍急，但水层很浅，河面到处兀现出硕大的巨石，大些与一盘炕相仿，而清冽的河水就是在硕大黑色或褐色的大石间迂回穿行。

山风掠过河水和巨石的表面，在两山间畅意地嬉戏，浪声清越，鸟鸣啾啾，风与河水的旋律令人陶然，水与石的和鸣令人欢跃。

陶然与欢跃使我们忽略了水流的加速，筏子像箭打似的飞奔而下。前面的筏子突然不见了踪影，未等我们醒过神儿来，自己也人仰船翻，从大石间跌了下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以为掉进了万丈深渊。

我在水里胡乱扑腾，双手却已摸到了河底，等我慌张地站起来，想来个英雄救美，哪知河水还未没过膝盖，几个同学都已爬了起来。大家你看我，我瞧你，一脸狼狈相，最后都相视而笑。

重新收拾船浆上了筏子，幸好我的船友心细，事先把吃的东西用塑料袋封好，不然掉进河里，早就喂了鱼。

过了险滩，河面开始变得开阔而丰腴，河水也愈加湛蓝而文静，幽深的河面映着白云，浸着群山，泡着两岸五彩的野花。

坐在筏子上，一不经意，就能看见河底飘动的水草，一群群，一簇簇，在河底翩翩起舞，它们用嫩绿的小手伸向河面，让人有一种伸手可及的错觉，当你真的忘情地弯身去够它们时，却摸它不着，再一躬身，险些掉进河里。

在湍流中漂流既省力又刺激，飘在稳水中就不同了，没有水的推力，只能靠自己用力划，接近中午的时候大家都已饿得饥肠辘辘。当地的同学说前面有个浅滩，我们们到那里去就餐，大家顿时来了精气神儿，甩开膀子划动双浆，向前方的浅滩划去。

同学告诉我们要把筏子抬到隐秘的地方，不要会让后面的管理人员发现，因为漂流站有规定，漂流不准在中途停留，一是保证筏子的利用率，二是确保漂流人员的安全，怕中途出现危险。

大家七手八脚把六个筏子藏了起来，在林子边上席地而餐。为了携带方便，我们没有带啤酒和饮料。三瓶白酒嘴对瓶口轮流喝，男女一律平等，一瓶白酒轮了三圈，还没喝下去多少。

在林场当工人的海林急了：“你们在城里学滑了咋地？就俺自己喝，从现在开始，男的不喝就死老婆，女的不喝就死老爷们。”

大家一阵大笑，还是孙娟反应快：“女同胞，咱们喝，咱老爷们要是死了，会让他们捡着便宜的。”

大家又是一阵欢笑，那笑声与周围弥漫的松脂味儿和恣肆的花香搅和在一起，在山谷里回荡。

酒足饭饱，大家又上了筏子。有了刚才白酒的垫底儿，加上午后阳光的愈加泛滥，同学们开始热闹起来，在河面上竟玩起了“水活儿”。

你扬他一身水，他给你浇成落汤鸡，河面上水花翻飞，笑声不断，男的光起了膀子，大打出手；女的索性脱去上衣，来个袒胸露背，在筏子上学起了孙二娘。在激烈的打闹中，心中所有的烦尘俗虚都被这河水洗刷得一干二净。

欢笑之余，我竟怜悯起南宋词人李清照来，感慨她当时竟写出“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悲凉的词句来。如果她今天再现一定会写出“轻舟戏浪碧水间，多愁才女换笑颜”的语句。哈哈，这不是她说的，是我胡编的。

一路清风开怀，一路绿水洗心，等我们到达终点回龙湾时，已是夕阳西下，晚霞满天。

我们注视着眼前汤汤的河水，它们正一路欢歌，一路跳跃，向江而进，向海而行，向世人昭示着不很彰显的浩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