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所有故事纯属虚构
“我当然愿意。”你好不容易抢着回了一句。
“先别急着回答，养老可不只是给我和你妈钱就能打发的事儿。我们没生病还好，生病了谁来照顾？仔细去考虑考虑吧。”
“我懂。”
你当时想到了王小可陪她母亲治病的事。
“其实，还有个情况，作为当爹的，我有义务问你一句——你过得快乐吗、幸福吗？”
你父亲见你的态度坚定，就没有继续在同一个问题上纠缠。诚然，你完全没意识到他会提出下一个问题。一个老农民，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了一辈子，若要说地里都长些啥，他脑子里想的必定分毫不差，但是对于快不快乐、幸不幸福那等大是大非，难道他也有什么独到的见解？对此你难以置信。你便勇敢地与他四目相对，却发现他的眼眸黯淡无光，似乎隐藏不住什么睿智的一面。
你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
“你想说什么意思？爹。”
“两爷子都十几年没交过心了，我就想问你过得快不快乐、幸不幸福呀？”
“呃……爹，你这都是个什么问题啊，谁能一句话说得清楚呢？”但你仍然忍不住解释几句，“嗯，怎么说呢？有时快乐，有时幸福吧。比如忙的时候快乐，闲的时候就比较无聊；还有心无杂念的时候快乐，事情杂了也会烦躁……”
“你说的这些每个人都一样，所以叫‘无事生非’。我好奇的是，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想家么？”
你那才总算明白，跑题的是你自己，你父亲一直都没跑题，他是想搞清楚你对家和事业到底是什么观念。换句话说，你们父子分开得太久，他无法通过长期观察了解你的家庭观和事业观。再换句话说，他认为你在处理家庭和事业的关系时出了问题。至少他的确是那样认为的。
“我知道，迟早有一天要面对你们养老的事，所以一心只想趁年轻多打拼，多奋斗，好把事业往前多赶赶，到时候才有时间、金钱和精力给你们较好的晚年生活。而且，在市场经济的时代背景下，生活在城市里，如果不打拼，不奋斗，很快就会被淘汰。你们也一定记得，我大学刚毕业那会儿，一个普通大学生有多了不起，而现在研究生毕业都快找不到工作了。所以，压力越来越大，还真谈不上有多幸福和快乐。”
“你是不是想得也太简单了。你想把生活和工作完全分开对待，可是事实上能分得开吗？”
“爹，你说的我都明白，起初我是有意识那样做的，但后来，一是成了习惯，二是被推着走，由不得自己了。举个例子，每当要请假做什么时，我就在想一个问题，作为公司高管每次都要请假，而请假也不一定能批，下面的人就更不用说了——这是组织的规则，大家都得遵守——而总经理和董事长却总是神出鬼没，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没有请假一说。这就是差别。所以，我认为自己还需要继续努力，等做上总经理或者董事长就会好了。”
也多亏你想得出来，竟然把请假看成是工作和生活的分界线。仔细一想又似乎不无道理，对大多数身在异乡的人而言，请假是横亘在工作和生活之间必须跨越的鸿沟，是无法回避的现实。有的公司休假制度设置合理，有的则不合理，即使在合理的公司上班也会遇到紧急情况；而不合理的公司大多是贪婪成性、精通于各种剥削技能，且没有底线的，所以根本不在乎员工的时间成本。但是你父亲不那样看，他对你的说辞既好气又好笑：
“扯蛋！机械！只能说明你缺少社会经验——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幼稚啊……早知道，就让你留在家里得了！还不如留在家里过得快乐呢！”
不知不觉中，你们的谈话已经触及一些深层次问题。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深层次问题，任何同事和朋友之间都绝没少聊起过此类话题，只是作为父子，而且是看上去有些老派的父子，在夜深人静时谈起那样一个命题，总不免让人感到有种深沉荒诞之嫌。说起来，还是因为那些年你们父子之间接触太少，想要通过日常的观察了解彼此太难了，所以才会有如此直白地表达。那是一种沉寂后自然而然的爆发，是一种少有的灵魂层面的碰撞，是一种在特殊条件下才发生在父子间的特殊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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