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是件憾事。
我这一生与大学校园无缘,竟没入内徜徉知识,端端正正或洒脱地坐着,读过一分一秒书。
我各方面条件真的一直不错,还考有一摞名校文凭:中央党校、军队国际关系学院、军队信息工程大学……有一本研究生的,清一色函授毕业结业证书,均属在职学习所获,与发证学府宽敞美丽的校区至今保持着零接触。
1974年7月我高中毕业,旋即上山下乡。那阵,城镇知识青年必须下农村锻炼两年,方能获得资格选拔推荐当工农兵大学生。差半年,我参军入伍。
关山渡若飞。戎马生涯晃眼36载。
参加战区读书班、集训班不计其数,79年提干,2011年底退休,这几十年,就没轮到我去院校深造读一次书,连短训也没有。
不是我不想,也不是考不进心仪的大学,特别是相关军事院校,机遇很多很多。不可思议的是,次次与我擦肩,成为飘走烟云!
1977年9月全国恢复高考,部队规定服役两年、上级把关批准,准予参加高考。我76年2月入伍,差几个月,只能眼睁睁羡慕别人跃跃欲试。
第二年够格,两名同我一起入伍的同乡知青被兄弟连报批去了团高考班复习。我表现比他俩出众,所在连队却压根儿没推荐我。
没推荐的原因,不是我表现不好,而是相对而言,比一般战友表现太好。
那个年代,部队对新闻报道看得重,各级比拼《解放军报》、大军区报刋上稿篇数。军、师、团编有专职新闻干事,营连分指标设有业余报道组,每年层层讲评,表彰通报,不是第一,名次绝不能靠后。
纸质媒体深陷“小报抄大报,大报抄梁效(文革期间清华、北大写作班子化名)”非常时期。军队报刊亦不例外。梁效之类文章连篇累牍,占了大报小报大部分版面,基层挤一篇稿子上去相当困难。
我们军区报纸为《战旗报》。那年月,我们团上地方县市报纸电台还凑合,上解放军报稿子每年近乎圈圈,上《战旗报》仅七八篇。
我从小作文还可以,当知青开始记日记,至今没断。学报务近一年从教导队下到老连队,马上被营连报道组吸纳,半年居然独领风骚,在《战旗报》斩获两篇稿件。
一篇《红宝书暖军营 军营一片欢呼声》,一篇《五四想到的》,豆腐块大,在团里引起轰动。
团政治处通报表扬,直接宣布嘉奖,团首长大小会点名宣扬,还指示营连领导好好培养“这个苗子”。那阵,战士择优年年有直接提干名额。
这可是令人振奋的明显暗示,春暖心田,风光的我还有些飘飘然。
不过,读书上大学,对有志青年来说,是抹不掉的更大诱惑。我也有志,对我诱惑更大。千好万好,青春年华读书上大学充实知识文化最好。
我找领导反复要求高考。后来知道,都是白费口舌。上级几次给营连打招呼,团里需要人才,不能让我“流失”,点名不准推荐我进入报批名单。
指导员专门找我谈心。
“不要那么迷信大学,很多课程都不是大学学的……”
开口引用一段当年时髦的语录。
其实这段语录言简意骇阐述的是“知识与实践相结合”辨证关系,二者缺一不可。当时的“佐罗”们断章取义,别有用心,肢解原意,否定知识,放大实践,让二者对立起来。混淆黑白,误导大众,目的是为其不可告人的野心服务。
时代总会给社会打上烙印。
部队不是真空,一些人也中毒不浅,认为读书无用,还看不起大学及知识。
指导员以他亲身经历开导我:“我初中未毕业,当兵第四年还不是穿了四个兜,每月五十三元五。你基础条件比我好得多,高中生,直接提干肯定没问题,考什么大学嘛……”
指导员是65年兵,我入伍时团长政委都是老八路,他进步提干算快的了。
当时官兵一致,“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红旗挂两边”,全穿草绿军装。干部战士唯一区别在上衣口袋:干部四个兜,战士两个兜。
指导员说自己四个兜时,语气透出一股满足,也带炫耀。
五十三元五指月薪,那时连排级的月薪都这个数。当时钱也经用,茅台酒六七块一瓶,一般人月薪二三十元,养活一家几口人基本没问题。军官工资高,地位也高,令社会羡慕。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不准考学如打碎我嘴里牙齿,只能硬吞进肚。
不久,南疆发生战事。我随编制电台奉命配属陆军37师作战,担任无线电通信联络。战后归建两月便直接提干,又过两月,我调团政治处当了干事。
随即进入八十年代,军队与时俱进,红头文件硬性规定,干部晋升职务必须去军校接受同级培训。我的青春在部队闪光。年年有干部直接送入军校深造培养。就那么奇葩,这层纸我无论怎么活动,却一直捅不破。
那时,振兴中华,声势浩大,全国读书学习蔚然成风。党和国家开始拨乱反正,鼓励广大青年甚至全国人民自学成才,把失去的知识及耽误的时间夺回来。除正规院校正常招生外,电大、函大、成人自考等政策举措应运而生,如火如荼,大众纷纷参与。
我自然没放弃夙愿,与老的少的战友们一起并肩选择了在职在岗成人自学考试,一年几次参加国家统一考试,争拿大学文凭。
开始,我选择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第一次报考四门:写作、文学概论、现代汉语、美学概论,三个月后就地进指定考场考试,全部过关,获得国家单科合格证书。
那段时间,白天工作,晚上熬更守夜学习,下部队蹲点也雷打不动,劲头十足。
但是,工学矛盾特别突出。
我们是通信部队,服务西南战区,仅通信线路工程就会奔赴四面八方。考试属定点考试,只能在本地报考,异地绝不通融。
连续两次,我从蹲点的外地施工现场赶回驻地续考古代汉语、古代文学。这两门课程太难学,我认为没老师指导,考合格很不容易。我有灵气,但不是天才,靠勤奋钻研,工作多耽误大。
两门考试我考两次均没及格。
这种情况,令我不得不审时度势,改变自学方式,选择缴费上了更适合自己实际情况的在职函授学习。
第一个函授文凭来自北京人文函授大学,校长周宏兴,名誉校长艾青。
读了三年,也不容易。1984年10月报名,一年多后,我第二次参战赴南疆边关,参加河口至开远200公里战地小铜轴通信电缆施工。我已任宣传股长,负责此国防工程军地领导小组办公室政工口子工作。光跟随办公室正副主任,即我们团首长翻山越岭,一寸一寸步行全程检查工程进度和质量我就达六次。
回机关驻地蒙自还要加班加点、夜以继日写材料、编战报,干其它政治工作。工作压力之大,条件之艰苦,人之累,可想而知。
我仍挤时间坚持每月按时学完相关课程,完成作业,邮寄给远在北京的函授总部。那时没什么视频教学,也没什么快递,全靠信件邮递。不过,函授实行开卷考试,这点压力小一些。
86年底毕业考试,工程进入尾声,我负责涉及20多个部队、县市及地方协作单位表彰大会筹备工作,工作更忙。偏偏这时,毕业考卷又寄到四川成都部队营区,转到云南蒙自交卷时间早已过了半月。
我虽懊恼,仍熬夜认真地填完考卷,请领导签字盖上公章说明情况,死马当着活马医,寄到北京。函大总部知道我在参战,作为特例,前考题作废,高抬贵手,专门重新拟题,寄来一份补考卷子,还附了一封热情洋溢的慰问信,令我感动得热泪盈眶。
1987年6月,我收到了一生第一本大专文凭。
后来我又参加了长沙工程兵学院军队管理学本科、南京国际关系学院本职专业本科等函授学习,在部队学习点多次参加正规闭卷考试,获得大学文凭、学士学位。
份量最重的是96~98年就读中央党校函授政法专业。我一直干政治工作。党校委托战区办了专门的授课班,首批参加的全是战区首长及机关干部。我们部队离战区近,又是机关直属部队,经考核我如愿获得名额,又一次参加了系统学习。
学习相当正规严格。我有幸在军区小礼堂多次聆听学校派来的专家学者授课辅导,多次参加军区集中复习并考试,受益匪浅。
2003年至2005年我还在职进修完解放军信息工程大学军队管理学研究生课程。
学习是进步的阶梯,知识是事业的骨髓。令我不断展开双翅,在工作岗位上展翔高飞,获得不少成绩和荣誉。
虽然,我们的青春年华处于改革开放初期转型阶段,各有各的原因,我和许多人沒有正式步入大学殿堂,但引以自豪的是,我们没有放弃,我没有放弃,主动选择与大学知识结缘,没有条件创造条件坚持自学并获得文凭。
这不仅是时势造人,也是一代两代中国青年的激情燃烧,事在人为,为报效祖国积极进取。
只要学有所成,学有所获,落板真才实学,我并不在乎所谓的形式,所谓的含金量,他人说长道短。
当然,我仍羡慕在大学校园规范攻读过的人们,也祝愿今天在校大学生们珍惜美好时光,学业有成,成为祖国的栋梁。
“学习的敌人是自己的满足”,学习无止尽,浩瀚诱人探。这方面,我自己永远不会满足。
“读书是学习,使用也是学习,而且是更重要的学习。”
活到老,学到老,学以致用。这是我的座右铭。今天及以后,我还会坚持学习,依据自己健康状况、精力、条件,悠闲地不断更新脑子,读书以及笔耕。
老了追求精神生活,自有所为,其乐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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