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7-她-SHE|喜鹊携梦叫,萱花为谁开?

作者: 格外芬芳_60c8 | 来源:发表于2021-06-16 13:43 被阅读0次


    九洲芳文

    题记——就以母亲的名字【雪】,和我为母亲赋的这首词,作为文章的开头吧!

    一七令•雪

    飘飘,蹑蹑。

    佩玉鉴,镶珂玥。

    飒飒淑影,娇娇浅靥。

    素袂抱寒山,浓情抛阔野

    钦慕陡崖梅骨,敢洒一腔热血。

    胭脂和泪对谁倾?心语沁笺与你邂。


    “喳喳,喳喳喳”,一只喜鹊在枣枝上跳上跳下,不停地叫着,把小小的枣花抖落一地。

    几只采蜜的小蜂,嗡嗡嗡地飞绕在枝叶间,兴致勃勃地忙碌着,丝毫没有被惊着的意思。此时,夕霞把篱笆前的金针花也涂了个艳。

    我本能地看了喜鹊几眼,它瞅着我,又喳喳地喊起来,一次次,一声声……,是那样的急切。

    “今夜有梦吗?母爱会来吗”?——我用粗糙的手,捂住咚咚急跳的胸口,疑惑地问。因为娘生前说过:“喜鹊叫亲人到!”看看篱前盛开的萱草花,它在夕阳的霞光里无争无语,温柔地笑着……。

    倾刻间我鼻子一酸,泪水忍不住流下来,人去楼空花依旧,只是和儿时故乡的萱花多了点孤独,少了点母爱的撫摸与修剪。

    爱已去,情难断,剩下的只有深深地思,切切地忆!它如一江春水潺潺地流,缓缓地淌,载满我悲欢离和的思绪和镌刻在心头的乡愁……。

    娘十八岁嫁到我农村老家,和父亲过着清贫的日子,我姐弟六个是在她无微不至的关怀下长大的。大姐二姐相差四岁,大哥二哥相差两岁,我和小弟相差三岁。般般齐齐的六个孩子,娘把她一生的情和爱,都无私地奉献给我们。

    娘是一个干净利落的女强人,她曾对我说过:“也许是你姥姥那“刻薄”的爱,造就了我今生坚强的性格。”这句话我小时候一直不解,随着年令的增长,生活的历练,对事物的观察,才慢慢悟出些其中的道理。

    夏天的夜,月光很长很亮,儿时的迷惑和好奇,如银河的星星繁多繁多。我坐着父亲自钉的小板凳,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她右手轻轻地摇着芭蕉扇,左手捋摸着用她头发给我“嫁接”的小辫,讲起了她儿时的故事……。

    娘是姥姥的大女儿,大舅,二舅和姨都是娘背大的,那时候她刚七八岁,就扛起了全家的重担,刷锅做饭带弟妹。

    姥爷去世的早,姥姥经常赶集,做一些小生意,包粽子、炒花生等等挣钱养家。娘说姥姥不容易,一个女人撑起了一个没有大树遮凉的家。

    曾记得姥姥脚小,十个脚趾被裹布缠的骨头都断了,脚趾在脚底下窝着,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

    姥姥从三四十里地的村庄,把买来的花生包在包袱里背回家,放到大锅里用沙子炒熟放起来,晚上姥姥蹲在戏院门口,等着看戏进出的人来买,风里雨里,冰里雪里,从不间断。这个炒花生的手艺一直维持很多年。

    小时候我经常到姥姥家呆上几天,她家的小铜锣和小秤杆,在我记忆里是那样的熟悉。晚上姥姥盘着腿坐在坑上,捣鼓着她那些心爱的玩意。

    趁姥姥不在的时候,我就提起小铜锣,铛铛铛地敲上几下,再偷偷的从用白线缝着的粗布布袋缝隙里,抠出一把花生,放在枰盘里称几下,模仿着姥姥卖花生时的样子,姥姥总是苦笑一下,夺走我手中的秤杆子骂着:“死丫头片子!”,再把几颗花生塞进我衣兜里说:“去去去!”

    我不情愿地跑出去,找一个没人看见的地方边吃边嘟嘟:“怪不得娘说你苛刻,布袋口还用针线缝上不让吃。”

    娘有时还为姥姥辩解:“大贵的东西,我们都舍不得吃,你姥姥对你够疼爱了,常言道,姥姥的爱物——外甥、鸡”。

    我不耐烦地瞪娘一眼,细细地咀嚼着最后一粒花生米的香味,舍不得咽下,尽量想拉长一点对余香的品尝。因为我知道,从布袋里抠花生是很难很难的一件事,挤半天才挤出几个,又不能露出破绽,心紧张的很。

    那时候我家很贫穷,为了赚钱贴补家用,娘经常帮姥姥打理这小小的生意,有时她和姥姥一起到三四十里地的村庄去买花生,娘的脚也是被裹布包过的,脚趾骨头都断了,不同的是——和姥姥的小脚比起来大了好多。

    幸运的是,赶上新中国解放妇女,男女平等了,才把裏布去掉。用娘的话说,那叫“撒脚”运动,我还笑话她不会用词,她笑笑说:“就是吗!”

    晚上娘洗脚的时候我看到,脚心磨出了两个大大的血泡,她用针把血泡捅破,流出了很多黄水,和袜子粘贴在一起,我问娘:“疼吧?”她不吱声,苦笑了一下。

    怪不得有一次我偷吃花生被娘发现了,揍了我屁股,我哭了,娘也心疼的流泪了。她们是多么不容易呀,那个年代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只有一双手两只脚,东奔西颠的,为了我们这些孩子,她们忍了,忍的是那样的甘心情愿。

    姥姥的家,座落在我邻村的村最南边,用土堆起的墙很矮,娘说她小时候背着舅舅和姨他们,总是在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朝着南边张望,盼着那个扭着小脚背着包袱的女人早点回家。

    娘背上的粗布小褂子,早已被鼻涕和泪水湿了个透,两只小手把娘的小辫撕了个碎。常言道:“太阳上墙孩子想娘,”舅舅背上哭,姨扯着娘的衣襟哭,娘边张望着姥姥的身影,边踮一下背上的舅舅,哭声连成一片……。

    娘说姥姥很刻薄,不是那种温柔型的女人,到家了,她接下娘背上的孩子,眼光总落在娘的脸上观察,只要是看到娘哭的泪痕,就一巴掌打在娘屁股上,娘委屈的又哭了,姥姥说:“你越哭我就越打你……。”

    娘很是机灵聪明的,为了少挨骂,想了个办法对付姥姥,每当姥姥扭着小脚的身影越来越近,她就抓起一把细细的黄土面,合着眼,把哭肿的双眼用土抹了又抹,这样就不会被姥姥发现。一次两次无数次……,舅舅他们也在春夏秋冬的轮回里长大了。

    “可恨的老太太!你恨她吗?”我气冲冲地从娘的怀里抽出身,为母亲大抱不平。娘抬头看看云朵中穿行的月亮,眼神平静的再也不能平静,说:“小时候不解,有委屈,现在不恨了,你姥姥可跟我亲了,没有她我不可能把你们拉扯大,她就是脾气不好。”娘边说边指着竹篓中的母鸡:“做娘的就和这老母鸡是一样一样的。”

    我瞅了瞅身边的竹篓子,月光下,鸡妈妈正用它张开的翅膀,把它的鸡宝宝们搂在腋下,时不时地晃几下身子,用嘴啄啄这个,看看那个,小鸡也不断地叽叽叽叽的,享受着鸡妈妈的崇爱。

    那时候我还小,不懂的什么叫母爱,我问娘:“鸡不会说话,又没有脑子,怎么就和它的孩子们亲呢?”娘回答:“动物和人一样,也有情有欲,这是本能的爱,天生的。”我眨巴了眨巴眼想:“也许是吧,怪不得白天有只猫想欺负小鸡,鸡妈妈扑开翅膀张开嘴,把小猫追的狼贝逃窜呢。”

    娘不语,只是望着那轮时隐时现的月亮,几滴泪扑簌簌落到我的腮边,我不懂娘为什么哭,只感觉到那湿漉漉的泪珠热乎乎的,掉倒嘴里咸咸的、涩涩的、又稍稍带着点甜意!娘的泪,小时候我不懂!现在我懂了……

    天下做母亲的,没有一个不爱孩子的,娘把我们兄妹六个含辛茹苦拉扯大,真是不易。她撇下我们去石家庄做过保姆,一干就是三年,为别人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丢下我们弟兄几个在家相依为命。父亲下地干活,大姐在纺织厂上班挣点零花钱,二姐大哥在家边读书边看着我和小弟,二哥常住姥姥家。

    娘心底善良,和主人的关系搞得很好,她家孩子穿小了的衣服总送给母亲,娘用她灵巧的双手给我们改一下,既洋气又合身得体,小伙伴们都向我投来既羡慕又嫉妒的眼光。她为我绣的新书包,至今还在我脑子里浮现,上面翩跹着两只蝴蝶和一丛丛小野花,上学的路上,我飞奔着炫耀着娘那份沉甸甸的爱和超人的聪慧。

    母亲心灵手巧是出了名的,她心底善良人缘好,半个村子的人都让她裁剪衣服,男人穿的袍子,女人穿的棉袄,她一比划,就合身合体。

    她有超人的天赋,龙呀凤呀,花花草草在她的笔下活灵活现,衣服上鞋子上,不用贴纸描样,楞是用丝线绣出理想中的图案。我女儿小时候穿的红丝绒马甲,至今还有娘绣出的枝枝叶叶,朵朵六瓣小野花,在绿色的衬托下,显摆着它们的风姿,水中嘻戏的小鸭子也快乐地嘻戏着。

    娘说,小姑娘喜欢花,希望她像小鸭一样快乐成长,不希望像她的童年一样过的那么苦。还在两个布兜上绣上了我女儿的名子,添加了“幸福”两个字。

    娘是不识字的,她让我把这几个字写在纸上,照着样子,一针一线绣出了对她外甥女的爱。

    四十年过去了,这件红丝绒小马夹,至今还在,它是娘唯一留给我的一件衣服。我用一个红色小包袱包起来,放在柜角里,时不时的掏出来放在胸口抱抱,想象着,渴望着……:“——娘的绣针会不会穿起我的心线,绣一只返乡摇棹的扁舟,再绣一群紧追浪花的小鸭……?”

    可是,海市蜃楼在失望的酒花里残忍的消失了……。

    娘大字不识一筐,我深知她对文字的热爱,经常拿着我们的语文书,指指点点:“这个念中国,那个念农民……还会歪歪扭扭的写自已的名子——王多须。

    我问娘:“姥姥为什么给你起个这样的名子?你是最大的那个宝,不多也不须呀?”娘解释道:“这个名吉祥,也成人,阎王爷叫不走!还有另一个寓意,须和雪发音差不多,雪洁白无瑕,我又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降生的,就起了这样一个名子。”

    细思量,这个名字大概就是姥姥送给母亲的一份厚礼吧,哪位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健康,茁壮成长呢。

    娘属羊的,她说属羊的命苦,我不信这封建的说法,但是现在回忆起娘的一生是那样的坎坷,也就默默的相信了这个谬论。

    我十岁那年,父亲的腿在生产队盖土坯房子时,不幸被掉下的大樑砸断了,落了个终身残疾,不能干活,娘的眼睛快要哭瞎了。她深知,虽然大山倒了,但瘦弱的肩膀不能弯曲,必须扛起家庭重担。擦干眼泪,她里里外外,既当男又当女,撑起了一个充满爱的家,不抱不怨。

    六三年老天爷不睁眼,下了七天七夜的雨,我家的土坯屋摇摇欲坠,雨水把坯浇成了泥,顺着土墙流下。娘急中生智,把被子撕开,用粗布被面被里盖在屋檐四周,以防坍塌。

    她猫着腰,两腿叉在夹巴道的墙上,浑身上下湿透了,用手背擦一下被雨水迷了的眼睛,又继续上西房走东棚的检查一遍。这些经过我历历在目,瞅在眼里,急在心上。那年我十二岁,娘不让我上房,恐怕墙头塌了砸倒我,只是让我递这递那的。

    那一次她着凉病倒了,发着高烧,还舍不得买药,楞是喝碗姜糖水,她说扛扛就过去了。用她的话说:“别小看这个小家,开消大着哩,能省点钱就省点,日子得要精打细算。”她说过,生下二哥几天,给他做了一条小开档棉裤,数数是用十二块布拼凑的。天下做母亲的,都是这样身体不顾的,为了这个家和孩子,默默付出吗?这是怎样的一种情怀!

    那时生产队把集体种的粮食,按人头分给每家每户,山药、谷子、桔杆……都得到很远的地里去拉。我家买不起小拉车,近的地方,娘就一包袱一粪筐的背回家,远的地方,就求赶马车的大叔捎几梱,剩下的就用绳子捆上,自己背大梱,我和小弟背小梱,娘仨在夕阳西下的土路上弯腰前行。

    娘盘着的发卡在耳边耷拉着,额头的白发零乱无续。霞光把娘的脸染的彤红彤红,她瞅瞅我们,一直鼓励着、念叨着:“快到家了,快到家了。”小花狗大概听出了我们的脚步声,摇着小尾巴接了出来,叨着小弟的裤腿不放,一个劲的撒娇……。

    回到家,她洗把手脸,就点起煤油灯,抱柴煮点稀稀的山药小米粥,米香伴着缕缕炊烟袅袅升起,惹来了星星,醉弯了月亮。我们一家人围坐在桌边,夹着半碗萝卜咸菜,日子虽苦点,但娘也很知足,必定我们也能帮母亲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了。

    祸不单行,大姐因病去世了,娘深陷的眼窝总是含着泪水,姐的骨灰一直没有归根,娘经常絮叨着:“她孤独的守着那高高的山,没有亲人的陪伴可咋过呀?”我深知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姐走了十年,娘想了她十年,她走了一辈子,娘念叨了一辈子。她整日昏昏沉沉的,经常神经性头疼,身体虚弱的很。也许是思女心切,娘出现了幻觉。

    她把饭做好后,给我们盛上,自己端着碗就去猪槽边看猪。我知道,这是娘的一个习惯,她不愿意让我们看出来她悲伤流泪的样子,只是把深深地思念和着泪呑到肚里。

    许是我长大了,真不想去打扰母亲对儿女那份深深地爱。抬起的双脚又慢慢地撤回来,因为我知道,我是劝不了她的……。

    女人有她脆弱的一面,更有她坚强的一面。正如《女人花》歌词中唱的:——爱过知情重/醉过知酒浓/花开花谢总是空/缘分不停留/像春风来又走/女人如花花似梦。

    娘并没有被贫穷和苦难击垮,她就像一朵屹立在凛冽寒风中的寒梅花,俏然开放,把无私的美呈现在我们面前。

    娘盼着我们都有出息,她推碾拉磨,把仅有的一点白面烙成大饼,步行给我和二哥送到学校,怕我们身体不壮实,又把煮好的山药用布包起来放在热坑头,等星期日回家的大哥吃。她和父亲却在家吃着掺米糠的玉米面饼子,她说苦了谁也不能苦你们,你们正在长个,我只长骨头了。

    油灯下,她把纺车拧的吱吱响,鞋子做了一双又一双,织布机木梭的哗哗声,伴着娘哼哼的河北梆子小曲,惊呆了樑头的紫燕,小蟋蟀也咯吱咯吱地哼哼着……

    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那一年,大哥精神出现了问题,这又刺痛了娘的心。永远忘不掉那漫长漫长的日日夜夜里,记录着娘多少辛酸与痛苦?父亲倒下击不垮她,大姐走后她又站起来,但大哥的病,却把娘的心撕了个碎。

    娘给哥缝的裤子,刚穿上就被他把做缝撕开,变成了裙子,把递给他的饭撒在地上,还经常对娘发脾气,不是追就是打。

    冬天,娘把唯一留给哥的稀饭热了一次又一次,灶堂里的烟迷疼了昏花的双眼,火烧焦了额头微白的头发。撕心的等待,却辜负了巷口石碾前那每每踮起的脚尖。

    有时看到哥情绪好点,就哄着给他洗脚,剪脚手趾甲,但哥总是用呆滞的眼光看着娘,娘总是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观察着他的行踪,既爱又怕的神情,用语言是形容不出来的。大哥不如意的时候,娘就吩咐我,把他哄出来,让我递给他饭菜。

    有一次,我们都不在家,母亲的头被他用棍子打了个大窟窿,鲜血淋漓,是邻居带着她到小药铺包扎的。娘嘱咐邻居不让对我们说,就说是从上房的竹梯上不小心摔的,怕二哥和小弟知道了揍大哥。

    因为每逢大哥发脾气,就招来他们一顿揍,大哥也就稍微老实一点,只有这样,才能保护娘,这个惨忍的场面,是我们每个亲人不想看到的。

    我躲在角落里看到如此场面,心揪揪着,使劲地咬着自己的手指头,牙印虽然深深的,却没有丝毫的疼痛感。

    娘疯了似的保护着大哥,为他解围:“他是个傻子,没有脑子,你们为什么还这样叫真?”一场战斗终于结束了,二哥小弟也掉出了七尺男儿不该有的泪。

    我的心流着血,“这是怎样的一场亲情大战?它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无数次的抬头问天,低头问地,月不答,星不语,只有枕边那条被眼泪浸泡的手巾,默默地诉说着它悲伤的故事。

    这残忍的场面在寒春的三月到七月,终于按下了暂停键。麦苗半尺高,大哥走丢了,娘也“疯了”……那时候乡亲们都伸出援手,骑着自行车到处找,但始终没有消息。

    娘整天神神叨叨的,烧上三柱香,乞求老天爷能把她的疯儿子送回家。每当下雨时候,她跪着求着:“求老天开眼,不要下的太大,雨停了,她又盼望着太阳公公出来,晒晒他淋湿的棉衣……!”我和二姐在一旁守着她,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只听哐当一声,大瓦罐被她摔碎了,我的心也碎了……

    我不只一次的问:“伟大的母爱,你究竟有没有体积,天可不可盛下?你有没有重量,地可不可载动?——这是怎样的一种神奇?

    四个多月的等待,母亲消瘦了,泪也流干了,终于等来了好消息,哥被保定满城县一个救助站收留了,小弟和二哥接回了他。

    小弟鸣咽着告诉我,当他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大哥还认识他。工作人员说哥是十多天前被好心人送到救助站的,在这十多天里,每天都有专业人员问他许多问题,是哪个村的,家里亲人的名子叫什么。哪个信息记录的最多,就跟着那个信息找。他虽然意识不清醒,但家乡和亲人,在他的记忆里并没有走远。

    一家人终于团聚了,只是大哥的身体出现了问题,四个月的流离失所,他皮包骨头,第二年的正月,哥走了……,娘又失去了一个让她操碎了十三年心的儿子。

    她没有眼泪,也许娘已经把泪流干了,她在我们弟兄几个的陪同下,无声的打整着他……最后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送走大哥后,我睡在娘身边。月光很明很亮,母亲的泪很晶很长……。我知道,这晶晶的泪花里,盛载着母亲那长长的思念,她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哥静静地躺在那片生他养他的热土里,娘祈祷着,愿他没有流浪在外的艰辛,更没有被别人欺凌辱骂的痛苦。

    娘又重新站立起来了,她又把全部心血倾注给我们姐弟四个。我和姐嫁到了外乡,二哥当上了民办老师,小弟当上了会计,娘东家借钱西家借米给他俩娶上了媳妇,日子虽苦了点,也很滿足的。

    婆家和我的故乡相隔二十多里地,那时没有交通工具,我只能骑自行车回家探望一下亲人们。怀女儿那几个月,娘不让我回去,怕累着我,她经常步行来看我。

    因为我婆家也不富裕,经常吃不上麦子面,娘惦记我,怕怀孕身体弱,就让二哥把磨好的面粉用车子驮着送来补养我身体。

    永远也忘不了她拎着竹篮,里面放着一大碗猪油,一步一个脚印跚跚走来的场景,脚上磨出的血泡和祙子粘在起,露着红肉。我问娘疼吗?用她的话说:“看见你就不疼了,常言说:“有话送给亲人, 有东西送给恩人!”

    她指着篮子里的猪油嘱咐:“这油可出味里,放杏核那么大的一点就很香很香。把干粮放在竹篮里挂起来,老鼠就偷吃不了了……。”我知道,娘苦日子过惯了,省细了一辈子。我想,这哪是叮咛?明明是在传承一个东方女人最朴实最节俭的品德。

    生女儿时,娘的心揪着,和我一起用力,女儿呱呱坠地时,娘流下了开心的泪。她说:“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过去了就过去,过不去就完了,我已经失去了两个,你前千万不要走在我前面呀。”

    娘老了,走不动了,她只盼着我老家大杨树上飞来喳喳报信的喜鹊,她说喜鹊一叫,亲人就到。只要听到叫声,就把我的被子抱出来,晒在太阳底下,太阳走了又把它抱回炕头上,叠的好好的,捂的严严实实的,唯恐热气跑掉。

    可是,她等了一天,两天,整整的四个月,长长的一百二十天,还是没有等到我,人只向下亲,不向上亲,我根本体会不到娘的感受。一百二十天的等待,一百二十次巷口的踮脚与张望,在母亲的心里,是那样的漫长,她掐着手指头数着日子……。

    但是在我的心中,分分秒秒却是那么的短暂而不值得一提,犹如闪电一划而过。她给我们的爱就像天上的星星,数也数不清,而我们回报的,却是那样的微不足道,甚至比不上一粒沙子和一颗芝麻。

    我始终认为,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就是母亲那智慧的眼睛。幻觉里,她总是看着我跟着我,无论天涯海角,一直照亮我前方那条坎坷的路。

    娘七十二岁那年走了,没留下只言片语,灵堂前,回荡着我们弟兄几个的哭声。送她的路上,我姪女哭的死去活来,她嚎啕着:“奶奶,你别走,回来……。”

    因为姪女是娘从小带大的。大哥有病,照顾不了她,我深知,姪女儿对母亲那一份深深地眷恋。

    娘的故事太长太长,娘的命太苦太苦,我小时候看不到的,和我从记事起经历过的,都已经在我苍老的记忆里扎下了牢牢的根,从不想提起,更不愿忘记。

    因为,那些画面总把我的心弦扯的很长很长,弹出的曲子有时如脱缰的烈马——急驰狂野,有时像滴答的春雨——绵长温馨。

    我无数次的问过别人,也问过自己:“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为什摸不着看不见?它是那样的抽象,又是那么的神奇。能使想憋也憋不住的泪花儿,开的是那样的心甘情愿,灿烂奔放?这个问题一直困惑着我。

    每年清明节,我都会给娘烧纸,我的幻觉也随着飘飘飞舞的纸屑,找到了天堂母亲的家。看门的小鬼,一声吓道:“活着不孝,死了才到,到阳间里吃后悔药去吧!”

    “娘,我可是带着任务来的呀,我多想再给你洗一次脚,捶一次背,给你一大叠一大叠真的人民币。你活着的时候,女儿从来没给过你钱,现在我日子过的好了,你不用惦记我了。

    记得娘说过,人老了就想亲人,我姥姥经常扭着小脚,追着娘的身影,嘱咐这个那个的,并喊着娘的名字——多须,多雪……。”

    高高的青纱帐,挡住了她俩的背影,也淹没了姥姥的声音,想起这些事,娘就说后悔没有回复她。现在我也七十拐弯了,回忆起娘说的话,心就很疼很疼。为什么人到这个年纪才能理解和体会到这些呢?我只能用嘶哑的哭声,捶打着着内心的愧疚。

    我们每一个人的生日,娘都记得清清楚楚,那时没有蛋糕,煮一个鸡蛋就很满足。娘把剝好的鸡蛋,用筷子扎几个洞,说这样就多长几个心眼,人就变的聪明可爱。

    可是娘的生日是哪一天呢?我怎么就没有记起呢?怎么就没见她吃过一个鸡蛋呢?——对!我愰然大悟,那些数不清的土鸡蛋,已经被娘卖了,她还要用这点钱给我们交学费呢。

    看着坟头上那几朵黄色的苦菜苗小花花,它一直是那么淡淡地、雅雅地、静静地,绽放着它美丽的气质。“啊!我找到了,这不就是你吗——我亲爱的老娘!”

    我和哥哥拿起铁锹,在坟头上填了几锹土,我恍乎看见,娘笑着向我们挥挥手说:“孩子们,去吧!无论你们做错什么,娘都不会埋怨你们,因为你们是母亲的心头肉。”

    弯下腰,我小心翼翼地掐了一朵小花闻了闻,一股清香直扑鼻翼。把它捂在心口吧,我要把母亲的音容和爱,深深地藏在心里……慢慢地看,细细地品……!

    那一夜,梦真的光顾了我的小屋,圆月下,我搀扶着娘佝偻的身子,一起欣赏着篱前那几株富有生气的萱草花,娘慈祥地笑着……。

    皎洁的月光,拉长了我们母女的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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