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征主义的两生花

      象征主义多多少少有些神秘的色彩，人的境遇如同幻象一般飘荡而出，喑哑朦胧的声音更像浪花上塞壬的歌唱。基耶斯洛夫斯基无疑是优雅的神秘大师，他的作品无不笼罩着迷雾般拨不开的宿命以及神秘论调，蓝白红三部曲自不待言，即使是现在所说的两生花，诡谲的气氛同样令观众饱受磨折。

        影片的主人公是两位少女，名字都是薇罗尼卡，一位来自波兰，一位来自法国。抛弃掉影片中两位少女超现实的名字、爱好、甚至性格上的重复，整个故事其实并不复杂，仅仅只是讲述了两位少女之间产生神秘心灵感应的故事。如果是为了情节上的享受而观看了这部电影，那观众则很有可能会被枯燥乏味的叙事风格所催眠，就好像他在读一本象征主义的诗集时所被催生的反应一样。

      然而，倘若我们在读之前便是认准了它身为象征主义诗歌的事实，那我们则无疑会惊叹，这部电影是用了近乎天然的纯粹，向我们奉上了一出真诚灵魂的悲喜剧。是的，你很难界定这究竟是悲剧还是喜剧，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亦或是含泪的微笑；这部影片，更像是大师将自己的哲思娓娓道来，因此，纵然很多的妙处我们无法尽情玩味，但是单凭那影片软腻柔和的质感，我们也可以轻易揣知那飘忽的影像之后，必有一颗苍老但仍然充满爱意的心灵。

        说到质感，当然，与象征主义又是极为相宜的一个词汇了。象征主义并不过分关注社会，而更侧重于有质感的形象或是联想、隐喻，我们时常看到一些几乎梦幻般的象征主义诗歌，单单是凭借着韵律和意象便让人沉醉其中，《两生花》几乎也是如此。

        首先是听觉上的。影片一开始，便勾勒出了一幅缥缈的星河，伴随着年轻母亲近乎诗意的呓语，飘荡着一股奇妙的、如同埙的奏鸣声，这很容易将我们带入一种意境之中，就好像在母亲的爱抚之下，我们贪婪地静享灵魂的饕宴；而紧接着，这种情绪再度加深，一阵轻盈的合唱声扬起——此后，这种唱诗班式的声音在影片之中还会有无数次的出现，这也让人很容易地便是陷入了一种甜蜜的梦境，轻晕着的风华，使得整部影片在这种温柔之中哀而不伤地进行。

      然而，除此之外，几处极为诡异的少女发声，拖长的音调却好似苍蝇的嗡鸣，几处似是而非而又绝对真实的声音也同样显现出了一丝粗粝。这就让整部影片的基调颇不明朗起来，到底是孤独还是不孤独？到底是含泪还是带笑？即使是看过三遍，我依然无法妄下断言。

      而在构图方面，倒置的玻璃球画面、鲜艳的红色毛衣、糊化拉长的异动人影，则非但无不表现出一种对色晕、朦胧、以及隐喻的追求，而且更是契合了魏尔兰所言的“模糊与精确结合”“制造弥漫渗透的气氛”。另外，电影之中那些凌乱的剪辑和各式的主观镜头也如同诗歌之中肆意妄为的诗人对词句的随意摆弄，显示出了象征主义诗歌那种不忠于格式而忠于意象的特点。

      从这些地方，我们似乎可以感受到一股澄澈的静谧，虽然无法抽丝剥茧般的找到影片的调子，但是我们的感官却已经被充分地调动起来。这和象征派的诗歌何其相似！无数次，我试图在博德莱尔的诗歌之中找到唯一之主旋律，然而最后都无功而返，它深邃、博大而又显得庞杂，它时而如巨子的低吟，时而又如同老妪的絮语，在这里，思维不是解决问题的途径，而唯有随心而感才是通往作品的坦途。

      因此，我终于是不能从这影片得出一个合适的结论，就好像若失掉了五十余条艾略特自加的注释，便是难以读通他的《荒原》。或许另一位象征主义诗人里尔克可以给我一丝慰藉：“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哭 无缘无故在世上哭 在哭我 此刻有谁夜间在某处笑 无缘无故在夜间笑 在笑我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走 无缘无故在世上走 走向我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死 无缘无故在世上死 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