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柒薇再一次见到无邪,是在战盟紫圣宫的大殿上。
无邪一袭紫衣,目光清冷地望着她和她的师兄无梦。
大殿上被拉来三个人,皆被断去双臂,挖了双眼,割了双耳,剜去舌头,血肉模糊,极其悲惨。
柒薇掀开其中一人的下裳,发觉他的膝盖处肉皮翻卷,骨头已经碎成好多块,上面还有斑驳的裂纹。这明明就是一次次将长好的骨头敲碎,然后再长好再敲碎。
这让人生不如死的手段只有战盟才使得出来。
战盟是江湖上新崛起的势力,分为紫白金青四大圣宫,其中以紫圣宫的实力最为强大。因其手段残忍,被武林正派所不耻,归为魔教一流。
“请二位医好三圣宫长老的腿!”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无梦上前,几针便结果了三人,医好他们,不过是送他们再入火坑,何况他们的额环证明他们还是战盟的人。
战盟刑罚的残酷,他早有耳闻。
面对着三具尸体的无邪心里叹道有胆!突然,他体内气血翻涌,捂着胸口咳嗽不止。
一个蓝色的香囊出现在他的脚下,柒薇说:“在药庐就发现你身染寒疾多年,这个香囊可以暂时克制一下你的寒疾。当初做好的时候你已经离开。”
几个月前,雪下了一天一夜,柒薇拿着青瓷小瓶去梅林采集梅花瓣上的落雪入药,却在梅林深处遇到了浑身是血的无邪。
她喊来无梦,将他背回了药庐。
当柒薇端着一盆热水进来的时候,发现无梦执银针手停在半空,正向着无邪的太阳穴方向扎去。
“师兄你做什么?”
“小柒,他是战盟的人……”
“医者父母心,师兄,我们不能乘人之危。他现在就是我们的病人。”
柒薇夺过无梦手里的银针,无梦怒气拂袖离开。
甫一合上门,柒薇的颈间传来薄薄的寒意。
“师兄已经走了。”她口气淡然。
“你是聪明人,明白怎么做。咳咳……”冷漠的口气伴随着几声咳嗽,连带着剑尖颤抖。
无邪收回了剑,柒薇松了口气,若是师兄的针当时再往下走半分,便人头落地了。
无邪被平放在床上的时候,无梦就起了杀心,他发现他小臂上战盟紫圣宫的刺青。
他们的师傅就是惨死于战盟人的手下,他当时就发誓,此生绝不医战盟的人,见之则杀。
要不是柒薇当时叫住他,他就杀了无邪,现在根本没机会,不懂武功的他连无邪的身都近不了。
此后几天里,柒薇总会煎两碗同样的药,无邪会逼着无梦喝完其中一碗,然后自己喝下另一碗。
某个清晨,无邪悄无声息的离开,没留下一丝痕迹,仿佛他从没来过。
无梦拉着柒薇,在师父的灵位前跪了好几个时辰。
一日,柒薇和无梦在药庐院子里的梨树下捣药,便被两个紫衣人强行带到了紫圣宫。
2
紫圣宫后殿有一个小园子,园子四面环竹,顶部装饰墨色琉璃,中心停放着一口巨大的寒玉棺。
柒薇一进园子,便感觉到丝丝入肉的寒冷,无梦急忙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
无邪推开棺材,一张倾城的容颜便映入眼帘,棺内人紫裙裹身,仿佛睡着了一般。
紫色是南茜最爱的颜色,无邪从冰洞中找到昏睡不醒的南茜的时候,就命侍女将她身上血迹斑斑的衣裳换成了她最爱的紫色衣裙。
不久前,白、金、青三圣宫的宫主趁盟主闭关之际联合发动政变,衷心于老教主的紫圣宫宫主无邪率宫内众人平叛。
终究寡不敌众,紫圣宫宫人死的死,跑的跑,只剩下跟无邪一起长大的维和南茜。
维脸上鲜血淋漓,奋力推开他们,如云般长袍一翻,陷入众人搏杀中。
“无邪,茜茜交给你了,你们要好好活着!”
这是维的最后一句话。
他含泪拖着哭得伤心欲绝的南茜离去,在半开的宫门口,本以为可以逃生,不料,青圣宫的人突然出现,围住了二人。
他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一定要保住南茜,却被南茜猝不及防地推出门外。
宫门合上的瞬间,他听到南茜说:“无邪,好好活着!”
武器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他拼命地敲着宫门,却再无人回应。
十天后,他折回战盟,发现维被扣上了叛徒的名号,尸体被挂在大门上风吹日晒。
他使计迷晕部分教众,解下维的尸体绑在后背上,如同地狱来的修罗般杀了回来,并亲手捉住了白、金、青三圣宫的宫主,用残酷的手段折磨他们,让他们求生不得气死不能。
他从青圣宫宫主口中得知南茜被抓后投入了战盟山后的冰洞。
他抱着脸色苍白,浑身冰凉的南茜心痛不已,找来了无数名医灵药却毫无作用。
南茜没有死,却也永远醒不过来。
想到这里,无邪又开始猛烈咳嗽,立马拿出那个香囊放在鼻子下面嗅 。
“二位作为药圣的高徒,能否治好南茜?如果治不好,就和大殿里的人下场一样!”
无梦扫了一眼,心知希望渺茫,南茜已经是个活死人,而柒薇却点头表示可以,只是需要时间。
无邪出手快如闪电,捏住无梦他下颚逼迫他吞下一颗药丸。
“这是生死蛊,发作起来如万毒蚀心,第三次发作,必死!你自己掂量时间。”
3
柒薇其实也没有把握,只是不想马上死罢了。
他们在紫圣宫住了下来,每日翻阅各类医书寻找合适药理。
无邪时不时会来小园子看望南茜,他抚摸着棺盖总是喃喃说着什么,柒薇偶尔撞到,就转身回避,一会儿再过来。
一次,无邪却叫住了转身要走的她。
彼时她的头上戴着一只花环,是在紫圣宫后山无梦给她编的,他们累的时候,总是去后山走走。
柒薇自小喜欢花,她的房间里有着不同的花:春日桃花,夏日粉莲,秋日菊花,冬日腊梅,无梦总是折了一捧又一捧送她。
无邪盯着她头上的花环出神,让她颇不自在。
她把花环摘下来,有些羞涩地说:“不好看是吗?”
无邪复又给她带上,把她的碎发别到耳根,微笑着说:“很好看。”
那是柒薇第一次看到无邪的笑,笑容明亮直指人心,仿佛很多年前就见过。
在药庐的时候,他永远都是冷着一张脸对她说话:
丫头,我饿了,我要吃饭;
丫头,我渴了,我要喝水;
丫头......
风过竹叶沙沙作响,似乎吹开了无邪的心扉,他拉着柒薇坐到小园子的石凳上,讲述着他从前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小时候他练功累了,就会和维还有南茜去后山玩。那时春光烂漫,他编了花环给南茜戴上,南茜张开双臂旋转,风撩起她紫色的裙摆,露出戴着金铃的纤细嫩白的脚踝。
南茜一边转一边问他和维美不美,他羞红了脸,不敢开口,而维却毫不含蓄地说:“我们家茜茜是最美的。”所谓的拍马屁,维这样合适不过了,羞赧的无邪将一腔心事默默收进了心底,只是笑而不语。
他们牵手奔过草地,并排躺下仰望星空,一起下河捉泥鳅.....
那些时光是多么美好,美好得让他沉浸其中不愿自拔。
他此后每日都来讲一小会儿,面前的女医者如同一个忠实的听众,眨巴着双眼静静地听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无邪就不来了,而且是很久都未出现。
柒薇望着空空的园子有些失落,或许她只是无邪一时的倾诉对象而已。
身为紫圣宫主的他,高高在上,俯瞰众生,若不是她当初救过他,说她可以治好南茜,她怕是终其一生都见不到他。
4
无邪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让柒薇吸了口冷气。
他身边的侍儿慌慌张张地把她拉到他内室的时候,她就感觉不妙。
血水已经浸透了他的衣服,柒薇一点点剥开,慢慢地往他的伤口上撒药止血。
“你为何一定要灭了玉虚派?”
这些天,她已经听说了战盟的一些事情。老盟主一出关,看到白、金、青三宫皆因叛乱被灭,于是将盟主之位传给了紫圣宫宫主无邪。无邪上位的第一件事,就是率领盟众屠灭玉虚派。
“那些名门正派,私下里干得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似乎有些疼,闷哼了一声。
无邪家也本是武林世家,家有一本秘籍,但因太过霸道,祖上戒训不可修炼。他九岁那一年,玉虚派借口他家藏匿魔教中人屠了他全家,实则想寻得那本秘籍。他因外出才避过一劫,回来时已经家破人亡,正巧战盟有人经过,就将他带了回去。
战盟是专门出顶尖杀手的地方,每年都会挑选一批孩子来培养,训练的手段可想而知。无邪数度因为过度训练晕过去,然后又被一盆冷水兜头浇醒接着训练,他病得在床上起不来的时候,没人在意,有的人还恶意欺负他。战盟本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每个人都是竞争者,同伴自相残杀也是司空见惯。那是最黑暗的一段日子,好在有维和茜茜,他才活了下来,他们是同他一起来到战盟的孩子。
夜深人静的时候,维会端着一碗水,茜茜则拿着两个藏匿好的馒头,一口水一口馒头喂给他,告诉他,长大就好了。那是黑暗中唯一的一缕曙光,可是三圣宫叛变,将这缕光也掐灭了。
“这些年,你一定过得很苦吧!”柒薇用纱布缠绕着他臂上的伤口。
他突然哽咽,眼泪不可控制地掉落,转身背对着柒薇,身子微微颤抖。
柒薇抚摸着他的头发和后背,一言未发。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来寻柒薇的无梦在窗外看到了这一切,紧了紧拳头。
回去的路上,无梦拦住她,“小柒,你不用讨好他换取师兄的解药,你救过他,他那么对你,恩将仇报......”
“师兄,他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吧!”柒薇打断了无梦的话,匆匆离去。
5
无梦觉得柒薇似乎对无邪太好了些,她天天提着小药箱去检查他的伤口,偶尔做了无梦爱吃的桃仁稣,也会带一些给无邪。除此之外,她还抽出一些时间研究无邪身上的寒疾,做了大大小小十多个香囊让无邪去试,自己开了一剂又一剂的药方,在书桌上落了厚厚一打。
“你这样对我没用,治不好南茜,你依旧得死。”无邪拿着小巧的桃仁酥端详,甜腻的香气撩拨着他的胃口。
“南茜的病我不敢保证,可是我想我可以治好你。”柒薇扔掉染血的纱布,重新撒上新的药粉,再用手抹平。
柒薇指尖的温热让无邪心中一颤,他低下头,看见柒薇微微颤动的睫毛,听到她小心翼翼的呼吸声,有一种想拥她入怀的感觉。
他记得一次他臂膀受伤,南茜手忙脚乱地给他止血,最后给他胳膊上扎了个丑丑的蝴蝶结。
本来他疼得龇牙咧嘴,看见那个蝴蝶结却又笑了起来,南茜被笑红了脸,抠着自己的手不知所措。他却心头一热,一把揽住南茜,下巴抵在她头上。
南茜慌乱跑开,好几天都不敢见他。
换完药后,柒薇离开,却发现无邪的一只手拿着桃仁酥环在半空,无邪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把桃仁酥送进嘴里。
柒薇抿嘴一笑,“你若喜欢,我以后多做些给你吧。”
回到屋里,柒薇的笑容一僵,她看见无梦攥着她桌子上的药方,白色的骨节一节节突出。
“小柒,你忘记师傅是怎么死的了吗!”
无梦一扬手,那些药方一页页翩跹而下。柒薇俯下身去捡,无梦愤怒地压住她的手,"小柒,你……"
声音突然软了下去,无梦抚着胸口,脸色惨白,额头上掉下大滴大滴的汗珠。
“师兄,你怎么了?”柒薇慌了,无梦如筛糠般颤抖,随即推开她,在地上抽搐着。
他咬着牙,唇角渗出了血。
“小柒,杀了我!杀了我!”
无梦吼着,万毒噬心的痛让他只求一死。
生死蛊发作,柒薇意识到。
她把一颗黑色药丸塞进无梦嘴里,减缓他的痛苦,然后跑到无邪面前求他赐解药。
无邪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眼神空落落地扫过桌上桃仁酥的盘子。
“你对我的好就是为了拿着解药?”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咬牙切齿。
“不,不,我师兄生死蛊发作了,求你救她,求求你!”柒薇的眼泪瞬间掉下来。
“你跪下来求我,我就给你解药。”无邪脸上的笑开始变得阴冷。
柒薇下跪的一瞬间,无邪扔给她一个瓶子,“这是三分之一的解药,能暂时压制住他身上的蛊。想他活命,尽快治好南茜,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无邪捏着柒薇的下巴,恶狠狠地说。
她顾不得眼泪掉了一地,立刻拿着解药跑到无梦身边给他服下。
无梦在她的怀中渐渐安静下来,似乎被生死蛊折腾的精疲力尽,不知不觉睡着了。
当年,师兄也是这么抱着她度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
他们在药庐后面看着师傅被战盟的人杀死,她想哭想叫,师兄抱着她,捂着她的嘴和她默默流泪。
战盟的人走了,他们冲到师傅面前,师父悠悠地说不要报仇便撒手西去。
他们埋葬了师父,师兄发誓一定要照顾好她,且再不医战盟的人。
师傅被杀害的场景历历在目,小小的柒薇噩梦连连。无梦就守在她身边,抱着她,俩人依偎着度过了一个有一个的漫漫长夜。
柒薇被噩梦吓哭的时候,无梦总是说:“小柒,别怕,师兄在呢。”柒薇于是又在他温暖如春的笑靥中沉沉睡去。
6
无邪很久都没有见到柒薇,给他换药的人变成了他身边的侍儿。
偶尔,侍儿还会给他带几小碟桃仁酥,说是柒薇姑娘托他捎过来的。
无邪瞅着碟子里的酥发呆,换药的侍儿柔声说道:“盟主,不若还是叫柒薇姑娘过来吧?”
无邪瞅了他一眼,他立刻噤声,无邪看那低眉顺眼的侍儿越来越不顺眼,索性让他退了下去。
自从无梦蛊毒发作之后,柒薇变得更加忙碌,她不想看到师兄痛不欲生的样子,师兄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就算没有把握也要竭尽全力。
对于逼迫柒薇下跪的事,无邪内心是有些愧疚的。多年冷酷无情的生活习惯了让他把人或者事物想到最坏。冷静下来,才觉得这是人之常情。
只是那个无梦好像一开始对他就带着恶意,让他很不舒服,能活到现在,也算他命大。
柒薇从前换药总是笑语嫣然,偶尔给他讲一些修养之法,他从不说话,默默听她絮絮叨叨。这样的安静平和,即便南茜和维在,也从未有过。战盟里,更多的是冷漠与杀戮,所有的感情在心里压缩成一块坚硬的石头。
眼前不断浮现出她头戴花环羞涩的样子,让无邪坚决如铁的心多了一丝烦乱,他命侍儿拿酒来,喝了一杯又一杯。微热的液体下肚,他的烦乱却更甚从前。
他想出去散散心,却醉意朦胧地走到了柒薇的住处。
无梦在柒薇的院子里栽了各种各样的花,空气中都有着甜丝丝的香气。
那香气挑逗着醉意和情欲,让他眼神迷离。
他看到花丛中柒薇的笑脸,仿若盛放到极致的牡丹,随即无梦的手抚上她的头发,她似乎笑得更开心,娇俏地说着:“师兄对小柒最好了。”
无邪不知道哪来的火气,暗骂了一句:“不要脸!”然后冲过去,狠狠一脚把无梦踹出好几丈远,横抱着柒薇就进了屋子。
一系列的变故让柒薇受不知所措。
今天是她十七岁的生日,师兄送她一个亲手制作的银簪,刚要给她戴上,无邪就怒气冲冲地出现。
屋子里,是布料撕扯的声音,屋子外面,无梦狠狠地拍着门板大骂着畜生。
柒薇被扔到床上双手环抱瑟瑟发抖,无邪脱掉自己的外袍,撕扯着她的衣服,急促的呼吸中带着些许的恨意。
无邪欺身而上的时候,柒薇的脑海里闪过师兄亮如星辰的眼眸,师兄从来都是温润如玉,一定不会这么对她。
慌乱中她拔下头上的簪子闭眼一划,无邪的锁骨处便多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瞬间的疼痛让无邪清醒,他看着身下眼神绝望的柒薇,转身离开。
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的柒薇如同一只受伤的小鹿蜷缩在床上瑟瑟发抖。
无梦冲了进来,过去抱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小柒,没事了,没事了......”
柒薇突然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放佛要把她一生的委屈都哭出来。
无梦则用手抽着自己脸大骂自己没用。
第二天,她一个人来到南茜的寒玉棺旁,手抚摸着冰凉的棺盖,自言自语道:“他真的是这样吗?”
7
那一夜的事情似乎尘封在了无尽的黑暗中,没有人再提起。
无邪再也不曾出现,只是偶尔派遣侍儿来询问治疗南茜的进展。
无梦开始日日守在她身边,生怕她想不开。夜里就在她身边打了地铺,他看着她的睡颜,想起曾经相依为命的日子,对自己分外自责。
这是他视若珍宝的小师妹,他却在她被欺负的时候无能为力。
柒薇倒是对一切都泰然自若,反而安慰着无梦说自己没事,只是想快点找到医治南茜的方法,好和师兄早日离开战盟。
一天,柒薇亲自下厨做了许多拿手的菜,与无梦在院子里月下对酌。
她说可以治好南茜了,他们可以很快回药庐。
无梦很高兴,喝了许多酒,喋喋不休地说着从前——他们曾经在药庐的日子,美得如同一场梦。
小时候,柒薇喜欢吃梨,无梦就到几里之外的王大伯家偷摘,却被王大伯家的狗追了好几里地,现在无梦的屁股上都有被狗咬的半月形痕迹。后来,他和柒薇的在药庐的院子里栽了许多梨树,梨花开的时候,大片大片的花朵摇曳出满院子的清香,柒薇说想一辈子都呆在那里......
师傅让无梦默出扁鹊书中的药理,无梦默不出,柒薇在一旁提醒,被师傅发现,双手被打了手掌心,罚跪在药庐外面.....
夏天的时候,无梦夜里带着柒薇去捕捉萤火虫。无梦教柒薇把捕捉到的萤火虫放在手心里,然后在暗处慢慢张开手掌,就如同星星从手心上飘起来。每一次萤火虫飞起的时候,柒薇都欢呼雀跃......
......
柒薇把酒醉的无梦拖到内室的床上,无梦含糊不清地说:“小柒,我们回药庐......我们回药庐......”
柒薇去了无邪那里,她的出现让无邪有些意外,她递给他一张药方道:“这是治疗你身上固有寒疾的药方,连续服用七七四十九日,自然药到病除。南茜的病,我明日就会治好,只希望你给我师兄解蛊,放我们回药庐。”
说罢,就要转身离开,无邪却拉住了她,说对不起。
柒薇摇摇头,笑的苦涩,“无邪,你还欠我一个对不起,很久之前你说要我做你的娘子,我一直等你来接我。”
记忆铁马冰河般涌上来,九岁那年冬天,无邪出去玩,看到城里流浪的小女孩可怜,就把刚买的松花糕送给了那女孩,他永远记得她亮晶晶的大眼睛笑起来眉眼弯弯。他让她等他回来,说回去和爹爹说一下,要她做他的娘子。
她问娘子是什么?他答娘子就是陪他一起吃饭,一起玩耍,一直在一起的人。
彼时的无邪地很单纯,他都不知道喜欢的含义,却固执地认为他们只要在一起就好。
可是他回家的时候,满门被屠,亲人鲜血刺痛了他的眼睛,战盟的人带走了他,开始了炼狱般的训练。
他想过去找那个小女孩,可是一直离不开战盟,等到他有机会离开战盟回到家乡打听,得到的答案却是那年冬天太冷,冻死好多人,他想,或许她也没有扛过严寒的凛冽吧。
“是你?”无邪觉得不可思议。
“可是我们再也回不去了。”薇默默说着,眼前蒙上一层水雾,身影融入一片夜色,独留无邪一人呆立。
8
晨光从洒进室内的时候,无邪发觉自己站了整整一晚。
一袭紫衣蓦然出现在无邪的眼中,他惊喜得拥住了眼前人。
“茜茜,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维呢?”南茜焦急地吐出两个字,眼光灼灼地望着他。
无邪的心沉了下去,觉得空落落的。
等待已久的女子心心念念的并不是他。
他没敢告诉南茜维已死,只是说他失踪了。
“无邪,我的醒来的时候,旁边有个浑身是血的女子……”
蓦然,柒薇的名字从他的心里疯狂地跳出来。
迅速让人安顿好南茜,他撕心裂肺地往紫圣宫后殿的小园子奔去。
柒薇,柒薇,你一定会没事的。
风从他身边呼啸而过,扬起他泼墨般的长发。
那个一直等他的姑娘靠在寒玉棺侧面,鲜血不断从胸口涌出,在地上蜿蜒出曲曲折折的痕迹。她的身上,披着一件青色的小棉袍,上好丝绸缎面上绣着一支梅花。
这衣服,不就是他曾经赠给柒薇的吗?他觉得那个冬天太冷,临走的时候,将身上的棉袍留给了她,也就是那次以后,他才患上了难以治愈的寒疾。
命运总是如此无常,他自小想娶的姑娘兜兜转转间回到了他的身边,他却不自知,一次次变本加厉地伤害她;可等他知道了,她却永远离开了他......
不知不觉间,无邪泪流满面,他抱着柒薇嘶声痛哭,声音在天空中悲戚地盘旋。
他不知道,小小的柒薇在原地等了她好久,硬生生冻晕在路边。医圣带着他的徒弟无梦云游至此,救了她并收她为徒。
柒薇后来拉着无梦,等了好多天。
无梦说她不会来了,柒薇才哭着离去。
她把他留下的棉袍像宝贝一样,夜深人静的时候拿出来看,想他为什么不来,为什么要她等那么久,他现在又在哪里,他是不是娶了别的女子做娘子。
直到那天给无邪治伤,发现他颈间的玉佩,才知道她等了多年的人就在她眼前。她想告诉他她就是当年那个小女孩,可是最终没有说,他们再也回不到小时候,因为他的心里住了一个叫南茜的女子。
他要南茜,她便还他一个南茜!
无梦清晨去找柒薇,他敲门,无人响应。
他大叫着小柒,小柒,最终撞开了门,屋里空空如也,只有一本古旧的书摊开在桌子上。
无梦走过去,看到那一页的内容,瞬间泪如泉涌。
活死人者,以处子心头血为引......
这是师傅医经中的秘术,开启需以命易命之术,是医者的禁术。
小柒告诉他可以救治南茜,他却高兴昏了头,忘记了问她用什么方法,只想着和她早日回到药庐。
无梦顺着哭声冲到小园子的时候,看到无邪横抱着柒薇,在她的头上如蜻蜓点水般一吻。
“把小柒还我,我要带她回去。”无梦伸出双手,泪眼婆娑地看着无邪怀里的戚薇。
无邪本能地抱紧柒薇,他本想留她在身边,好好补偿她,可是斯人已逝,他留不住她。
她对他的好,他心知肚明,可是她的好,他不配拥有。
他最终还是将她交到了无梦的手里,战盟里的血腥气太重,她这样美好的女子怎能留在这里。
如果有选择,他更希望这一世,柒薇从来不曾遇见他,而是和其他人一样,辗转于万丈红尘,奔劳于生老病死悲欢离合。
“小柒,我们回家......”无梦的眼泪洒了一路。
现在的这个时候,药庐里的梨花好像都开了,一大片一大片,风吹过如潮水般涌动。
那年,无梦和柒薇一起栽下一排梨树。
三年后,梨花开得正盛,柒薇在树下思念着那个曾经给他松花糕的小公子,她问无梦那个小哥哥为什么不来找他,她答应做他的娘子的。无梦回答不上来,只是说:
小柒,以后师兄会陪你,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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