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以下内容为真实事件】

本文来自一位尿毒症患者的自述。

在他的童年里，长期遭受家暴，不知父爱为何物。成年后，尽管生活不如意，也在积极乐观的面对人生的苦难。

你还在抱怨人间不值得吗？

这是一个平凡人的前半生，在光照不到的地方，究竟还有多少黑暗呢？

讲述者：王弼锋

文字：怪物哈妮

健康时的老王

[本文5123字，预计浏览时间12分钟]

2019年的某一天，刷某右app，一个id“与病魔斗争的老王”映入眼帘。帖子里面有一张自拍，上面是一个年纪轻轻，骨瘦如柴的男人。此后，我总是在不经意间刷到他的帖子和自拍照，“今天做完透析后，我吃了...”“为了生活继续努力...”“生命中所有的坎，想办法战胜...”。好奇心驱使，点开他的个人主页才知，他一直在与尿毒症做抗争。

老王的帖子似乎有一种魔力，他的积极和乐观会给身在低谷的朋友，带来一股力量。

一个身患重病的人尚且在逆境中求生存，我们又何必抱怨这人间不值得。

近来与老王互动，才得知除了身患重病，他的身上还有更多的故事。下面，我会把老王的故事讲给你听，希望屏幕那边的你，也能够在逆境中生存，顺风顺水，蒸蒸日上。

01

我想，如果不是意外的降临，老王也许会像寻常人一般，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一份蒸蒸日上的事业。闲暇之余，带着老婆孩子，游山玩水，看大千世界。或与三两知心好友，约大排档、吃烧烤、啃炸鸡，品美酒佳肴。

2018年，老王在金华偏僻的大陈镇电脑绣花厂做设计。每月工资7000，收入可观，老王为了拼自己的事业，埋头苦干，馒头泡饭成了日常三餐，养分摄入跟不上，身体逐渐变差。在绣花厂生活了半年，老王手里也存了几万块钱，便开了自己的工作室。

2018年的8月底，长时间的身体不适，拉肚子、恶心、呕吐，给老王的工作和生活带来了严重的负担。停下手中的工作到医院检查，等来的，却是一个噩耗。

九月1号，在浙江第四人民医院，老王第一次听到了肌酐这个词。

手机百度，满屏的“尿毒症”“绝症”让事业刚刚开始的老王，瞬间跌入谷底。那一刻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在生死的边缘徘徊。手里的流动资金全投进了工作室，身上的钱也所剩无几。

走投无路，老王把工作室里还有用的东西赠给好友之后，决定回到那个，令他童年生活在阴霾中的小镇上，了结与父亲的恩怨，然后赴死。

生病后的老王

1985年12月的某一个夜晚，凌晨3点半，在武汉宋埠的一个医院里，一个男婴呱呱坠地，取名王弼锋（本文称老王）。

在那个重男轻女的时代里，这个男婴的降生并没有给这个家庭带来喜悦，反而给刚刚生产完的妇女，带来了沉重的后果。

老王出生那晚，妈妈一个人在医院待产，凌晨三点半，她独自在病床上产下老王。家中已有一个儿子，王爸爸一直想要一个闺女。赶来医院，看见是一个带把儿的，企图摔死他，在护士的阻拦下，王爸爸撒手，转身离开。

刚出生就遭遇了一场生死劫，那时的老王，殊不知劫难就像影子一样会一直跟着他...

老王的爸爸是杀猪匠，妈妈是电信局的话务员。在老王的记忆里，妈妈是一个绝顶漂亮的女人。

除此之外，家里抱养了一个大老王两岁的哥哥。父母年过三十还无动静，就在家庭生子多，抚养困难的朋友那儿抱养了哥哥。

老王出生后，父母之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野种”“婊子”等词汇，成了王爸爸侮辱他们母子的口头禅。

四岁时，老王第一次认识到家暴。

6岁的哥哥踩坏了菜苗，被爸爸打的头破血流，躺在地上抽搐。爸爸的作案工具是皮带，妈妈上前阻拦不成，反招来了王爸爸对母子三人的殴打。

从那以后，家暴便成了家常便饭。

爸爸与妈妈因工作原因分居两地，老王跟着妈妈在山里的小镇上生活，哥哥则跟在爸爸身边。

那是一个秋天的晚上，老王在妈妈的怀里睡着了。半夜醒来后，妈妈不在身边，翻身下床找妈妈，堂屋的灯亮着，不知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的，坐在椅子上阴着脸抽烟。4岁的老王惧怕爸爸，轻声问妈妈呢？这一问，惹来的是一顿毒打，小小年纪，没遭几下便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只见爸爸身边多了一个湿漉漉的麻袋，爸爸解开麻袋，只见妈妈浑身湿透，在麻袋里瑟瑟发抖。

后来，妈妈生了一场大病，住院了。

事后，老王才知道 ，那天晚上九点多，爸爸喝得醉醺醺从镇上骑自行车回到山里。冲进卧室，抓住妈妈的头发，从床上拖下来。妈妈害怕爸爸凶起来打她，会把孩子吵醒，便打开电灯，主动出房间，让爸爸在客厅打她。爸爸劈头盖脸的问妈妈：王弼锋究竟是谁的种？面对这个问题，妈妈已经回答过很多次了，无论回答是与否，都不免遭来一顿毒打。爸爸用皮带抽了妈妈后便不知所去，妈妈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决定自杀。趁着王爸不在房间，妈妈到柴房，把绳子绕过房梁，尽管心里对孩子满满不舍，但还是含着泪上吊了。几分钟后，王爸看见了这一幕，上前救下妈妈，他却并没有觉得自己有错，反而认为妈妈的自杀是为了报复自己，怒火中烧，拿出皮带，抽打妈妈不会动的身体上。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死神与妈妈擦肩而过，在爸爸残忍的抽打中，妈妈醒了过来。

妈妈的醒来没有让王爸忏悔，反而让王爸接下来的行为变本加厉。王爸恶狠狠的道：臭婊子，偷了人就想一死了之？没那么容易，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我面前玩儿这种把戏，你还不够资格。说完到房间里拿了麻袋，把妈妈装了进去，用自行车驼到了河边，爸爸就这样把妈妈丢进了河里面。

逃跑这个词，从那一刻便在妈妈的心里住下了 。后来妈妈又自杀了一次。

那次妈妈吃了半瓶安眠药，被爸爸带进医院洗胃，回来后，爸爸扒光了妈妈的衣服，绑上手脚，丢进了柴房里。

大山里的蚊子是出了名的毒，真不知道那一晚妈妈是如何度过的。爸爸后来的解释是，蚊子吸血，以毒攻毒，可以把妈妈吃的安眠药混着血液吸出来。

这种暗无天日的时光在老王七岁那年得到了缓解。

7岁时，老王被爸妈送到姥姥，姥爷家里生活，从老王的描述里，那是他此生最幸福的一年。每天早上和表哥表弟抢舅妈嘴里的腌萝卜，是最快乐的事情。老王说：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舅妈咬过，大家才吃，不然就感觉不是很香。

幸福的时光总是急匆匆的，舍不得也没有给老王留喘息的时间。新年即将到来，老王被妈妈接回了镇上，一家四口在一起吃了一顿团年饭。这也是老王人生里最后一次团年饭，迎新春的同时，分别也悄悄降临。那一年，哥哥的生父生母找到家里，带走了哥哥。从此老王一家四口再也没有聚齐过。同年，老王也转回了父母身边上小学。

家暴虽然从未断过，但八岁这年，父亲的手段越发恶劣，给老王的童年生活带来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妈妈疑似爸爸出轨，偷偷调查，被爸爸知晓后，爸爸拿着木棍当头一棒打在妈妈的头上，鲜血直流，妈妈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煤气炉上面的热水壶响了起来，爸爸提起壶灌水，过程中开水溅到了妈妈的脸上，妈妈抖了一下。爸爸问是不是烫到了，妈妈点头，爸爸却笑着把开水瓶砸在了妈妈的头上，妈妈瞬间像杀猪一样哀嚎。一瓶烧开的水，一幕惨绝人寰的家暴。随后，爸爸拖着妈妈的头发，把妈妈丢在了门外。

后来警察叔叔找到了老王。再后来，爸爸带回了一个年轻的女人，而妈妈逃走了。

妈妈和爸爸玩儿起了猫鼠游戏，一个藏，一个找。

一年后，爸爸找到了妈妈，一顿毒打后，把妈妈带回家关进了柴房。妈妈伤口恶化，送进了医院，在一个夜里，妈妈偷偷拿起行李走了，这一走，就是十年。

02

老王坐火车到了武汉，再转车到了宋埠。身患绝症，在离世前，老王想把与父亲之间的恩怨解开。

老王说，等恩怨解开后，他会找一辆豪车撞死，到时候的赔偿金应该够父亲和女儿一段时间的生活了。

渴望与父亲和解，却事与愿违。即使面对身患重病的儿子，父亲还是选择了避而不见。

老王走在家乡的小河边，河水已经没有小时候那般清澈，河边的亭子还如儿时一般屹立在路边，那是小时候老王每每离家出走，无家可归的栖息地之一。多年未归，再见，已是物是人非。眼泪憋红了眼眶，妻女远去，父亲决绝，这个世间已无所望。他准备在这个，曾经给予过他一丝温暖的小亭子，了却余生。朋友急促的电话打醒了老王，他的一句话，燃起了老王对生命的渴望。

他说：老王，你的上半辈子为了家庭而活，你的下半辈子能不能为自己而活？

这句话照亮了老王前行的路，他踏上了回浙江的路程，第一时间回到浙四医院。可是没有社保、没有低保、没有收入，也没有家属，老王举步维艰，在朋友的帮助下开始了第一次众筹。老王也在医院里多了一个新的身份——病友。

从确诊到决定自杀再到住进医院的这段时间里，他身心疲倦，食而无味。第一次透析完，头疼恶心都没有了，血压也正常了，胃口也好起来了。偷偷溜出去吃了黑米粥和肉粽，那一刻，老王感觉活着真好。

老王说：没得过这种病的人，永远体会不到能吃能喝，是多么的幸福。

带假发的老王

妈妈离开后，老王的生活大部分都在流浪，稍惹爸爸生气，轻则家暴，重则赶出家门。

1997年的冬天，12岁的老王流落在街头，遇到了人生第一位贵人。那时，老王三天两头被赶出家门，街坊领居都知道他家的情况。那是刚下完雨的早晨，一位短发微胖的女士给老王窘迫的生活，带来了一束光，她叫杨居士。老王跟着她到了一个很遥远的寺庙，拜了师爹，赐了法号宗正，接下来的两年时间里，衣食无忧，有学上，有朋友交。

在老王14岁这年，爸爸接他回到家里，也是在这一年，老王的学生生涯到此为止。爸爸给老王买了南下的火车票，跟着表叔去广东学装潢。老王回忆，那时他站在广场上，看着黑压压的人群，他知道这些都是为了生计奔波的人。也知道，从今天起，自己也成了其中一员。在亲戚的身边做装潢，一做就是三年半，后因一些原因与叔伯闹掰，老王独自一人在广东求生存。

机缘之下，老王进到工厂，接触了电脑绣花这门技术。这是一个新的领域，老王一窍不通，也没有过多的机会接触到电脑领域。想学习这门手艺，就得花比别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还得学会把握时机。老王每天睡到半夜，便起床去办公室里用电脑学习，可是好景不长，十二月份，被老板娘撞见，将老王开除了。

接下来的几年，遭遇了数次工厂倒闭跑路，这段时间老王做过管理、进过工厂、卖过烧烤，还交了一个很爱自己的女朋友。

一次检查身体，查出女友怀孕，还是一对双胞胎，两人决定生下来。可是这些年的辗转反侧，工作不稳定，老王身上毫无积蓄，老板也压制工人不发工资。为了给女友和孩子一个未来，走投无路之下，老王选择了偷窃工厂零件。有了孩子，女友提出回家告知父母，匆匆收拾行囊，踏上了回家的路。

就在老板承诺发工资的日期快到时，老王察觉这些日子老板的动向不对劲，让晚上值班的工友盯紧了。可是还是让老板逮住了机会逃走，那是一个早上，老王从门缝看进厂房，发现厂房空空如也，所有的机器都不见了，老板带着家伙跑路了。厂里的工人都没有钱，老王带领大家先后去了居委会、劳动局、法院，得来的补偿金也仅仅几百块钱。

女友的父母极力反对两人的感情，为了与老王在一起，女友选择了离家出走，拖着5个月的身孕来广州找老王。老王也找了一份新的工厂工作，女友跟着老王在绣花工厂里面剪线头，肚子慢慢大了起来，偶尔看着肚皮的印记分辨孩子在肚子里摆出的造型。这是作为一个准爸爸，与孩子之间互动的方式。

03

老王回到浙江接受治疗后，曾来过爸爸的信息。

爸爸托人转告老王，他愿意出一万块钱买断与老王之间的父子关系。这无疑给当时的老王当头一击，父亲虽然年迈了，但是性情未变，宁肯花钱买断亲情，也不愿出面见见身患重病的儿子。

好在老王性情乐观，不久便从这沉重的心情里走出，他没有接受父亲这一万块钱，按老王自己的话来说：这个时候，钱对我来讲毫无意义了。

在朋友和网友的帮助下，老王定期做透析，身体素质也逐渐提升。老王也深知，高昂的医疗费用，仅靠朋友和网友的接济不是长久之际，为了不给关心他的朋友们负担，老王也在为自己的将来做规划，学AE、学ps、剪视频、做家乡老米酒。自食其力，与病魔抗争到底。

老王 自学抠图视频截图

前面说到，老王领着怀孕的女友回家见爸爸。后来两人顺理成章的成婚，妻子为老王诞下了两个宝贝女儿。

再后来，发生了很多琐碎的事情，导致家庭发生重大变故，夫妻生活缘尽，妻离子散。父亲也瞒着老王将两个女儿送养了，这件事成了老王与父亲之间最大的隔阂。时至今日，距确诊尿毒症已有两年，即将35岁的老王，一个人远在他乡求医问药。

我加了老王建立的聊天群，今天我在群里看见老王与人聊天说：“啥时候才能赚到35万换肾”

35万也许只是中产家庭买一辆车的费用，而对于身在社会底层的老王来说，这个数字是那么的遥不可及。这35万不只是一个数字，而是一个给老王换来健康身体的底气。

如今，2020即将远去，老王创业做米酒，日子也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聊天群 内容截图

以上便是老王叔的一部分故事，其中曲折不止这几点。老王说他婚后还发生过很多事情，其中一二，也为与父亲之间的诀别埋下了种子。

故事还长，须得慢慢读，慢慢品。

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还有很多黑暗。

老王或许曾经深陷泥潭，但是积极和乐观的心态为他驱散阴霾。

他曾多次说特别感谢右友，我想说，也许右友给了你生的希望，但是老王你，也曾将做过一束阳光，为他人照亮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