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砌房子屋后埋石头,可以聚天地之气,镇邪辟邪。
也有人说,“响石家中宝”,石头代表山,就有山的能量,踏踏实实,等于凡事得贵人相助。
还有人说,石头寓意牢不可破,还有什么比石头更坚固更持久?
我家屋后曾经有过这样的两块石头,是我父亲的父亲也就是爷爷早年放置。
这此后几十年,我家未能按照民间说法招财进宝人旺财也旺,一家人平平安安或者化险为夷,倒是大差不差。
早年我家十多口住的是茅草房 ,东临大河 ,屋北沟渠纵横。
爷爷因为担心茅草房经受不住风雨吹打与河水侵袭而坍塌,就在盖房动工之时,在屋后正北偏东与正北偏西两个方向埋下两块大石头,当然不可否认,也有期盼风调雨顺家人平安的寓意。
红砖青瓦极其少见,绝大多数庄户人家都住着茅草泥坯房,因此,即便建茅草房,也是重中之重的事情,家家户户必得请来风水先生查看地形与布局,以讨人旺财也旺这一好口彩。
但是,门前屋后山墙下埋入石头的很少,我小时候经常到处溜达,脚步所到目光所及之处,就没有见过几家。
能说我爷爷有目光,不同于常人?这个没法确定,因为我爷爷也只是普通农民,不过会“开行”(设店当中介),除了养育十几口子,挣来的家产被一把火烧个精光,“一只筷子也没有抢出来”,爷爷从此一病不起,直至去世。
对于芦苇荡人家来说,草房子失火跟孩子溺水一样,稀松平常,每年都有发生,而且一烧一大片,甚至烧掉大半个村庄。
所以,我家被一把火烧个精光,不能据此得出结论,屋后石头未能发挥作用。
否则的话,等到我父母第一次,开天辟地新砌青砖瓦房的时候,怎么会毫无顾虑地保留屋后那两块大石头呢?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旬,当小街最东头竖起一座青砖红瓦房的时候,多少村民啧啧称赞,我家从此告别茅草房,在小街属于靠前人家。
我父母大字不识一个,既要赡养年迈的爷爷奶奶和鳏寡的四爷爷,也要养育我们兄妹六人,没有祖上财产可继承,没有一分钱外援,完全凭借自己的勤劳与汗水,在一穷二白的泥地里扒拉出三间青砖红瓦房。
因为有了房子,我大哥的亲事虽然有波折,但属于好事多磨心想事成。
我那会儿上小学了。
放学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抱起柳叶大的侄儿外出玩耍,这也是偷懒,躲避了干农活。
抱到双臂发酸,我就坐到屋后石头上漫无目的地四处看。
西北的周家,矛盾生生不息,老婆婆和三个媳妇,不固定发作,两两之间,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哭喊声惊天动地,有时伴随全武行,拽头发,撕衣服,打嘴巴,拍打自己的屁股或者敲击钢精锅,一声声数落个不停,瘫坐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一出接一出,比淮戏还精彩。
我家正北的孙家,父亲是大队书记,农村里难得一见的温文尔雅,母亲脾气耿直待人热情。因为父亲浓眉大眼母亲五官清秀,生出的五个孩子个个长相出众。
因为属于“知识分子”家庭,很少爆出吵喊声,尤其大儿子,外貌英俊倜傥,看上去颇像家喻户晓的男星达式常,又因为读书多,说话慢言细语,又不怒自威。我很怕他,印象中他没有跟我说过话。
他家最小的孩子五子,我们经常在一起跳绳、踢毽子、革房子(运动游戏)。某种程度,我黏她更多,因为她有时偷偷摡几筷子米饭到我碗里,也会悄悄递给我一块糖果一只梨,这些都是我平时眼馋吃不到嘴的东西 。除此之外,她还经常帮我抱侄子,我们两个把侄子当做玩具,从胳膊里传来传去。玩累了,我和五子就坐到那两块石头上,互相望着大口大口地喘气,一句话不多说。
斗转星移,沧海变桑田,几十年时间一晃而过。
曾经威武显赫的青砖红瓦房,破旧了,落伍了,大哥对瓦房进行了翻盖加高。
屋后曾经沟沟坎坎的地方,因平田改造,那两块石头变得不合时宜,只能被移走 ,如今踪迹皆无。
年过七十的大哥说自己,曾经无数次地坐在石头上,望眼欲穿地盯着屋后小路,等待外出的母亲,不管多晚,必须看到母亲他才欢欣地扑上前。
所以,母亲每次去几十里外的外公外婆家,都要当天赶回来,而且总要买些麻团、麻花与薄荷糖之类,就是下地干活,只要遇着吃的东西,山芋、萝卜与莲藕,也要揣口袋带回来分给孩子。
天下的孩子,依赖母亲,除了温暖的怀抱,相当一部分是因为母亲的口袋是万花筒,总是出其不意地变幻出一些意料之外的美食吧!
爷爷在屋后放置的两块石头,没有给他的后人带来金银财宝,后人中也没有一个有多大出息与名堂,都普普通通,要么种田,要么打工,要么拿死工资,连做点小生意的近乎无。
从爷爷那一辈,绵延到现在,开枝散叶有百十个人,虽然没有一个做官发财,倒也老老实实本本分分,没有一个因为做坏事在人生的白纸上留下一个黑字。
这与当初爷爷在屋后埋下两块石头的初衷相一致吗?
这个无从考究。
某种程度,人做什么说什么,折射的是人品,而人品很大程度与DNA密切相关,跟后埋的石头更是风马牛不相及。
譬如,父母在我眼中,老好人一辈子,勤劳一辈子,耿直坦荡一辈子 ,也谨小慎微一辈子。
我教育儿子,从不要求他有多大出息,更不敢奢望什么出人头地之类,只希望他做人善良做事踏实,不属于自己的财物一分不要,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其实,孩子的性格也不是教育出来的,他天性善良与老实,也许是父母一代一代的遗传,非以恶小而为之,虽然老实又胆小,但每天活得坦坦荡荡,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
我们已经活了人生大半,小老百姓,没有特长,一事无成,为人平庸,生活简单,但也波澜不惊,既没有冲上峰谷的狂喜,也没有跌落峰底的悲痛。
默默无闻,稳稳当当,结结实实,没有忽高忽低,没有忽上忽下,这与石头的本性倒是比较吻合,如此说来,我对爷爷把石头埋在屋后的寓意倒是相信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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