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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层恐惧|发霉艺术家

层层恐惧|发霉艺术家

作者: 小张不想嚣张 | 来源:发表于2022-08-07 20:59 被阅读0次

    仍然是由我对发霉物体的恐惧而散发出的联想故事,友情提示,阅读时请不要饮食,如果影响了胃口,我不负责任哦。

      一

      “请进。”

      辉给我开了门,从喉咙里干巴巴挤出两个字。

      “怎么这幅表情,不是你邀请我来的?”

      我把滴着水的雨伞杵在门口,在地上点了两下,以示我对他冷淡反应的不满。

      “欢迎,好久不见。”

      辉勉强地咧了咧嘴,露出一个还算友善的表情,然后把拖鞋递到我的脚边。

      这个样子可不像是在欢迎我。果然成了艺术家的人,脾气就是会变得古怪吗?

      自从我搬回这个城市,很多大学时的朋友就重新联系起来。辉就是其中一个,也是其中我最为感兴趣的一个。

      因为他现在是一个独立艺术家,作品登展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因此他邀请我来家里做客这件事,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

      我满心期待,以为自己即将见到一个与我曾经的刻板印象不符的,开朗热情的艺术家。然而,就在我踏进辉的家门,看到他那日显沧桑的面孔的时候,我就可以确定,这绝对不是一张热情好客的脸。

      我更加好奇他主动邀请我来的原因了。

      “你比大学那会儿更瘦了,头发也长了。”我一边换鞋一边说,想要尽量让我们的这次会面放轻松些。

      “嗯。很久不剪了。”辉往后退了退,给我让出了一个进屋的空间。

      辉的房子比我想象中的更加破败,一栋不太宽敞的两居室,两间卧室的大门紧闭,显得客厅更加狭小。墙面、家具都散发着一种油腻腻的使用感,而且似乎很久没有彻底的打扫过了。

      辉引着我在沙发上坐下,我这才发现他家里竟然连电视都没有,沙发对着一面光秃秃、白花花的背景墙。这跟我来之前预想的很不一样,我以为他至少会有一份比较可观的收入,家里摆满了他的作品……之类的。

      “你的钱都花在哪了?”话一出口,我就意识到措辞似乎有些不礼貌,“呃……我的意思是,你的作品经常登展,收入应该还可以吧,怎么不把家里好好收拾一下。”

      辉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伸出了细长发紫的指甲,抓了抓自己的头皮。他的表情仿佛在说,他并不在乎自己住在什么样的地方。

      ……

      “你还好吗?没有不舒服?”

      我从进门的时候就想问,辉看上去有点病怏怏的。现在面对面坐下来,这种病态感更加明显。辉面色发青,眼窝和双颊都微微凹陷,看上去很让人担忧。

      “没有。”

      他快速地抬眼看了看我,细瘦的喉结轻轻耸动,我好像能透过他苍白的肤色看见下面青色的血管。

      辉的眼神让我浑身都不舒服,我实在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邀请我来,因为他好像完全没有打算过,邀请我来了之后做些什么。

      ……

      又是一小段时间的沉默,我的忍耐即将到达极限。绞尽脑汁之下,我决定跟他聊聊艺术。

      “你的工作怎么样?有什么作品可以给我欣赏一下吗?”

      像突然醒过来一样,辉忽然目光炯炯地看着我,青白的脸竟然由于情绪的激荡而爬上了红润的颜色。他抓上我的手,急不可耐地起身,好像陷入到某种狂热当中,声音因涌起的激动而微颤。

      “走,我带你去看看。”

      二

      “咳……咳咳。”

      扑面而来一股淡淡的酸腐味,一些浮尘钻进我的嗓子里,痒得我忍不住咳嗽。

      这是辉的两间卧房之一,一张硬板床上铺着一块洗的看不出颜色的床单,上面布满了折叠的褶皱,昭示着这里与另一间卧室相比,好像更加经常受到主人的临幸。屋里没有窗户,四面墙壁只有通向客厅的门开了一个口子,就像一个无缝的铁桶,让人窒息。

      然而,任何一个走进这间屋子的人,都不会首先注意到床或者屋里的摆设,因为墙壁上的东西实在太震撼,在看到它们的那一刻,我立刻明白了辉是一个怎样的艺术家——

      这间屋子的墙壁上布满了霉菌作的图画,从与地板的交界处一直延伸到天花板上,白墙上所有目力能及的角落,都是这些霉菌的画布。

      我看到了郁郁葱葱的霉菌丛林,里面用极细的菌落勾画出了各种动植物,还有繁华现代的霉菌都市,霉菌汽车在霉菌高楼之间穿梭不息。甚至还有霉菌画成的名画,以我浅薄的鉴赏能力,也能看出《蒙娜丽莎》标准的微笑,和《戴珍珠耳环的少女》经典的侧脸弧度。那些深深浅浅的绿色、黄色、乳白色镶嵌附着在墙壁上,边缘硬朗的点状、毛绒绒的团状、质地细腻的片状,每一种霉菌的质地都得到了最精妙的应用,每一块隆起和每一条沟壑都充斥着创作者的巧思。

      “怎么样?”辉满脸期待地看着我。

      “太……太震撼了。”我一时说不出话,这些发霉的东西对我有一种莫名而致命的吸引,让我浑身的毛孔都为之颤栗,却又舍不得移开眼睛。

      “你是怎么做到的?”平静下来,我感觉到这间屋子有点冷,和这个城市总是阴雨绵绵的湿热气候相背离。为了保持这些霉菌的形状,辉一定是做了什么特殊的处理。

      “在这的都是成品,我用不一样的材料涂在墙上,不同的培养基可以长出不同的菌落,然后增温增湿。”辉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我的手摸上墙面的空隙。墙面的触感有点冰,像冬天的常温水。

      “我在墙里埋了管道,可以控制室温。等霉发起来了,我再通过局部的温湿度控制来修饰一些细节。最后,保持恒定低温,它们就永久地封存起来,就是你看到的这些了。”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辉平举双手,在原地划了一个半圆。从他十分骄傲和享受的表情中看得出来,这一间屋子、四面墙,还远远满足不了他的创作欲望。

      我不知道辉是否把这些创作过程说给过别人听,但他在讲述的时候,那种分享珍视之物的兴奋让他看上去好像换了一个人。他拉着我在房间里的硬板床上坐下,更加细致地讲述每一个作品的构思,我渐渐有点适应这种微微颤栗的悚然感受,也逐渐可以将布满墙面的这些毛绒绒的凸起视作某种颜料似的笔触。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平时会睡在这里吗?在这种房间里住的话,会对身体不好吧?”我看着满天的霉菌,问道。

      “做它们的时候,我会睡在这里。最近我住在另一间屋,那边的作品还在做,你要去看看吗?”

      辉选择性地忽略了我的后一个问题,不过当时的我并没有察觉出什么异常。因为我的注意都被他所说的“另一间屋”吸引。

      “好啊,带我去看看。”我答应了他。

      三

      辉所说的另一间屋其实就是另一间卧室。我小心地跟在他后面,内心对于那扇门后面的东西的涌起一阵古怪的期待。

      “咔哒。”

      尽管走在后面,我还是被潮湿的热浪和腐败霉变的气味正面扑了满脸。和前一间卧室的成品不同,这间屋子里我看到的是肆意生长的霉斑,五彩斑斓层层叠叠地爬了满墙。地上的合金桶里装着半桶黑色的粘稠液体,上面浮着一层凝固的油光,几丛圆形的霉菌在表面不听话地冒出了头,像池塘上开出的几朵睡莲。

      这间卧室的室温比外面高不少,从墙内渗出的闷热,加上无窗的封闭环境,把整间屋子沤出一阵阵酸腐味。尽管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置身于一个大型霉菌培养皿中,还是有点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

      我本能地有些抗拒,扶着门框后退了两步。辉却好像全然不在意,他像之前一样,非常自然甚至有点沉醉地踱步进屋,我实在不忍心扫了他的兴致,只好表现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这里是什么作品?我好像还没看出来。”

      “这是全新的概念。是一种全新的艺术理念。”辉声音很低,好像在喃喃自语。“你知道泼墨画吗?墨汁在纸上自由游走,我要的就是这种感觉,就是这种感觉。”

      “什么?”

      “我要让霉菌自由生长!它们是有生命的!我要做的只是提供一个营养基,让孢子自由纷飞,霉菌自由舞蹈,我要和它们一起,完成最杰出的艺术创造!”辉忽然停了下来,荧荧的目光看向我,我仿佛看到了他眼中闪烁的欲望。

      “难道你不觉得,自由,才是艺术的最高境界吗?”

      我盯着地上那一桶不知道是什么的黑色液体,看着上面的浮末,想象着辉平时在这间屋子里“创作”的场景。直觉告诉我,我不应该出声反驳他,这不会带来什么好结果。

      “呃……所以你最近都住在这间房里?吃饭也在这里?”

      因为我看见了墙角堆着两个箱子,一箱是红烧牛肉味的方便面,不认真生活人士的特供食品。

      另一箱还颇有一些情趣,知名牌子的肉松戚风蛋糕,没想到辉在这种地方显露出了自己的一些小偏好。

      “嗯,创作需要专注。有的时候就在这里吃了。”

      辉漫不经心地随口答道。他的眼睛已经黏在了满墙的“艺术”上。

      那股若隐若现的酸腐味,我已经有点闻不到了,四处蔓延的霉菌占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这让我有一种非常别扭的感觉。

      这间屋子,好像正在被霉菌们占领。人走进去,要么被驱逐,要么就成为它们的同类。

      “我有点饿了,有什么吃的吗?”

      我退了出去,走到沙发旁边。新鲜的空气用入鼻腔,我才终于找回了一点嗅觉。时间已经过了中午,我本以为这次拜访的主要内容就是一顿家常的晚饭,没想到辉忙着带我参观他的作品,完全没提吃饭的事。

      “没吃的,你饿的话点个外卖吧。”

      让我更没想到的事出现了,辉理直气壮的惊人。

      “哦,不用给我点,我不吃。”

      “为什么?”

      ……

      辉又不说话了。

      四

      外卖员来敲门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外面的雨下得多大。

      辉的家里几乎没有窗户,客厅的窗户也拉上了厚窗帘。屋里长时间靠日光灯照明让我很难察觉到天气的变化。

      年轻的外卖员把紧扎着口的麻辣烫递到我的手里,上面已经挂上了豆大的水珠,外面铺天盖地的雨声透过幽长的楼道传进我的耳朵。

      “雨下这么大了?”我忍不住低声念叨。

      “可不是,越来越大。要是再下大的话,恐怕连车都骑不了了……祝您用餐愉快。”外卖员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只留下一个匆忙的笑。

      当时的我没什么额外的心情关注外卖员的艰辛,谁知道饭刚吃到一半,我的手机上就收到了公交停运的消息。暴雨影响了整个城市的交通系统,这就意味着,今晚我可能回不去了。

      辉终于从那个被霉菌占领的卧室里钻出来,我看过去,他的脸色好像又青白了两分。

      “你……还好吧?看上去脸色不太好。”我又问出了这个问题。

      “有什么事?”辉摇了摇头,再一次忽略了我的问题。

      我成功地被他转移走了注意力,“哦,公交停运了,我回去不太方便,你……你有车吗?”

      谁知道他直接提出了新的方案。

      “今晚你可以住在这里,”辉顿了顿,又补上了一句,“如果不介意的话。”

      “方便吗?会不会太打扰,我不……”

      “不打扰。我刚好有两间卧室,你不放心的话,可以锁门,或者锁我的门。”

      除了聊起他的艺术品,辉很少主动说这么多话。直觉告诉我,他这种主动表现出喜好倾向的态度有点反常。

      但也可能,他只是在表达友好或热情的情绪,只是表达方式有点奇怪,就像堆在房间里的风味十足的肉松戚风蛋糕一样。

      “那就麻烦了,嗯……谢谢。”被他影响的,我好像也不太会说话了。

      我挑了两口麻辣烫里的油豆皮,把筷子撂到了一边。辉的艺术品们到底还是有点违背常人的生理习惯,看多了有点影响食欲。

      真不知道辉在那间屋子里是怎么吃下东西的,怪不得他脸色这么不好。

      说起来,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原因,辉的两个眼眶越发青紫,甚至连嘴唇也呈现出了有点不正常的深色。

      我有点后悔刚才真的没点他的饭,只好歉疚地把麻辣烫往他面前推了推。

      “你真的不吃一点?这里还剩一些菜,你可以挑出来吃。”

      辉还是摇头。他看都没看桌子上的饭碗,撂下一句话就转头回了那间屋子里。

      “吃完就早点睡吧,晚安。”

      ……

      一整个晚上,我再也没有见到辉从房间里出来。这反而省了我的事,让我顺理成章地住进右边那间有点冷,但是味道好闻很多的卧室。

      让我没想到的是,辉已经提前为我准备好了绒被,还慷慨地把那箱肉松戚风蛋糕搬到了卧室的角落,好像并不介意让我一起分享。

      他的家里静得出奇,几乎密闭的房间隔绝了外面的雨声,就连客厅里钟表走动的声音都微不可闻。我靠坐在那张床单发白的小床上,余光全部被满墙花绿的霉菌占据。看的久了,墙上的东西好像忽然动起来似的,就像无数细小的爬虫,流动着组成了一块块形状。

      我又想起了辉白天说过的话,他高举着手臂,好像一个信徒,在做着最虔诚的祷颂——

      “它们是有生命的。”

      异样的感觉渐渐爬上来,我一秒钟都没有犹豫,果断地关上了灯。

      五

      我是被饿醒的。

      准确地说,饥饿的感觉从我入睡就一直蠢蠢欲动,一次又一次将我拉出沉睡的边缘。终于,我从和它的抗争中败下阵来,睁开眼的那一刻,我从没觉得这么清醒过,也从未如此清晰地渴望过食物。

      我瞪着眼,看着前面黑暗的虚空,饿的感觉逐渐化为了痛觉,过剩的胃液在空荡荡的肠胃中躁动不安,叫嚣着它们被食物填满的渴望。

      哪里能弄到吃的?

      我忽然就想起了那箱肉松戚风蛋糕,辉把它放在了房间的角落,就在我床头的位置。在想起来的那一刻,我就开始难以抑制地想象它的味道,想象沉甸甸的食物进入肠胃后的心安和满足。我本不想动辉的东西,但在铺天盖地的饥饿中,肉松戚风蛋糕的诱惑实在难以抗拒,就像荒漠中的旅人突然见到了绿意盎然的水潭。

      没有多少思考,我伸手摸向床头的方向,在几乎绝对的黑暗中摸索到了箱子的开口。

      里面的蛋糕还剩不少,我很轻易就摸出来一块。

      我很谨慎地没有开灯。白天的经验告诉我,如果不是这些透着古怪的霉,我也不会因为晚饭吃得太少而被半夜饿醒。就着墨汁般的黑夜,我撕开了手中蛋糕的包装,吃了起来。

      我记得上学的时候我似乎吃过这种蛋糕,就是把肉松均匀地揉进面里。这样烤出来的蛋糕,每一口都搅入细细的肉松丝。但我似乎忘了它的味道,也忘了它的口感。所以当我咬下去的时候,那种混着肉松丝的、沙沙的齿感吓了我一跳。

      就像在吃一个东西的时候,忽然发现它和你的预期完全不同,你以为是甜的,结果是辣的,就会有一瞬间的心慌。

      不过我很快就适应了这种口感,蛋糕是有点甜的,肉松的味道并不明显,在这间酸腐味若隐若现的房间里,我甚至从中这个蛋糕中尝出了一些新雨后的泥土味道。

      我真是饿疯了。我一边咽着蛋糕,一边想。

      只用了很短的时间,我就吃完了整个蛋糕。吃完东西之后涌上来的困倦感让我几乎在躺下的瞬间,就堕入了前半夜无论如何都奢求不得的深度沉睡中。

      ……

      直到手机闹钟把我叫醒,我才意识到夜已经过去。我打开了屋门,辉的那间屋子仍然屋门紧闭,似乎是还没有起床。

      我走到客厅里,那扇唯一的窗户前面,暴雨已经停了,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云层,照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

      我回屋去叠被子,白炽灯的冷光之下,一些奇怪的东西在我眼前一晃而过。

      嗯?

      那箱肉松戚风蛋糕,好像是绿色的。

      蹲在床边仔细地扒开箱子,我才看清楚昨天晚上吃的是什么。

      绿色的霉菌丝缠绕、渗透在缝隙中,从里到外爬满的整块蛋糕,在表面上起了密密麻麻的、隆起的灰绿色斑点。

      我看着自己裸露出来的手臂,纵横的血管就像用蜡笔描过一样,青绿色的脉络无比清晰。我猛然想起了辉的脖子,严重曲张的静脉就是这副样子。

      ……

      辉的房间忽然传来响动,我强忍着胃中的翻腾,头也不回地逃离了他们家。

    发霉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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