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云下的羊
一
最后的光，如他们融入泥土
善于隐藏自己，归于沉默
于张烈裂之口中，盛满了
潜入空洞之物，不可言说
拒绝浮华，便走向深刻
似乎除了语言，不再有懦弱
习惯黑暗，便习惯痛苦
岁月在脸上，不断滑落
二
它厚实，足以支撑一切
从黑色的脉管，生出金之麦
可是谁承受不了，逃出去
便终日流浪，游离如尘埃
我们回不去，早已流过
追逐太狂热，它让人悲哀
远离的脚步，如野鸭之颈
仿佛获得图像，可将一切翻回来
三
为了谁，我们生出来
要贴近黄土，终日忙碌
也许应庆幸，除了死者
我们离得最近，只是还呼吸
不断沉入，日月轮转之间
对于田野，我们是雕塑
躯体不再想走出，不再相信
还有个世界，还有很多路
四
它在转，一切在转
我们只相信，向前铺展
我们弹奏，耕犁之弦
在不断绷紧里，拉一条线
耕牛的肌腱，如青筋之臂
不断被遗忘，被光埋掩
于是骤来的雨水，目瞪口呆
他们走过的，还不够远
五
我们太古老，早已遗忘
从我们建起的，向我们坍落
若高不可攀之物，我们是根基
是马之蹄，虫蚁之臂不住摸索
而挥汗之手，从未改变
试图抓住，某个器具如枚甜果
因其劳累，欲滑下
却从未断折，足以支撑太多
六
我们群集着，仍很孤单
如飞翔之鹰，不住呼喊
于是田埂上，烟斗里
忧虑沉淀，铺展如麦秸
疲劳之背，一再想躺下去
耕牛蜷伏着，咀嚼更慵懒
甩起的鞭子，又拉起了躯体
每一步之深，如同沉默填不满
七
我们张望，将会有什么来自远方
源自躯体最深处，喷射渴望
只是已久远，此刻即将枯竭
不再相信，只是习惯盼望
于是裂开如河滩，却坚如戈壁
可风一再呼告，雨露已耳盲
于是任一滴将占有我，融入
日夜与狂想争斗，不宁的战场
八
谁在叹息，却不是目光的言语
它在烈日的间歇，沉下去
因它沉重的嘴唇，变得难以支撑
便紧闭如石门，内部充满愁绪
事物在眼前，不断升腾
倍感酸涩，而体力积聚
猛然间，喊出一声
飞出山谷，从沟壑上消去
九
黎明记挂我，我记挂它们
它们鲜嫩，从太阳中生出来
将满怀希望喂下，掺入爱之蜜
它们充满光彩，又需太多慈爱
所有仁慈的眼睛，将它们滋养
我说还有恶，你们要分出来
我从你们借来光，因我黑暗
照亮并不点燃，我枯萎之麦
十
我们是穷人，缚于命运
可孩子，没有世袭的贫困
你要从网上爬过，不缠绕其中
游过每个漩涡，绕过浑浊
你要站起，且看牛背上的索印
要像火，让血液沸腾
要跨下浅海之舟，登上巨轮
远离我们，却不忘扎下根
十一
不断走过，在脚下变成我的一部分
它延伸于盲人的内心，通向黄昏
将我们分隔，却又连通
没有旨意，却导引一切车轮
它是肌肤，覆压与沟壑
黄土是肌腱，骨骼，血脉内蕴
我们行于其上，被它搏动
心胸因之阔大，万物在内逡巡
十二
我们在最深处，没有光
人们却点燃，我们是深埋之火
它是血之凝结，人们却希望更多
可那是生命，永恒的树，花朵
我们与光对立，却代表它
获得它，便毁灭生存之果
而我们孤立，沉默如石
积于荒野，被陌生者收获
十三
它们在夜里生成，如毛发，胡须
不是怨恨，是岁月之轮
是耕犁拖出的，裂缝
与枯白的发间，额上残存
因生之重量，越陷越深
如黄土之谷，流逝于每一瞬
我们想抓住，却被流过
在耕牛背后，蜷行于早春
十四
仰望着，因而敬畏
于烟雾缭绕间，祭拜神灵
先祖强力之手，不断扶持
于是风雨，滋养田林
献祭我们红黑的，肉体
于烈日下，沟壑间，于雪，冰
因其漫长，而变得神圣
生命之源，消融于某个山岭
十五
我们顶着它，用夏日的秃头
汗液难以负载，渐渐推离
它的黄金宝座，因愤怒而斜视
欲煎取我的汁液，讨好土地
我们讨好锄头，木犁
翻入最深处，寻找失去的每滴
不厌其烦地，像忘了目的
却昏眩着从背后，发现一个意义
十六
呼呼喘着气，又几下鞭打
大眼张开，一行清泪落下
可我们的肺腑里，鞭声回响
为掩住抽痛，不住地抽下
有时扯开嗓子，一个嘶鸣
一个由于焦躁，不住叫骂
黄昏时耷着头，相伴下山
沉默着，在两个节奏里回了家
十七
黄昏时分，他看到一地麦花
喂饱牛羊，想对妻说什么话
妻子把饭递过去，他端起又放下
摸着孩子说：娃，你快长大
夜里他仰望星空，合不上眼
想丰年，满天星斗往家里拉
后来在梦中，他说着
我在田里，骑着大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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