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云集了我们乡里从上到下七八十来个村里的几乎所有同龄人,我们班算起来大概有四五十个人,只是现在能记起来的已经不多了。当时我以为我这辈子印象最深的应该是我们班的班长,因为她长得文静、漂亮、成绩又好,最关键的是我们还是同姓。那时候觉得天那么蓝、水那么清、她那么漂亮,以后应该会一直一直一直很喜欢她,自己心里最深的应该也是她吧。只是后来发现,我错了,当时年少不懂,原来那个叫“时间”的东西,它真的会在不知不觉中带走很多东西。我实在没料想到我现在印象最深的居然是当时那个冒着鼻涕泡,看起来有些傻乎乎而又不太起眼的家伙,他现在成了我的发小,也是除了兄弟姐妹以外唯一能聊得那么“无话不谈”的那么几个人了。
那时候阳志和他的堂表兄弟李奎在班里率先组了个“帮派”,天天就带着那些个人到处浪。于是我看着他们,索性便果断地拉了刘侠、李盘,和我,一共三个人临时组建了个“帮派”。因为女孩子基本上都不会犯这种傻,我们班的男孩子一半以上都已经跟着他们跑了,而剩下的那些就各玩各的,与我们各不相干。于是,我们这个小团体就“顺理成章”地成了我们班上的第二大帮派。
我们“第二大帮”也没什么别的嗜好,就喜欢天天在美术课的时候三个人聚到一块背对着“第一大帮”画坦克。你要问画坦克干嘛,当然是组建我们的“武装力量”,来“对付”他们啦。不过作为“第二大帮”的头头,每天最让我头疼的,不是“第一大帮”今天又发展了多少人,而是我手下的那两个家伙天天跟我打报告,这个说那个不跟我了,那个说这个不跟我了。我也不记得当时我是怎么拉来这两二货然后自己当头头的,不过他们一直打小报告归打小报告,倒是没有一个溜的。当然我也没采取什么特别手段,只是后来慢慢地慢慢地、我也不知道怎么的我们就解散了,可能是后面大家都没兴趣那么干了吧。
青翠的山林里响起了阵阵清铃声响,楼上楼下的门都纷纷应声开了,门里的孩子就像一群刚从笼子里放出来的小鸟一般一个个地叽叽喳喳地跑进了操场,太阳底下的空闲地里顿时热闹起来。男生或滚着铁环,或甩着陀螺,或在山间树下寻着松子,或是追着架;女生们则是或甩着跳绳,或打着石子,做着些相对文雅的活动,玩得不亦乐乎。
由于学校没有滑板,有时下了课我们便会跑去操场那边靠山处的小土坡上,然后弯下双腿坐在地上,排着队顺着那条小路滑下来,一个个玩得乐此不疲的。直到那次路面被我们滑得太滑我有些爬不上去只得顺手揪着旁边的草堆往上爬去的时候,往常抓的都是草根,没想到那次抓的那个草堆竟然不是而是一堆聚在一起的毛毛虫。我看着顺着坡道洒了一地的毛毛虫,赶紧将双手甩了甩,生怕会被堂妹爬到身上,然后慌忙转身顺着坡道便一路小跑赶紧离开了那里,之后便再也没有去过那个地方。
蔚蓝的天空满是纸飞机飞着,我看着他们总是要一本正经地对着机头哈口气然后再往外面送出去才会觉得手上的飞机会飞得更远的这个动作总是觉得特别的傻。当然,我是不能说出来的,因为在场的人数实在太多我要是打不过就惨了。我静静地在旁边看着,见他们都耍完了才拿起自己刚刚才折好的纸飞机朝着天上使劲地用力送上去。
纸飞机脱手而出的那一瞬间,顺着风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它在天上自由自在地飞着,仿佛就像那林中的小鸟。我们抬起头看着,在那一刻,我们也在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像那展翅而飞的纸飞机一般一个纵身便能飞到天上去啊。脱手的纸飞机在天空翱翔了一圈,穿过操场边上那翠绿的枝丫,然后顺着风缓缓落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上。我们便赶紧一拥而上,生怕自己好不容易折好的纸飞机被别人捡去了。只是我捡起那架飞机,才刚一转身,却看见不远处有只和我们手里并不太一样的纸飞机。它的个头更大些,长得也更好看,只是破空划出一道弧线之后,转身便回到它脱手而出的那人脚下。
那是我们班上一个独来独往的家伙,他不加入任何帮派,从他眼里是能看出他是不齿这些“拉帮结派”的勾当来的。
我们都争相跑了过去,请他教我们这种纸飞机怎么做。他刚想走,见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实在没有办法,只得教我们折了一遍。然而教一遍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学会的,我折到一半突然忘记该怎么折了,再抬头看时只见他听到铃声早已一溜烟地跑进教室里去了。没有办法,我们只得跟着人群进了教室,后来放学想去找他却见他早已回家去了,只得悻悻地跟堂妹一起回家去缠着堂哥让他教我去折这种纸飞机。
我在堂哥屋前摆了一本书,终于在折了做、做了撕之后学会了这门“手艺”。当我看到好不容易费了一番周折终于折好的纸飞机在河面上绕了一圈又飞回来落到我脚下的时候,我高兴极了。为此我还特意在班里得意了好些天呢。
学校的食堂就在这个“L”字头靠近操场的那一端,学生则是自己带米带饭带碗,然后把自己淘好的米放到上面去蒸。听说有些人饿了又舍不得吃自己的饭便偷偷跑去食堂把别人的饭吃了,而有些人家里离得远,又不怎么富裕,每周只有周三和周五才可以回去,带的米和菜根本不够吃的,只得拿着个空碗在一旁哭得稀里哗啦。
我们当时还是懵懂,只是不懂为什么他(她)们这么大年纪了还会哭得这么稀里哗啦。只是因为学校不提供午餐,我们只得忍着饿肚子每天等到第五节课下课放学之后便火急火燎地赶紧跑回去吃饭。当然,家里有钱些的也会给孩子在学校附近每天订几个包子偶尔下碗饺子什么的。但我家不算很穷也并不见着怎么富裕,我和堂妹也是没有零花钱的,只得每天饿着肚子趁着放学赶紧跑回去吃饭。有时放学回去奶奶不在家,家里又没有什么吃的,大叔二叔见我可怜,有时也会叫我吃上一顿。有时实在饿得等不及了便也会从我家到大叔二叔家的灶屋从橱柜到灶台到锅里翻箱倒柜地找些凉菜剩饭先吃着。
有时饿得急了,别的同学说可以去他家吃吃的,我们便也会毫不客气地跟着他屁颠屁颠地走回家里去。我们就是这么认识三石的。
那天刚放学,我正准备着怎么一个百米冲刺好跑完这从学校到家里这两三里地像马拉松一般的距离。我也不知道是怎么跟他聊上的,只是依稀记得他说要不要去他家玩,他家离学校很近,而且还可以去他家里吃苞谷仔哦。
我也没有记得别的什么,只是听到苞谷仔这个名词摸着咕咕叫的肚子突然鬼迷心窍地起了兴趣,再加上他家离学校近,这小伙子人长得帅气待人又挺不错的,于是我便和堂妹跟了他一起去了他家里。
他家下了学校那座山需要往远处顺着那头去往外面的世界的那条泥路走十来二十分钟的距离,当然,那时我们没有手表或别的计时器,这都是我根据现在的回忆来估的时间。
沿着这路连拐了两个弯,顺着路旁的田坎走着,然后顺着搭在河面连接河岸两头的那座木桥过去,在左手边的第一家便是。
那是一座老木房子,楼上堆着稻草和干柴,顶上盖着弯瓦,看起来比我家的房子还要久远些。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下面这么远的地方,要是不来上学的话我可能还只会停留在我们家里的那个小村庄。虽然在印象中我也曾去过别的地方,那里高楼林立、商品满目、灯火通明,没有这幽幽的山林和夜里总是静得让人害怕的山谷。但我总有一种不真实感,总觉得那是应该在梦里才会出现的地方,不是我所能真正触碰到的,我所能触碰到的只有这脚下的黄土、田野的稻谷、澈澈的小溪,和那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山谷。
他奶奶很热情,听他说带了两个同学回来玩顺便吃点苞谷,一边招呼着一边顺手便从热乎乎的灶台上给我们每人都打了一碗然后端了过来。
碗里还在冒着热气,我们一边迫不及待地吹着,一边忍着烫吃着,一边傻笑着瞎聊着。连吃了两碗却听见从外面好像传来了奶奶的呼喊声,我们只得急急忙忙地起了身子朝着外头张望。
“我今天还在奇怪往常这两个家伙早就气吁吁地跑回来吃饭了,怎么今天左等右等的就是没回来啊,就一路问了下来才知道原来你们两个跑到人家家里来吃苞谷仔了。麻烦您了!”说着,奶奶便跟忙着出来去看的三石奶奶打了个招呼。
“哦,没事,他们又跟三石是同学,到家里玩玩也好嘛!”
“嘻嘻!”见是奶奶我们便赶紧吃干净了碗里的苞谷,然后背起书包,在奶奶的带领下跟三石道了声别,便跟着奶奶一块回了去。路上,奶奶说今天可是特意去市场称了斤猪肉,还是用红辣椒炒的。
“真的吗?!”
“真的。”
我听着用舌头舔了舔嘴唇上还残留着的汤汁,回程的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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