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采卷耳》读了不到半本,就央求深度研究过《诗经》的好友:“我想好好读读《诗经》,有什么好版本推荐吗?”好友回答:“我自己读的经验是,最好的是《毛诗正义》,其次朱熹的《诗集传》,各有问题,但真好。次选是方玉润的《诗经原始》,再次是陈子展《诗经直解》。”我立马上网购买好友介绍的4种版本《诗经》,只买到了《诗集传》和《诗经原始》。按照好友“阅读可以倒着来”的建议,两种释义《诗经》的书籍到手后,赶紧翻阅方玉润的《诗经原始》,竖版、繁体字,构成我阅读障碍的两大元素,齐齐而来。可已在好友那里立下了“军令状”,周日便早早起床,端坐在书桌旁恭敬地将封面往右一翻,开始了也许是这些年来我最艰难的一次阅读。
假如,我能将方玉润的《诗经原始》和朱熹的《诗集传》通读完毕,得感谢一本书,韩育生先生所撰的《采采卷耳》。
说起来,最早接触《诗经》,还是在小学里,因为老师要求,一首《硕鼠》倒背如流,而“批判了剥削阶级对劳动人民的残酷压榨”的点评,到底没能激发起一个女孩去亲近《诗经》。
大学读的倒是中文系,1980年代,我们似乎更愿意到西方文化中去寻找我们的来处和我们将要去往何处。
这以后,我们这个由《诗经》开始文学之旅的国度,开始肢解《诗经》。谁不知道《诗经》是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谁不能背出一两句《诗经》短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可是,谁又能完整背诵含有上述金句的完整诗篇?“七月流火”,《诗经·国风·豳风·七月》的首句,不知道被多少人理解成了南辕北辙的意思。
我们只要完整地读一读《七月》,大概就不会产生与原意大相径庭的理解,“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同我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怎么可能将其读成“七月热得像火烧一样”的意思呢?
由此,我开始怀疑,那些动辄喜欢将来自《诗经》的片段当作金句挂在嘴边、嵌进鸡汤文的人啊,你真懂得“如切如磋”、“宴尔新婚”、“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等等这些来自《诗经》中的“金句”的原意吗?韩育生先生的《采采卷耳》让我醍醐灌顶:金句都是拿来吓人的,只有将这些金句“完璧归赵”,才不辜负我们先民的呕心沥血之作。
《采采卷耳》有一个引题:诗经草木篇。会不会有读者误解这本书:这是一本释义《诗经》中出现的草木的书籍?我就是这么以为的,“给这个草木盲扫扫盲吧”,抱着这样的目的,我求了一本《诗经草木篇·采采卷耳》。
它当然不是讲解《诗经》里出现过的草木的科普书籍。
它是一本以草木为切入口、让韩育生先生对《诗经》进行个性化解读的很文艺很实证的书籍。
说其文艺,最是韩先生面对《诗经》里篇幅最大的诗歌之一《氓》的抒情。
多少人能张口就来《氓》的起始句?就更不要说背熟长达240字的整首诗了。告诉你“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就是出自《氓》,再抄录一段韩育生先生的释义:“男人沉溺在爱情里,还可以轻易摆脱。女人一旦沉溺到爱情里,就难以轻易脱身”,古奥又绵长的《氓》,还不能吸引我们一口气读完吗?读完后我沉浸在一个弃妇的伤怀故事里不肯自拔。不肯自拔,是因为《氓》将一个女子在桑叶繁茂时被他拨动心弦、死心塌地做了他的小娇娘,桑叶又绿时就被他无情抛弃的故事,讲得丝丝入扣——阅读《采采卷耳》之前,我不能相信,《诗经》时期就有人能将主题为“婚姻失败”的故事讲得如此一唱三叹、一步三回头;我承认,我像许多心浮气躁的现代人一样,觉得掌握了几句来自《诗经》的金句就等于读过《诗经》了。我毫不讳言地认可,假如直面方玉润的《诗经原始》,我恐怕还停留在能信手拈来地运用“首如飞蓬”、“有女如云”的得意中。所以,《采采卷耳》是一本桥梁书,架起了我和《诗经》里那些感天动地的诗句之间的缘分,读一读韩育生为《氓》所写的源自原诗又不囿于原诗的文字吧,那真是饱含真情的洋洋千言,其魅力让人情不自禁地会翻到前一页,克服字词句的理解障碍,读通《氓》。触感到了《氓》的意蕴后,我不是就去寻找了更家妥帖的《诗经》读本了吗?
妥帖,是因为不少当代作者所写的古诗文解读文章、书籍,喜欢天马行空,太让自己的思维做不羁的飞翔了。《采采卷耳》的作者,则是笔端宕得再远也是有根有据,所以,这是一本很实证的解读《诗经》之作。
文艺的实证的《采采卷耳》,加上年代感十足的诗经草木“写真”,“亚洲铜”策划、出版的《采采卷耳·诗经草木篇》是一本颜值很高的中国古典文学的读本。捧着装帧讲究的《采采卷耳》,我想,那些习惯了中华书局、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风格的读者,会不会啧言用外表吸引读者再把他们吸引到内芯阅读的做法?我则认为,“亚洲铜”的创意也许会让像我一样的读者在《采采卷耳》之后尝试走进方玉润的《诗经原始》。如若那样,就让我们跟着《采采卷耳》把我们耳熟能详的来自《诗经》的金句“完璧归赵”。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