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录（二）爸妈的苦难

因为家里穷，爸爸都在外面打工，补贴家用，妈妈带着我和哥哥在家。

妈妈很辛苦，男人的活她要做，女人的活她也要做，她要去栽菜，栽玉米，撒小麦，砍柴，割草，打猪草，放牛放马，喂猪喂鸡，要去栽秧，打米，帮别人家栽烤烟，收烤烟，还要洗衣服做饭，照顾我和哥哥。

这样辛辛苦苦，可日子还是清贫，因为爸爸不在家，爷爷不管事，我们总是被欺负。家里最值钱的，也不过那几头牛，几头猪，几匹马，几只鸡，几袋稻谷，几袋小麦。可我们家的牛，被偷了一次又一次，晚上那些人拿着斧头砍柴刀到家里恐吓了一次又一次。

就在这反反复复的日子里，提心吊胆的过着。                           

                              杀人事件

因为爸爸六姊妹，爸爸最小，有5个姐姐。我的这些姑妈都嫁出去了，分在她们头上的田地也就落到了爸爸这里，所以我们家的田地比其他家多出很多。就为这些田地，五爷爷让他家儿子杀死了四爷爷的儿子，嫁祸给我爸妈。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头一天晚上下着大雪，早上就是白茫茫的一片。大清早妈妈出门，准备去河边洗衣服，就听见有人在哭，妈妈没在意，就顺着路边去了，没多久妈妈赶紧跑回来，把我和哥哥拉进屋，把门关着，让我和哥哥千万不要出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知道，我的一个大伯被杀死了，血把周围的雪都染红了。因为快过年了，爸爸都在家，大姑妈也听到了这件事，就回来看看。我还记得某天晚上，爸爸妈妈姑妈还在炉子边烤火，我和哥哥在床上玩，因为没有电，点着煤油灯，黑漆漆的，有人在我家门外叫我爸爸出去，结果爸爸妈妈去了，那天晚上就再没回来。姑妈说，乡镇府的警察，找他们有事，你们先睡觉，一会他们就回来了。我和哥哥就没心没肺的睡了。

第一天，爸爸妈妈没回来。

第二天，爸爸妈妈没回来。

第三天，爸爸妈妈还没回来，外婆却来了。

后来才知道，因为公安局怀疑爸爸妈妈杀人，被扣押了，我和哥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只知道爸爸妈妈不见了，外婆每天只会哭。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把爸爸妈妈等回来了，可是，我都快不认识了。后来妈妈哭着说，她还好，她和爸爸被分开关押，但是能够相互看得到，他们为了让爸爸认罪，把爸爸吊起来打。后面因为找到了凶器，找到了杀人真凶，才把爸妈送回来。

                            为了一棵树

就这样，几家的关系都不和睦，再加上外人的挑唆，总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大打出手。

我二爷爷家，也只有一个儿子，就是我大伯，是我爸爸血脉最亲的哥哥了，为了地坎上的一棵树。树长在了我家地坎边，他家地坎下，因为离我家的地比较近，所以老祖宗分家的时候就分给了我们家（爷爷说的）。

第一次，是冬天，我们一家人都围着炉子烤火，炉子上还有一壶水，咕噜咕噜的冒着气，大伯和他舅子，把我家的门一推，我妈赶紧把我和哥哥拉到远远的地方去，他们话也不说，就把炉面掀翻了，水撒在炉子上，铁炉子就炸成了两半，烧的通红的煤块从炉子里散落出来。吓得妈妈赶紧抱着我和哥哥的头，现在耳边还回荡着水浇在火上的呲呲呲的声音。

第二次，我们一家人都在灶前吃饭，突然有人叫爸爸出去，爸爸还端着碗，叫他们进来吃饭，结果，他们就拿着东西往爸爸头上砸，砸出了一个血窟窿，妈妈去挡，当场被打晕了，打人的人撒腿就跑。我和哥哥在旁边哭，爷爷还在淡定的坐着吃饭。后来爸爸把妈妈背到医院，自己也包扎了一下，外婆听到了以后，就到我大伯家门口去骂，结果我大伯还想拿绳子把我外婆绑起来。

                            哥哥离世

小时候，我们最开心的事情，就是能去外婆家。因为外婆家的小伙伴多，而且外婆家有电视，可以看《西游记》。

回忆录（二）爸妈的苦难

可是世事难料，哥哥和小舅舅放牛回来，就一直喊肚子痛，痛到撕心裂肺。外公找了好多治肚子疼的草药给他吃，让他喝了好多水，可是都没用。痛到从沙发上滚到地上，痛到床上手臂粗的蚊帐架子都被他扯断，痛到被子的棉絮被他咬得稀巴烂。

大舅借了别人的嘉陵车去接妈妈来，妈妈到的时候，他安静下来了，可能不想让妈妈伤心，拿被子捂着自己，也不愿意让妈妈看一眼，只是把手伸出来摸一下妈妈。

因为在农村，没有车，又是晚上，只能等第二天再出发来县城医院。一路上妈妈背一会，爸爸背一会，终于到了能够等到班车的地方，好不容易到了城里，因为没钱，只能先去诊所，诊所的医生不敢收，爸爸只好去县城里的大姨家借钱，进了惠水的中医院。恰巧是正月，医生都放假了，只留下一些实习医生，肚子痛的时候，就只有一句话:多喝醋。因为哥哥又痛得直流汗，妈妈不忍心，去找医生问情况，被医生骂的灰头土脸的回来。

到医院的第二天，还是一样的，没有任何的检查，就输了液，也不知道输的啥，没人懂，医生也不说。

到医院的第三天凌晨，妈妈在病床上和哥哥一块睡，哥哥说:妈，你牙痛，你睡吧。妈妈就听到哥哥打了三个嗝，醒来看见他吐了喝下去的醋，妈妈怎么叫哥哥都不会答应了，哥哥已经不会睁眼了，妈妈抱着哥哥，边晃边哭边喊爸爸，那种绝望，我现在还能想起。因为医院怕担官司，不让妈妈哭，还找了一只口袋，让爸爸装着哥哥的尸体，趁天还没亮，把我们赶出了医院。

在车上，外婆一直在骂妈妈，让妈妈忍着，不许哭。怕司机知道口袋里是哥哥，不带我们回家。车子到半路后，爸爸就把哥哥扛下了车，我和妈妈、外婆就回家了。下车之后的妈妈，像疯了一样，一直在吼，一直在哭，不想回家，只想回去找哥哥。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回到外婆家，妈妈看到哥哥的书包，书，就这样抱着，一直哭，不吃饭，也不睡觉。外公从妈妈怀里抢过去，直接烧掉，书，书包，衣服，鞋子一样一样的烧掉。

回忆录（二）爸妈的苦难

外公背着我，拖着妈妈，又回我们家去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到的家。爸爸回到家后，妈妈就揪着爸爸，问把哥哥放哪了，爸爸说:五外公和我一起，找了一个刺蓬，埋在刺蓬底下了。

家里，哥哥的痕迹更多，照片，衣服，床，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是妈妈对哥哥的回忆，妈妈坐在门口边，一直看着猪圈楼上的那堆草，一直哭，因为哥哥的衣服被烧了，照片被藏起来了，为什么看着那哭呢？我跟外公说，那个草是我和哥哥搬回来的，是哥哥堆上去的，最后外公把草也掀掉了。

可是家里都是哥哥的痕迹，怎么可能说忘就忘呢？妈妈有时候会突然回答，然后跑出去。我问她干嘛了，她说她听到哥哥放学回来了，在喊她，可是出门看不见人，她又开始哭了。

哥哥那时候才三年级，九岁，我不知道得痛到什么程度，才有这么大的力气，去扯断床，撕碎棉絮。在家，哥哥永远是懂事的那个，也永远是最理解妈妈的那个。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记忆里只有哥哥笑的样子，还有个小酒窝，而且越来越模糊。

时隔十三年，外婆突然给了我3张照片，说当时偷偷藏了3张，每次拿出来看都忍不住要流眼泪，怕我哭一直没给我，更不敢拿给我妈。其他的照片在我们家看房子墙壁的一个洞里，用塑料袋裹着的，我回老家去翻了几遍，可能是墙壁都已经塌了吧，一直没找到。

回忆录（二）爸妈的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