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

当最后一颗悬在檐头的雨滴坠落之时，大自然的美定格在渭河两岸。      

  此时，用“瓦蓝”来形容天空已显得苍白，那翡翠的绿，炽热的橙，耀眼的金，把整个天空装点得无比绚丽。一条七色的彩带从西南一直扯向东北，那薄绢般的云，宛然灵性十足的海豚，在七色的彩带间游来荡去。晚霞穿过云的缝隙，如探照灯一般将余晖洒向大地，给所有的树木，归牛，瓦屋涂抹上了殷红，地上的积水在它的照耀下，浮光跃金。从未见过如此夺人心魄的色块，从未见过如此静穆的色调，从未领受过如此温馨的氛围。    然而，在它惊魂未定。另一个更醉人的交响乐骤然响起。远处渭河涨流的喧哗和陇海线车轮碾压的节奏成了这个曲子的前奏。近处枝桠间、电线上、屋脊上站满了各式各样的鸟雀。黄鹂、灰雀、布谷、戴胜……蹦着、跳着、也有艰难挪动着肥大身躯的鸽子。它们都扇动着翅膀、抖动着尾巴，好像谈论着雨中遇险的经历、死里逃生的侥幸。知了也在欢快地叫着。更绝的还是那拖着长声划着弧线，引逗着鸟雀在林间嬉戏的秋娘。此时池塘边的演奏已经到了高潮。青蛙鼓着大大的气囊尽情地呐喊着，蛐蛐在草丛里也毫不示弱的鸣叫和着那沉闷而悠远的牛的叫声、羊的欢乐的节奏。“祖籍陕西韩城县，杏花村中有家园……”（秦腔《三滴血》）那边正在兴头，这边已经“手提上竹篮篮，又拿上铁铲铲”（眉户《梁秋艳》）唱上了，就连淘气的外甥偷了舅家未熟的西瓜匆匆而逃时，还在边逃边唱：“我如同鱼儿露了网，急忙忙摆尾入海洋。”（秦腔《十五贯》）那些刚才被雨困在途中的人，款款而行。来到田间将被风吹倒的苞谷扶正，伸出左脚踩一踩它的根部的土块。一阵风刮来，拨开了包谷穗上那粉红色的、嫩黄色的、酱紫色的秀发，披拂着隐约露出一排嫩芽，向他憨笑。他又弯下腰，扯好被风掀翻的瓜蔓。满地溜圆的冬瓜、西瓜如同赤身的娇娃在他眼前嬉闹。这时，点一支烟，脱下一只鞋子坐下来，看着嗡嗡嘤英嘤的蜜蜂在花间采蜜，他的心会像蜜一样的甘醇。    大雨带来了大丰收。孩子们往日费尽心思捉不到的麻雀、知了、蜻蜓、蝴蝶，现在满地都是，于是捡些干柴，挖个坑，点上火，一会工夫那被泥裹着的麻雀便嘶嘶地在火上弥漫出缕缕异香。这是地道的野味。大人则提篮挎兜，云集苜蓿地间，地皮、蘑菇到处都是。要不，去果园瞧瞧：落英缤纷，坠果满地，捡起来，衣襟上擦一擦，喀嚓一咬，透心的甜。    平日四处奔波离乡打工的人被挽留在村头，它敬一支烟，我递一壶茶，围成一圈，交谈着各自的奇闻异事，一度松弛的乡情又连上了扣。  

       关中乡村的雨后是多彩的，而城市的雨后又是另一番景象。原来平坦的柏油路面成了间歇性河流。积水在路的两边缓缓地顺着地势流进下水道中，发出刷拉拉的声音。汽车驶过，积水欢快地跳来跳去。当车子离去，积水又恢复了平静，驮着圆鼓鼓的水泡漫漫的游荡。树枝上掉落的雨滴，击碎了这玛瑙般的帐篷，很快又有一批挨挨挤挤地涌来，让人误以为这浅浅的水下有许多鱼儿在顽皮地吹着泡泡。    人行道边泥湿的草坪也焕发出生机。原来在烈日暴烤下焦黄的斑秃的草垫也开始泛绿。马齿苋，蒺藜草以及爬地龙，趁着甘霖偷偷拥挤进被“老外”（从国外进口的草种）侵占的领土向人们显示—它们才是这里的主人。道旁的女贞，玉兰和枇杷树，叶面无论是卵型还是针状的，都将残余的水滴团来团去，使它们成为晶莹的珍珠，然后冷不防，将他们抛向打树下经过的人们的脸颊，脖颈上，风吹过来了树乐得整个身子都在动，它原来也是这般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