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神秘的盒子被方小冉的爸爸,那个英姿挺拔的工程师缓缓掀开,清香的奶油味弥散开,我终于见到了只在图画上见到过的、真正的蛋糕。
方小冉的妈妈拿来一把细细的彩色蜡烛一一插上,点燃。我们迟疑着唱出祝你生日快乐,在参差不齐的歌声中,方小冉鼓起腮帮子一口气吹灭。举家欢腾,连我年迈的爷爷也笑得像个小孩子。据说吹蜡烛前许愿是可以应验的,我不知道方小冉许了什么愿,也没有人提起这件事。大家都忙着切蛋糕、分蛋糕了。我也分得了一块,我一边吃一边想,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像这样过一个生日,有许愿的机会,我一定要许愿让我去到这世上任何一个我想去的地方。
后来的几天里,我和方小冉在饭后总能从她妈妈那里得到一点东西吃。原来方小冉的爸爸为了买蛋糕特意去了一次县城,还顺便带回来许多其他东西。给我印象最深的,却是一本地图册。
因为它一直都在我的身边。那个下午我无意间走到了方小冉一家三口居住的屋子,在床头桌上,看到一本蓝色软皮的书。语文课本上讲,蓝色是天空和海洋的颜色。而我家乡的天空多数时候是苍白灰暗的。可是那一刻,当我的目光落到那本书上时,我希望那就是海的颜色,我没有见过的,遥远奔放的、浩瀚无垠与天相接的大海。
翻看书就看到那些名字,太平洋、南美洲、亚马孙河……我看到一只鸡的形状,还有长江和黄河的波纹,我的心突然无限止地膨胀起来,我的灵魂也随之飞扬。
方小冉的父亲,穿着笔挺西装的工程师微笑着说,樱花,你喜欢这本书,就送给你吧。在一个孩子眼中,一本书是多么贵重的东西啊,我惊慌地拒绝,可是他硬给了我。他对我说,樱花,心灵的行走可以开始的比脚更早。把这一本书看完,就等于把世界装在你心中。你知道吗,你握着这本书,就是握着整个世界。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般的话,一种非真的幻感包围了我。走出他们房间时,我双手握着书,将它紧贴着胸膛,心怦怦地跳动着。回到自己床边,我小心爱惜地又一次打开它。扉页右下角写着一个名字,刘扬。
后来的几天,我听到爸爸妈妈窃窃私语。原来刘叔叔是方小冉的继父。方小冉的生父是一个富商,比她妈妈大了差不多十岁,两人原本合伙做生意,后来闹了矛盾,过不下去,于是离婚。离婚不久,方小冉的妈妈结识了年轻有为的工程师刘扬,两人情投意合,陷入热恋。方小冉的生父得知后,十分嫉恨,三番五次地捣乱破坏。为了避开他,方小冉的妈妈决定离开广州,回老家原本不过是暂住。
刘扬的技术在乡下无用武之地,且清闲了这么久,他们都要回去继续打拼事业了。
所以没有等到考大学,方小冉就随父母走了,他们去了南方另一个繁华的大城市。
他们走后,家里忽然变得空落落的。他们留下的那间屋子,妈妈收拾成了我的卧室,说我成大姑娘了。有一天放学回家,我突然哭了起来。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情绪为何如此激动,我流着泪走到厨房,从妈妈身后环抱住她,对她说,妈妈,我一定要好好学习,我以后要上大学,坐火车,去大城市,去很远的地方……我一直忙碌的妈妈突然停了下来,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也流出清亮的泪。妈妈抱着我,哽咽地说,好,好,只要你好好学习,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供你上学……后来这句话成为她的口头禅,我长大了一些的弟弟每次听到,总是撇撇嘴说破锅才值几个钱,我妈妈笑而不答。
我们平凡,我们贫穷,可我们不甘于被生活所困住。对未来,我和妈妈都有一种期待。
那以后我开始发愤学习。一个愚笨的孩子开始出类拔萃,一年后我以名列前茅的成绩考上初中。饭桌上父亲淡淡地说起,原本打算等我上完小学就不让我上了。我冷冷一惊,似乎看到自己从危险坠落的边缘滑过。整个初中我都没有松懈,三年后我又以优异的成绩考上高中。我终于可以去县城上学了,虽然城乡客车又旧又挤,但我很喜欢这段路程。因为刚好有一条宏伟的铁路横过我们所经过的公路。我第一次见到火车也是在那里,一条墨绿色的长长火车呼啸而过,载着许多的旅客和铁轨下一个小女孩无限的向往。向南或向北,都是我看不到的终点。有一天我梦到自己成了那千万旅客中的一个,我
坐在平稳运行的车厢里,朝外张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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