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列车在夜里疾驰,车轮与铁轨的碰撞声像锥子一样敲打着林媛的心,一下,两下。。。感觉很疼,很疼。车上人不多,她自己占了个长凳子躺在那。有的乘客坐在那打盹,低着头,闭着眼,身子随着列车一晃一晃。有的蜷在短凳子上,也有的趴在茶桌上。马志辉站在过道抽烟。
过一会他走了过来,坐在林媛脚边。林媛坐起来,给他腾出地方。他凑过来,眼睛看着林媛,嘴里冒出一股浓浓的烟味。顷刻间,她感觉他的举动很异样。他小心翼翼地说:“我。。。想和你说一件事。”她盯着他的眼睛平静地说:“你说吧。”
2 她不知道他会说什么,她心底有一个强大的期待,期待他的爱人在这种情况下能说出一件什么事情。他低声地说:“我想。。。咱们离婚吧。”
她的心一阵揪痛,一只手托着下巴,扭头看着外面稀疏的灯光在漆黑的夜划过一道道冷冷的寒光。他的话也像冻结在半空中,翘首等待她的回答。“我。。。同意。”她感觉到双颊的热泪滚滚而下。“我,也是没办法,希望你。。。理解我。”他低声说。“孩子呢?”她问。“孩子我带着。”他说。她的心像撕裂一样,再也忍不住,用手使劲捂住嘴,防止自己哭出声,泪水肆意流淌,浑身颤抖,瑟缩,她觉得自己的末日就在眼前。
她实在没有力气了,趴在餐桌上和他说话。“我知道,是我拖累你了。。。”她哽咽着说。她听得出他也哭了。“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弄不到钱了。。。他捂着脸啜泣着。她的心千疮百孔。
怀孕时,林媛就和别的孕妇不一样,左腿剧痛,让她不能入睡,不能走路。医生诊断是胎气的原因,孩子生了就好了,现在孩子半岁了,她的腿越来越严重。
汤药喝了不知道多少,针灸满腿都是针眼,她们刚结婚的小家庭本来就没有积蓄,为了治病欠了不少钱,现在已经求借无门,她的病还没查出结果。
3
林媛问马志辉:“你把孩子带哪去?”马志辉说:“带给我妈。”“可是你妈照顾自己都很难啊?”。。。说话间火车到站了,两个小时很快就到了,下车时,马志辉扶了林媛一下,林媛本能地甩开他的手。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她拒绝他。
他们在就近的一家旅馆住下来,这家旅馆很简陋,也便宜。她进屋就把自己重重地抛在床上,下车走过来,一公里的距离,她没有接受他的搀扶,腿疼得想要断了一样。
“你饿吗?我给你泡面”他问。“不饿”她说。她躺在那,他抽着烟,想着各自的心事。“回去就办手续吗?”林媛问马志辉。马志辉一边在烟缸里捻着烟灰,一边说:“不行吧,我想起来法律规定一方有病不给办理离婚。
“林媛说:“那你把孩子带走,等我好了再办。”马志辉说:“孩子先放在咱妈家,我出去打工,回来再说,行不?”“什么咱妈!是我妈!不行,我妈伺候我一个就够呛了,还要帮你带孩子?不行!”林媛态度很坚决。
林媛在想着心事,孩子要是真让马志辉领走了,她就再也见不到了,想到这,暗自流着泪。
又一想,领走就领走吧,自己一下都抱不了孩子,孩子生下来就没吃她的奶水,跟她也不亲,离开了,最起码孩子不会痛苦。
至于自己呢?她幻想着一个奇迹的出现,自己的病突然好了!她会打扮得端庄得体,到马志辉面前去证明自己没有他完全可以!
可是自己现在得的什么病都不知道,怎么办呢?想着想着昏昏沉沉睡着了,她太虚弱了!
4
一阵腿痛,把她疼醒了,睁开眼睛天刚亮了,她起来捶打自己的腿。月光冷冷地射进来,她看了一眼老公的床,空的,去上厕所了。她想。
她一边揉捏一边捶打着不争气的腿,一会就折腾得没力气了,平时都是老公帮忙的。捶腿,按摩,倒水,扶她上厕所。
说实话老公脾气很好,对她也不错,只是结婚就没过过好日子。
婚后两个月她就开始发病,不能吃药打针,只是死去活来地挺着,他只是陪着自己叹气。
也真难为他了,二十刚出头,就担负着与年龄不相符的重担。这时她才想起老公还没回来,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去厕所也该回来了。
可能是出去透气了,自己出去走走发泄了吧。 她忽然想起什么,下地查看老公的东西,
发现他的东西什么都没有了!原来他走了,真的走了!她一下子瘫倒在地上,爬到床上,感觉天塌下来。
她想到了死!还活着有什么用?自己是父母的麻烦,如今自己的孩子更增加了父母的累赘。自己太对不住他们了!
她又一想,如果自己在这时候死了,看似减轻了他们的负担,可是年迈的父母怎能刚得住白发送黑发的痛?还有那个满炕爬,还不会叫妈妈的孩子,又该怎么办?
如果她就这样回去,把这个病得一塌糊涂的身体交给父母,简直就是罪孽!
他们还没领结婚证,在法律上是不受保护的,马志辉可以不担负她的责任。苍天啊,我该怎么办?“她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林媛猜的没错,马志辉真走了。旅馆里,林媛感觉世界都空了,不知该怎么办,甚至连哭都不会了。
5
死,对于她来说不是一条可行的路,活,也不知道路在哪。
这里通往家里的车就早晨七点一趟,眼看就要到时间了。如果她买票坐车,三个小时后就到家了,家里有爸爸,妈妈,妹妹和儿子。
可是不知为什么,她不敢回家,害怕回家,害怕家人见到她那期待的目光,就像要把她看穿。
“怎么样了?病情好转了吗?”之类的问号在每个人眼睛里徘徊。
那刚会爬的孩子想亲亲抱抱还得大家前呼后拥帮忙,要不然那孩子都会把她压倒。
现在连家里的顶梁柱都弃她而去了,她无法回家交代。
店主来催她起床,说是怕晚点,她回答店主,今天不走了,店主在外面迟疑一下:“你没事吧?”林媛回答“我没事。”今天的车过去了,还有明天的,明天。。。明天我该怎么办?请问亲爱的读者,她该怎么办?
6
旅店走廊传来旅客进进出出的声音,旅客与店家讨价还价的声音。这一切都是那么陌生,都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过一会隐约听说火车站附近有人卧轨自杀了,当时林媛心头一紧。
她刚想推门出去问个究竟,想想自己头没梳脸没洗的狼狈样,太难堪!她对着镜子整理一下头发,用湿毛巾擦把脸,整一整衣襟就出去了。
大家说:“一个男子,二十多岁,一米七二的身材,衣袋里没有任何证明。”“咦!你老公哪去了?怎么半天没看到?”“哦哦他。。。去买东西。。。”不知为什么她撒了谎。
林媛回屋里关上门,心里七上八下。这回她想到的不是如何回家,如何面对家人。她想的是死的人到底是谁?
不会是。。。她不敢再想下去,她的心在受着一种折磨。
天已经过了中午,这个话题渐渐淡了下去,本来就是个流水新闻,知情的该走都走了,新来的旅客根本不知道。 只有林媛心里翻江倒海,只有她关心着这件事。
她心想,自己一定得搞清楚死者到底是谁,她当然没权利管这件事,只是满足她心中的排除法就够了。
她假意和店家聊天:“我听说今天早上的死者很年轻?家属联系上了吗?”
店家是个中年妇女,不修边幅,穿着和她的店面一样邋里邋遢。老板娘啰啰嗦嗦地说:“可不是!很年轻!二十多岁,有啥事想不开的?现在的年轻人完蛋玩意,经不住一点风吹雨打,就拿生命当儿戏!
“她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问:“你对象买东西还没回来吗?”林媛迟疑一下回答:“他顺便去看看朋友,也许今晚回来,也许明早回来。”她继续说谎。
她走出旅馆,腿不争气地疼,她咬牙挺着,想去客运站打听一下消息。
7
一边朝前走,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说,如果她进门就问:今天出事的人叫什么名字?似乎有些太冒昧。死者叫什么名字与她有关吗?
或者她可以这么问:事故当事人家属联系上了吗?可是这也与她无关啊!
走着走着前一个人挡住了她的去路,哦,她觉得自己挡住了别人的路,往一边躲一下,低着头只顾一边想心事一边走。
不料还是没躲开,她下意识往另一边躲,还是和那个人顶对。
她很是不悦地抬起头,那一刻她愣了,原来是丢失将近一天的老公!只是显得憔悴很多满身灰尘。
她哭了,他笑了。
原来马志辉打算坐车走,去哪,他也不知道。
他只是想出去挣钱,拯救病重的妻子,来到车站听说有人卧轨,他也前去凑热闹。
正在这时,车站工段长找临时工装火车皮,问他干不干,他想了想坚定地回答:我干!一干就是一整天,累得直打晃。
看到到手的钞票,一切疲劳都抛到九霄云外。
他在附近熟食店买点好吃的,妻子有病需要营养,提着东西往他们住的旅馆走。
本打算是今天和妻子一同回家,他莫名失踪,不过他知道妻子是不会自己离开的,他了解她。
他也能想象得出这一天她的心曾受着怎样的折磨,心底很内疚,很心疼。
她还是哭着,他还是笑着,替她擦去脸颊滚落的泪珠。
夕阳笑红了蓝天
作者:袁清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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