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坐在车上或飞机上,都喜欢望向远方的云。
十年前在江西任教,想家的心情无处排遣,就喜欢看远山山顶上的流云,总想起“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的诗句,心里就涌起一阵悲凉;北漂四年,在公司楼上的天台小憩,看头顶的白云就想起了云山之外我的故乡,又一阵鼻酸眼胀。
如今,亲人多半故去,父母和我早已搬离故乡的小村庄。而离开故乡后的一切都不曾入梦,就连城里的月光和稀疏的寒星都不似旧时温暖。
我承认我是个特别怀旧的人,旧时的一切总会出现在我的梦里,门前的小溪,雨后的庄稼,慈祥的爷爷奶奶,热闹的场院、香气醉人的瓜地……回忆很神奇,会自动剔除掉了他年岁月的清苦,留下的都是甜蜜。
喜欢听老歌,因为每首老歌都承载着幼年的一段往事,每次听都失神良久,想起了鸟语花香的房前屋后,想起了儿时的顽皮和娇羞,想起了林间笼罩的袅袅炊烟,想起了围我身前身后快乐转圈的老黄狗,想起了恬静如水墨画的故乡夜晚,想起了爷爷喊我回家吃饭那熟悉的呼唤,想起了一家人围坐饭桌在粗茶淡饭中谈笑风生的幸福时光……
岁月无情,躺在硕果飘香的李子树下笑看云起云飞的日子不会再有了,那个无忧无虑不知愁为何物的天真少女也已老了。最残酷的是,那些充满欢声笑语的日子里有我精神矍铄的爷奶,有我童年一起玩土跳绳的伙伴,有我未老的爹娘啊!
眼前的白云依旧变换成各种我熟悉的姿态,一如三十年前它们的模样。可是,同一片白云下,一切倏忽而逝成了过往,而这一逝就是整整三十年!
前尘隔海,如梦一场,物是人非,今生永难再现!每次坐在飞机上都有推开舷窗纵身一跃融化在软绵绵的白云里的冲动,就像小时候躺在墙头上无数次遐想过那样。现在我仍想纵身一跃融化在如烟如雾的云山里,只是多了几分厌倦尘世想再度轮回的决绝。
生如微尘,每次看云都有一种万念皆空,跳出三界的疏离,就像每次看节日夜空的烟火,都想忘情一跃,潇洒离去,就此与这个世界华丽道别。
故乡,是我多年不忍触碰的心伤,那一座座荒草掩盖的坟茔埋着疼我宠我的的爷爷奶奶,爷爷讲的故事言犹在耳,奶奶哼唱的歌谣我一字未忘。二十多年了每次回到故乡伫立坟前依然断肠。
曾几何时,秋雨春风,花树满山丘,小溪水流潺潺。如今那条少小追蝶的小路仍在,只是杂草丛生,笑声渺远;儿时那条玩耍嬉戏的小溪早已干涸,只剩活蹦乱跳的童年故事还在我心里撒欢;果园前面树林的树冠上那只鸟窝早已搬走,可是在我梦里那只叫声婉转的黄鹂仍在岁岁年年孵化着春天。
幸好,还有天上的流云未变,只是,只是它们,依旧不动声色地低头俯瞰人世的悲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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