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母亲开始争吵是从我记事时起就开始的。
彼时年幼,不明所以,只是记得他们每每争吵不休时,母亲总会长时间的哭泣。两人都有倔强的脾性,强势而又不愿彼此妥协,因此,常常陷入冷战。他们总会忘记做饭的时间。而我,也总不得不强忍惧怕,怯生生的走到母亲身旁,小声告诉母亲:“妈妈,我饿了。”这个时候,父亲会停止咆哮,一声不吭的走进厨房,母亲则会抱了我躲进卧室。她会说很多的话给我听。重复最多的是那句――“要不是为了你,谁会跟这样一个男人过一辈子”。现在想想,那样尖锐的话多半是说给父亲听的吧。
那时的我对于父亲,更多的是惧怕。而母亲相对温和,所以我大部分时间只愿亲近母亲而有意无意疏离父亲。我至今都无法体会自己当初给予了父亲怎样的伤害。
事实上,并不是每一次我都能用这样的方法让他们停止争吵。如果恰逢赶上刚刚吃过饭他们便开始争吵,我便无计可施。但是这时,母亲会让我去隔壁找林河玩。林河是个大我一岁的男孩儿,有好看的眉眼,很喜欢笑。他们一家人待人谦和,我很喜欢。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开始排斥父亲和母亲。等他们终于发现这一问题时,我已经进入中学。同时也进入每个少年都会经历的极为叛逆的时期。
那时要住校,每个周日晚上林河会来找我一起去学校,周五下午又和我一起回家。我因为不愿意面对父母的争吵,总会在林河家里吃饭,写作业,到很晚才会回家。慢慢地,我发现林阿姨面对我时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觉得或许是我打扰了他们一家人的生活。于是每逢周末便找各种理由拒绝和林河一起回家。我跑去家附近的网吧待到很晚才回家。白天,我会把自己关到房间里,除了吃饭的时间我拒绝和父亲母亲以及其他任何人接触。林河依旧会在周日下午叫我一起去学校。那个时候的林河已经高出我半个头。整个人看上去干净,健康,阳光。他常常弯起眉眼对我微笑,露出好看的牙齿,让我难忘。他是个被父母老师捧在手心里的人。而我,常常会被父母责骂,成绩不好,老师不喜欢,对此,我有想过努力,却总觉力不从心。我知道,我和林河甚至做不到平行而望。
我一直这样浑然度日,总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混沌。
一个周末,我如往常一样提前找借口拒绝和林河一起回去。放学后,我一个人在教室里待到很晚,正准备离开,抬头却看到站在窗外的林河。夕阳的余晖打在他身上,他就那样一声不吭的看向我,眼神无限柔和。我突然觉得局促,不是因为谎言被撞破的难堪,更多的是无以名状的小小慌乱和不安。我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恍然着走出教室的。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和林河并肩走了很远的路。我们都没有说话,林河一反往日的阳光温和,略显沉郁。末了,他突然问我:“小然,这段时间你总找借口避开我是因为学校里那些传言吗?”
我从来不关心那些传言,我的所作所为不过是长久以来的敏感性格使然。我怕面对林阿姨欲言又止的神态,我怕林河会夹在我们中间难堪。但这些我不会对林河说。至于那些传言我和林河之间关系暧昧的言论,我从来都是嗤之以鼻的。因为我从不认为在那样年龄阶段的人会懂得什么是爱,包括我自己。
我没看向林河,只是自顾自的走着并用很平静的音调说:“林河,你一直都是林叔和林阿姨眼中的骄傲,不应该和我走的太近。我不是个好孩子,也不是个好学生,我和你是背道而驰的两个世界。林河,你该一如既往的阳光灿烂的生活下去。那些传言从来不曾影响到我,如果对你造成困扰我甚至无法跟你说对不起。因为你知道的,林河,一个人如果不想,那么没人可以对他造成影响。”林河突然停下,我走了一段距离发现他没有跟上来便回头看他。天色已然暗了下来,我看不清林河的脸却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的眼神已经没有了一直以来的温和。那一刻我感受到的是大片大片的失落感,潮水般汹涌而来。这让我想起他接我入校的那一天。
我至今都无法忘记那天的场景。那天的林河穿了一件白色的体恤,踩着一双白色板鞋,深蓝色牛仔裤。整个人看上去像是阳光下被注满了光的水晶,就那样,在漫天流动的光影里,晃的我眼睛生生的疼。
那天是中学开学的第一天,父亲和母亲再一次毫无征兆的争吵。我一时气急,一人背了大大的包裹跑去学校,远远的便看见校门口等我的林河。看到我,林河边向我招手边向我跑来。他递给我一瓶矿泉水,又顺手接过我背上的包。他说:“小然,大伯说你一个人跑来了学校,不放心,让我接你一下。”我见到林河,觉得有莫名的委屈,竟蹲下哭了出来。林河或许猜到原因,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拉过我的手,在其他人的侧目下,向新生报到处走去。也是从那天开始,林河每个星期都会叫上我上学和回家。我一直很感激他,却从来不曾有过表达。
我突然觉得可耻。这两年来林河帮了我很多,而我一番话便将我们两人分置不同的世界。母亲曾告诉我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应该对你无偿施以援手,如果有你定然要善待他,至少不能辜负”可我,在理所当然的接受了林河的帮助后却转身告诉他“你要远离我”
我们到家时,林阿姨在门口站着。她和我打招呼,她说:“小然,今天在我家吃饭吧,我和你林叔叔有话想和你讲。”起初,我以为这便是林河今天等我的原因,不曾想,林河侧过头看着我说:“来吧,看来我今天等你回家还歪打正着了”林河说完这些,又露出了我熟识的笑容。那个瞬间,我竟觉得心安。
“小然,你爸爸妈妈来和我们谈过,他们说你总是不回家,让我们劝劝你。小然,你还小,很多事情你还不懂,但是无论如何你要体谅你的爸爸妈妈……”那天晚上他们苦口婆心的说了很多,我能记起的就是这几句。我一一应和之后便离开林河的家。走到我家门口我犹豫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打开门。母亲坐在沙发上,看到我回来她起身接过我的书包说道:“小然,妈妈想和你聊会天,好吗!”
一个母亲如果连和自己的女儿聊天都要用商量的语气,那么,这个母亲内心的荒凉或许已经足以让她在一瞬间苍老。这样的女儿又何德何能来承受母亲的低三下四,这样看来,当年的我是错的有多么离谱而不自知。
房间里只开了壁灯,我看不清母亲的表情。只听见她说:“小然,妈妈知道是妈妈的错,你如今这样的情况我和你爸有逃不开的责任。爸爸妈妈对不起你。不过小然,这个世界并非你眼中的简单平和。你还小,妈妈很担心你会走上岔路。这些日子你总不回家我很担心。小然,爸爸妈妈从不曾指望你可以出人头地,但是,你最起码要对自己的安全负责任啊……”
“是,你们是从来没有指望过我什么,我也从来不需要你们的指望。我去林河家怎么了,我去网吧怎么了,我不回家又怎么了,我就是觉得我们家没有别人家好。你们用得着跑别人家里说我天天不回家吗!用得着满世界嚷嚷吗!要不是你们整天吵架我会这样吗!这一切还不都是你们害的!”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哪里来的火气。母亲突然掩面胸口剧烈起伏。母亲身体被来就不好,这一激动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我看到母亲的身体向下滑。恐惧在一瞬间将我死死扼住,我哭着扑向母亲,“妈,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妈!”父亲不知道何时到了我身后,他一把把我拉开手机拿着母亲常年吃的药。我看到父亲过来,对着父亲又打又闹,我说:”你走开,都是你……都是你……”
啪
我或许是被父亲这一巴掌打懵了,突然就安静下来,一声不吭的走进房间关了门,坐在窗前发呆!不知过了多久,母亲端了一杯热水进来在我旁边坐下。
那一晚母亲和我讲了许多。我突然明白了那么多年母亲的含辛茹苦,明白了母亲的无助和无奈。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迷迷糊糊醒来时母亲已经回房间。父亲刚好敲门进来,或许是母亲告诉我的关于父亲的那些事,让本就和父亲有距离的我更加排斥他。我执拗的转过头不肯看他,父亲却走过来,他摸了摸我的头说道:“丫头,这是爸第一次打你,不是因为你打我,而是因为你惹你母亲生气。她心脏不好,你要多体谅她”。我别过头看着父亲,:“是,是我不对,但是爸,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我妈和我说了你之前的事情,如果你觉得对我妈不公平,以后别和她吵架,你明知道她身体不好!”那一刻,我能感觉到父亲身体轻微的颤抖。沉默了半响他终于开口,“小然,是爸爸不对,你早点休息,我明天带你妈去医院做做检查……”他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开门出去。
那么多年,我和父亲之间的种种以及母亲和我说的关于父亲的事情在我脑中不断回转。我深深体会到人事的无常。
那之后,父亲母亲的争吵变得少了,但还是会有偶尔的冷战。父亲不再如以前那样易怒,母亲也日渐平和。我每个星期依然会和林河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但我不再在他们家做过长时间的停留。林河常常会在我笑的时候凑过来说:“小然,你笑起来样子很漂亮,所以,以后每天都要记得微笑啊。”彼时,我能分明的感觉到林河眼神中的温暖。我告诉林河:“林河,我一直以为成人的世界里,大多数人都有了既定的性格。又因了本性难移的弊病,他们便会以明知故犯的方式来消磨日常生活的琐碎,并以伤己伤人的姿态来减缓生活给予自身的庞大压力。但你知道吗林河,我的爸爸妈妈为了我做出了很大的努力,我觉得以前的自己给了他们很大的伤害。”林河或许是没料到我会和他讲这些,看了我一会儿说道:“好了,小然,别想那么多了,这天底下没有谁家父母不希望自家孩子过得好的。不是吗?”林河说完便对着笑,我也笑,我觉得那是我那么多年笑得最开心的一次。
我是那样幸运,能在那样的境况里遇到这样一个少年。一个总能知我冷暖,知我悲喜的少年。让我相信这世间的温暖,相信人情不只是淡薄。
高考之后,我因为成绩不好,索性不愿去读大学,我告诉母亲我想出去走走。母亲不无担忧的和我谈了很久,最后在我的坚持下还是妥协。那天母亲帮我收拾行李,给我我一笔现金并且告诉我说,累了,就回来。父亲在阳台抽烟,对于我的出行,自始至终都没有言语。临走时我走过去说:“爸,我出去看看,很快回来,你在家照顾好妈”。父亲掐灭了烟头,看这我说:“放心,路上注意安全,有事情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我多年不曾和父亲心平气和的交谈,看得出来,我主动找他说话他竟显得格外开心。我觉得隐隐的心疼,鼻头酸涩。
一路西行,我眼见了林木葱郁的繁盛和荒沙千里的壮阔。突然觉得生命来此一遭竟是被我辜负了那么久。我第一次出那么远的门,又孤身一人。每至深夜难眠时便会想起父母。原来真正的离开他们孤身一人竟会有那么多难处。原来以为轻而易举的事情到了自己一人独自处理便是千难万难。但我依旧痴迷于这种行走。我喜欢上这样漂泊不定的感觉。
我那样漫无目的的走走停停,转眼已是一月有余。我尽量不用母亲给我的钱,所以努力向周遭的一切寻求有偿的帮助。我帮别人洗车,帮农户抢收晾晒的粮食,帮村庄里的人家清除田间的杂草。我以此来换取他们能给予我的帮助――一段捎带的路途,一碗甘甜的泉水,一宿安然的入眠。独自一人的旅途总能让人变得空前强大,个中艰辛亦是深有体会。所幸我这一路所遇之人大都善良诚恳,这,足以让我心安且心怀感激。
又过了半月,我来到一处不知名的小镇,坐北向南,位于沙漠的边缘。一条小河潺潺而流,蜿蜒而下横穿小镇。我于中午时分到达。起初是被这茫茫沙海所吸引,走着走着就看到这一方绿色。因为是沙漠边缘,所以这样大片的绿色便格外醒目。我沿着大路走,一路上也有零星散居的人家和小型村落。可这一处却有这别样的风格。置身小镇中,我甚至会忘记这是荒漠边缘的村落,总觉自己是在南方某个水汽氤氲的小镇之中。这种独有的婀娜之态比起真正的江南水榭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一眼便喜欢上这里,于是决定在这里停留一段时日。我找到一家愿意收留我的人家,是一个长的极为漂亮的女子带着她儿子在这里生活的人家。这女子生的很是漂亮,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她给我的震撼比我发现这个美丽的小镇时更大。这样漂亮的女子却只带了她年龄和我相差无几的孩子过活。怕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吧。
秋实和他的母亲一样,有着一张足以让很多数女子为其倾倒的容貌。他年长我三岁,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与稳重。我眼见他熟练的保持各种家务,对他自己的母亲更是照顾的无微不至。他也会对着我微笑,弯起好看的眉眼,让我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林河。
秋实随的是母亲的姓,我平时总喜欢和他聊天,他无事时会陪我去沙漠深处闲逛,告诉我沙漠的危险和可爱。我会帮他做家务,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有一次,他突然对我说他没见过他的父亲,这些年他和母亲相依为命,他母亲身体不好,这几年更显加重,让他担心。他说他的母亲之所以那么爽快的答应让我住下,是因为我的神色像极了她多年前熟识的故人。所以,他说:“小然,我希望你可以留下来陪陪她,或许你可以住的久一些”。我不禁有些动容,但我不愿骗他。我说:“秋实,我比你幸运,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虽然父母曾经常常争吵,但他们爱我。我母亲身体亦让我担心,过几天我便决定回去了。将心比心我只能和你说对不起了林河。这几天我会好好陪着秋阿姨。”秋实不再说话,只是安静的忙着手里的活。
我决定离开的那天天色阴沉,秋实说等天好了再走吧。我说大漠的天气从来就是无常,或许再等几日还会有一场持久的风沙,那时,我更走不得了,不是吗。秋实看我坚持,不再劝阻,只是说一路顺风,注意安全。我点头拿出钱包,我说这些时日打扰了太多,我这里有些钱,若你们不收,我难以安心。秋阿姨一看我这样,忙来劝阻,拉扯中钱包里我和父母的合照掉了下来。秋阿姨忙帮我捡起,她伸手准备递给我时我看到她的表情僵在了那里。她愣愣的看着照片问我:“小然,你爸爸叫什么名字?”我和秋实都愣住了。我突然记起那晚母亲告诉我的关于父亲的事情。莫名觉得心酸难忍。
父亲与母亲相识之前便认识了一个女子。但是,因为那位女子的父亲因为做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在坐牢。所以,爷爷奶奶任凭父亲怎么苦苦哀求都不为所动。于是,父亲便和那位女子不告而别,伤透了爷爷奶奶的心。爷爷甚至扬言再看到父亲要亲手打断父亲的腿。还说,走了就别在回来。回来也没这个儿子了。然而,三个月之后父亲带着那名女子跪在了爷爷奶奶面前,说是那女子已有了身孕,他要给她个名分。爷爷气急,拿起家里的菜刀就冲上前要砍断父亲的腿。后来是奶奶拼命抱着爷爷的手说要砍就先砍了她。爷爷这才收手,但是,爷爷告诉父亲说要是还执意要娶那名女子他就绝食。后来,在爷爷两天滴水未进之后那名女子悄然离开连父亲都不曾告知。父亲发了疯似的找了两年,跑遍了大江南北终于放弃。当他再一次回到爷爷奶奶身边的时候便是带着我的母亲。母亲是父亲在寻找那名女子的时候认识的。彼时的母亲年轻而倔强,她听说了父亲的痴情便决定陪着父亲一同寻找。父亲寻找无果又不忍辜负母亲便带母亲回家。两家家长见面谈妥婚事,一年后便有了我。
那一刻,我震惊的说不出话。秋阿姨声泪俱下的说:“小然,我从来没想过打扰你们一家人的生活,我只是怕自己时日无多,想再见他一面”。我心软,告诉秋阿姨说:“我会告诉父亲并让他来”秋阿姨用力的抱着我说:“谢谢你,小然!真的,谢谢你!”
命运的造化总是可以这么神奇,我不知道这一切缘何会发生的这么戏剧化。但我知道,既然发生了,就容不得我逃避。我能做的就是全力面对,只是担心母亲。
我给父亲电话,我说:“爸我想你和母亲了,我希望你能来看我。”挂了电话之后,我怕母亲会多想便又打电话给母亲告诉母亲我很安全,只是想父亲过来见一个人。母亲仿似松了一口气,停顿了一下叮嘱我注意安全,并告诉我父亲已经在准备动身,我突然觉得心疼。
父亲来到这里少不得两天路途。我闲来无事,又不想和秋阿姨秋实待在一起便决定出去走走。秋实要跟上来被我拒绝,我说你照顾好秋阿姨,我没事,只想一个人待会!秋实有叮嘱了我什么,我恍恍惚惚,满脑子都是母亲那天痛苦的神情。一时间,内心纷乱,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等我回过神已经看不到任何人烟和村庄。四周只有茫茫黄沙我瞬间有晕眩的感觉。我凭借着印象走,没有太阳,我甚至无法判断自己走的方向是否正确。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开始黑了下来,巨大的恐惧向我袭来。我强忍着泪水在一个沙丘后面蜷缩躺下,头痛难忍。入夜后,温度极速下降,我又冷又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感觉身体沉重,挣扎着爬起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沙子埋去了大半。我庆幸在我睡着的这一夜里没有骤起的风沙把我埋了。天色已经大亮,只是依旧是阴天。我头晕目眩的向前走,又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后来,秋实告诉我说他和秋阿姨等了很久,他不见我回来便顺着我离开的方向找到很深的沙漠里,却仍未找到我。就在他找了我两天回去的时候碰到了在村口问路的父亲。父亲一听说我不见了便发疯似的一头冲进了沙漠里。我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找到我的,只是听秋实说,他第二天在小镇入口发现的我们两个。他说父亲用衣服把我包的严严实实,而他自己却被风沙割破了嘴唇,满身伤痕。
我醒来看到躺在那里的父亲,多年以来自以为是的坚强顷刻间支离破碎。我哭得喘不过来气,我说:“爸,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看看啊,我就在你旁边……”秋阿姨听见我的哭声跑过来说:“小然,你爸爸他没事,他只是一时脱水,再加上一路上休息不好,等会儿就会醒来”我却哭的更响了。我抓着父亲的手不愿意松开,却不料父亲已经醒了。我只顾着伤心,竟没发觉。就听见一个声音说“你小时候……就喜欢抓着我的手不放,你妈……拉都拉不走,后来……你长大了……再没拉过,呵呵……好了,别哭了,小然。我没事。”我反应过来是父亲醒了才意识到自己的旁若无人,赶紧擦擦眼泪,松开父亲的手去给父亲倒水。回来的时候看到秋阿姨满脸泪水的坐在父亲的床边。我把水放下说:“爸,秋阿姨,你们聊,我去找秋实”。
我又停留了一日,便给父亲留了字条离开。我说:“爸,我回去了,出来那么久,母亲定然十分挂念。秋阿姨待我很好,我很喜欢他,你好好陪陪她。我要去陪母亲,家里你不必担心,我会和母亲解释!”
我回到家,母亲见到我露出多年不见欢喜神色。我告诉母亲实情。母亲淡然一笑说“我已经猜到”。多么聪慧的女子。这些年,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和煎熬,到头来不过淡然一笑,我心里难过抱着母亲说:“妈,你还有我,我会陪着你,我们好好生活。”母亲点点头摸着我的头说:“傻孩子”
半个月之后父亲一人回来,他说秋阿姨已经离世,他已经将她好好安葬。他说她的病已经坚持到了极限,撑了那么久已算得上是奇迹。他还告诉我和母亲,秋实不愿意随他回来,秋实说他和他的母亲一样热爱那片土地。父亲说秋实已经成熟到可以一人守着秋阿姨的陵墓好好生活。最后父亲告诉我们说他放心不下我和母亲。
我至今依旧清楚的记得那天父母的对话。母亲说:“这么多年你一直被这件事情困扰,如今也算落定。我已经觉得心累,只想过安稳的生活。”父亲轰然落泪,他说:“我铸下大错,欠你太多,这余下的半生我会倾力补偿,给你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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