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小孩： 当你知道童话里都是骗人的，你就已经长大了。/图片源自网络
嘿，请允许我做个自我介绍。
我叫尼古拉斯，是个芬兰人。或者，更多的孩子愿意叫我圣诞老人。
当树叶变黄凋落，我就开始为年末的工作做准备了。到河川封冻的时候，大包小包的玩具和糖果早已堆满了我的仓库。12月24号一入夜，我便整装待发，骑上我的驯鹿，偷偷摸摸地把礼物放到一个又一个小孩子的床头。有的时候我还会到他们的梦里走一走，小孩子真是纯真啊，连梦都是糖果色的。
世上的小孩子那么多，我不可能一一都访遍。去哪儿，送给谁，都由我决定，没什么工作条例束缚着，只是有一个必须遵守的原则：我不能被人看见。所以人家总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根本就不存在圣诞老人。背着大口袋在烟囱里爬上爬下的我一谈到这种世俗的偏见，就感到很委屈。
有一次，我到战地给孩子送礼物。虽然已经是深夜，可那个叫里昂的小男孩却没有睡着。我从简易帐篷的缝隙里看他抬起头，抽抽嗒嗒地问母亲：“妈妈，每天都不停地有炸弹掉下来，圣诞老人他还会来这儿吗？”
我看出孩子的母亲很为难。“里昂亲爱的，圣诞老人工作很忙，今年可能先不会来这儿了。”里昂的母亲神色很尴尬，很显然，战乱中她没有能力为儿子准备一份圣诞礼物。“但他明年一定会来的。”母亲也不忍让孩子太失望，摸着小男孩儿的脑袋安慰他。
夜很安静，里昂也是。男孩安安静静地睡着，脸上还挂着泪痕。我轻轻扒开帐篷，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在里昂的枕头边放下他最喜欢的客机模型。这是我上次进入他梦里的时候发现的，梦里没有枪声，也没有炸弹，天蔚蓝蔚蓝，里昂开着飞机周游世界，旁边还坐着他一脸幸福的母亲。
我歪着头思考了一秒钟，冒着被小男孩发觉的风险伸出手，擦干他脸上的泪痕。
亲爱的小孩，我能想象到早上起床时你惊喜的声音。
我为此感到骄傲和快乐。
所以对自己这份忙忙碌碌却不为人知的工作，我从未后悔过。只是，有一天——
我早早出发，来到一户人家。伸手掏出一只玩具熊，正准备展示我的好身手的时候，屋里传出妈妈和孩子的声音，让我不得不停住。
“卢娜，听妈妈说。”女孩子的母亲特意压低了声音，制造出一种神秘感。“从前有一个老爷爷，他穿着红色的外套，厚厚的皮靴子，还有个圆鼓鼓的肚子，白色的胡子很浓密。对啦，还带着一顶红色的帽子。”我低头拍了拍饥肠辘辘的腹部，对“圆鼓鼓的肚子”一句发表着无声的抗议。
“他是谁？”这个叫卢娜的小女孩显然对母亲的话产生了兴趣。
“他叫做圣诞老人。”母亲继续讲下去。“每年圣诞节，这位老爷爷都背着一个很大很大的包裹，给全世界的小朋友发礼物。但是呢……”
“但是什么？”小女孩迫不及待打断母亲的话，眼睛因为兴奋睁得大大的。
“圣诞老人只挑选这一年里表现最好的，一直听爸爸妈妈的话，没有闯祸的小朋友送礼物。卢娜好好想一想，这一年表现得怎么样？”
“嗯......嗯......” 看着小女孩一脸认真的样子，我由衷钦佩这位母亲高明的教育方式。
“我相信卢娜已经做得很好啦。”母亲笑了，对她的小女儿眨了眨眼睛。“嘘，卢娜你听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要不要去床上看看？我想圣诞老人已经来过啦，看看有没有礼物？”
女孩犹豫了一秒钟才冲进卧室，真是个害羞的小孩。又过了一秒钟，小女孩拿着一个毛绒熊冲了出来。
“圣诞老人来过了！他给我留了礼物！”小女孩的脸红扑扑的，兴奋地有点泛红。
我笑着把毛绒熊放回口袋里，这一户人家可能不需要再送一份礼物了。可我又听见了一个声音。
是孩子的爸爸。“卢娜，世界上是没有圣诞老人的。”
“不可能的爸爸！你看他还送熊熊给我！”小女孩很震惊。
“这是我买的，今天早上在玩具店。上次我们一起去的时候，你见过这只熊，对不对？”
这句话小女孩是相信的。
“所以，世界上是没有圣诞老人的吗？”小女孩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迪恩！你在干什么！”烤饼干的妈妈赶过来，斥责她的丈夫，显然他们没有商量好一套共同的教育方案。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应该跟孩子说实话，不该用童话来骗她。她总会长大的。”
她是会长大的，可不是现在啊。我看着这个满眼失望的孩子，觉得很心疼。
我拿出一个新玩具，又默默放回口袋里。她不会再相信了，世上是没有圣诞老人的，这不过是母亲为了哄她买的又一个新玩具而已。除非——
我现身，亲手把玩具交给她。
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这是我工作的禁忌，我不能。我不能暴露在孩子的面前。
我第一次在工作的时候觉得不快乐。等今年的任务结束了，我可能要写一份长长的改革报告。
我想离开这户人家，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我忍不住回头看着那个小女孩。扔在地上的是她刚刚兴奋挥舞着的小熊。她现在全心全意地相信，我是不存在的。
一滴眼泪滑下来，落到我的胡子里。
抱歉，亲爱的小孩。
抱歉你这么快就要长大。
抱歉我没能为你做什么。这是我此生工作中最后悔的事。
我咬着牙扭过头，一步，两步，今天的皮靴格外笨重，每一步都是那么艰难。
我忍不住又跑了回去。怀着歉意和愧疚在羊皮纸上为小女孩写了一个道歉的小纸条，放在她的床头。
亲爱的小孩：
当你知道童话里都是骗人的，你就已经长大了。
抱歉让你迈着稚嫩的步子走进大人的世界里转了一圈。
请你相信我的存在，再回到你彩色的小世界，好吗？
—尼古拉斯留。
我转身离开，努力把雪地上的脚印踩得重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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