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岚。
就像这个名字一样,她有点古,有点聪明,有点诗意,好像又有点怪。但是我们对一个人的认识总是非常短浅的。因为很多时候,我们对自己的了解就非常少。本着这种认知,古岚活出了我行我素的生活作风。
比如说,她出门必戴帽子。帽子全是浅色系的太阳帽。无论天气是太阳高照抑或刮风下雨,自是头顶一顶帽,世界任我行的自我陶醉境界。她的好友取笑说,俄罗斯版的套中人在中国再现了。
古岚沉默了。这句玩笑话是否犹如那晴天霹雳,劈出了表象下无言的真相,就连古岚本人也难以剖析。但很多时候,我们只浮游在生活的表面,无力去探究生活底层的波涛汹涌。古岚仍然一如既往:每天出门,帽子加身,大有直至天荒地老,海枯石烂的架势。
但其实,她是挺适合戴帽子的。她的面相普通,而一旦帽子扣头,就多了一份酷酷的味道。就这样,古岚带着这股酷风,一直活到了三十岁的关口。
即将三十岁的姑娘还是那个姑娘,但又不是那个姑娘了。因为古岚想在今年正式地为自己过个生日。唉,有点怪的姑娘在此前还没有一次的生日庆祝。在某天的傍晚散步中,看着那满天绚烂的云霞,那展翅高飞的小鸟,那日复一日的生活轨迹,古岚觉得远方在向她招手。很快,她安排好一切,出门旅游了。
远方似乎总是美好的,因为它不是我们身边的现实。古岚在远方明亮的阳光下,在气势磅礡的奇峰古树前,在新鲜透明的空气和微风里,感到无比的心情舒畅和雀跃。她时而摘下头上的帽子,在自由和轻快中深深呼吸。
踏着无垠深远的夜色,古岚回到了旅途中的民宿客栈。在她房间门口的隔壁,站着一个头戴黑色太阳帽的男子。一个体形中等,侧面模糊的陌生人。古岚径直打开房门,进屋关门上锁了。
第二天,古岚在景区售票点前的排队队列中,发现了前面的那顶黑色的太阳帽。她听见了他的声音。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她都能与那顶黑色的帽子重逢。但仅此而已:看到的都是帽子主人的背影。
第六天是旅途的最后一天了。古岚随意地到处闲逛。直至日落西山,云霞满关,直至启动返程前,那顶黑色的太阳帽都没出现。古岚觉得有点失落,又觉得自己有点傻。她想起自己从来不曾有过一顶黑色的帽子,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忽然觉得身处的远方徒生出一点苦涩的味道。
这种淡淡的苦涩味跟随着她坐上飞机。她将自己的帽子压得低低的,全身心沉浸在一种怅然若失中。
“你好。你要喝点什么吗?”在大概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一个小时后,古岚听见了耳边响起的这句话。
她想抬高头,又把头低下。啊,这声音似曾听过。接着,这似曾听过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问话。古岚扭过颈脖,先是看见身旁座位上的人穿着一套全黑的衣服,接着是一副普通但又精神饱满的面孔,然后是那顶记忆中的帽子。
“我看你已经呆坐一个小时了。怕你渴坏了,所以想提醒你。”那顶帽子的主人解释道。
“我不是呆坐,只是冥想。”
古岚的眼角余光瞄到他咧嘴笑了一下。
她忽然想问他一个问题:“你会经常戴帽子吗?”
“不会。”
“我看你这几天一直戴着。”
“戴帽旅行防晒啊。你呢?或许你想告诉我,你很喜欢戴帽子?”
“嗯。”
“为什么?”
“因为安全感,因为酷。”
“你的安全感来源于头上的帽子吗?它又不是钢盔,你也不是上山入海。”
一阵冷场。
“不过,你这样看起来是挺酷的。”黑色太阳帽又飘起声音来。
古岚望了望他,他的眼睛流露出坦城和赞赏。她似受到鼓舞道:“你觉得安全感从哪里来呢?”
“内心。”
“……我刚才说的帽子所带来的安全感,彼感非此感。”
“那你现在可以摘下帽子吗?”
“不可以。”
“为什么?”
“头发给压得扁塌塌的,人看上去丑死了。”
两顶帽子同时笑开了。
随后,他们谈起了旅途的所见所闻,以及由此延伸出来的诸多话题。古岚觉得他越来越酷,而他本就觉得她酷。
但两个看上去酷酷的人既没有互告姓名,也没有互留联系方式。或许这是酷的一种表现形式吧。在停机场上他们道过再见,就转身汇入熙熙攘攘的人流。
在人生的某些时刻,为我们带来安慰和希望的可能是某个陌生人。在短暂的遇见又分离后,你会产生这样的信念:看啊,这个世界还是很可爱的。
古岚正是怀着这份在生日当天收获的信念,头顶帽子,坦然又悠然地走向归程的最后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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