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不知多少年前。
一路黑衣人在夜色的掩映下潜入了江城周围的村庄,他们的行动悄无声息,连村庄中的鸡犬都没有被惊醒。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正在美丽的夜色下沉睡。忽然,他感觉到了一阵巨痛,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面前一群黑衣人围着他。
“我问你,近来是不是有一些人进了你们村?”
……
少年心里害怕,他感觉得到这些人并非善类。村里来的萧氏族人原是朝中忠臣,却因奸臣迫害被迫逃亡,每次家长都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可把村庄里的那些人的存在告诉别人,萧氏一族是村民的恩人。
他一向很听父母的话,是以闭口不言。
黑衣人见他不说话,蹲下身,死死地望着他,声音低沉:“告诉我,那些人在哪里?”说完,亮出了一把刀,刀刃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少年很害怕。
“哦?是吗?”说话的黑衣人阴笑着,抓起少年的胳膊,在上面用手中的匕首狠狠地划了一下。
“啊!”
血,顺着少年的胳膊流下。在暗夜中,妖娆诡异。
“我不知道。”少年的声音有些发抖,嘴唇苍白,但他还是不肯说出村里外来人的住处。
“大哥,还是让我来吧!”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
她缓缓走到少年面前,向他微微一笑:“告诉我,那些人在哪里?”女子的眼睛很亮,有一种异样的光芒……
少年望着这双美丽的眼睛,“他们,在……”
几个黑衣人哈哈一笑,“还是九妹最厉害!”
为首的黑衣人想要杀了少年,九妹却制止了他:“大哥,不要杀他,不管怎样,他总是帮了我们,而且,留着他,让他的村民知道他的所作所为,这才有好戏看。”她的声音虽美,但是听在少年的耳中,却觉得分外恐惧。
敌人杀死你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族人的唾弃。那样,你丢失的不仅仅是生命,还有你一生的荣耀与尊严。
黑衣人离去,少年急匆匆地往回赶,但当他回到村中时,他们的恩人却已被杀害。暗色的血浸染着土地,恩人们的身上满是血迹,看的他直想呕吐。几名黑衣人望着赶来的少年,又是哈哈一笑。“小公子,多谢你为我们指路。”他们说完这话后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只留下围在周围的村民和少年。
愤怒的村民盯着少年……
少年因此被迫离开。少年叫莫狄。
一
红尘十八岁了,她十几年来一直跟哥哥住在这离怨山上,好似隐世的高人。她并不算高人,不过他的哥哥萧泽也许算得上。
萧泽一向很宠她,就算是她把他最珍惜的那块玉佩打破了,他也没有向她发火。那块玉佩一直是哥哥的心头之物,哥哥说那是父母唯一留下的东西了。
不过近来,哥哥却时常对她发火,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萧红尘,你这是给我拿的什么?酒,我要的酒呢?”萧泽大喊,惊起一树雀鸟。
红尘听得直皱眉,在山上的这十几年,她与哥哥虽然嬉闹,但也不似这样大声喊叫,而且哥哥这次一连喝了几天的酒,她又怎能继续让哥哥喝下去呢?
萧泽继续大喊大叫,全然没有以往那副悠闲潇洒的模样,听得红尘暗暗生气:也不知哥哥是怎么着了魔了,怎么可以这样!
红尘难以忍受屋里的吵闹,走出了竹屋,走向山林。那里有水鸣,有鸟叫,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比这里要令人欢喜得多。
红尘走了,萧泽还是在那里大喊大叫,直到红尘走了很远,听不到这房中的声响,他才逐渐安静下来。
萧泽右手提着空了的酒壶,眼睛醉意朦胧又不失明亮地盯着酒壶,眼神复杂。他的眼睛里,有痛苦,有嘲讽,有无奈,有挣扎……
红尘在中午的时候回来了,家里一向是她做饭,她不能让哥哥饿肚子。
进了门,房中一片安静,红尘进到哥哥房中,看到哥哥醉倒在桌上,酒壶倒了一桌,心下一片懊恼。她不是懊恼哥哥,而且讨厌自己。她从小跟着哥哥长大,哥哥脾气一向很好,又很是注重自己的形象,若不是他心中烦闷,又怎会把自己搞成这样呢!
只是哥哥到底怎么了?
她问萧泽,萧泽不说,反而将她赶出房门。既然哥哥不想说,那她就不问。
红尘看到哥哥伏在桌上,门窗又开着,怕萧泽着凉,扶起萧泽到了床上。
哥哥醉得实在不轻,她不知道萧泽一直醉着是不是会更好。红尘坐在床边,看着萧泽好一会儿,暗暗叹息:哥哥,你到底怎么了呢?
红尘起身离开萧泽,萧泽却睁开了眼睛。他明亮的眼睛里带着醉意,不知是酒醉了他还是他醉了自己。有时候,有些人,明明清醒着,却希望自己是醉的。
从中午到第二天中午,萧泽足足睡了一天一夜。待他醒来时,见桌上放着一桌饭菜,只是稍稍有些凉了,心知是红尘给他准备的,却也不去想,下了床直接奔向饭桌。
红尘的手艺一向很好,不过红尘爱闹,以前吃饭的时候,红尘就坐在旁边一边吃饭一边与他嬉闹,可现在他自己却要独自一人,也许不止现在,以后,以后的以后,直到他归了黄土,他都要习惯独自一人。
萧泽正吃着饭,却见红尘笑容满面地出现,手中提着一篮新鲜的果子。
“哥,你醒啦,快看,我今天刚刚摘了一些果子,都是我精挑细选的,你一定喜欢。”红尘把果篮放在桌上,自己在萧泽对面坐了下来。
萧泽看到这些饱满而鲜亮,上面还挂着些水珠,便知道这些果子都是红尘精心洗过的。红尘见哥哥只是盯着果子,笑吟吟地拿起一个果子微微欠身,递到哥哥面前。
“哥,你尝尝,我刚刚摘的。”
谁知萧泽却嫌恶地皱了皱眉,一掌打开了她的手,手里的果子顺势飞了出去,咕噜噜地滚到地上,沾满泥土。
“哥……”
“酒,我要的酒呢?”萧泽头发散乱,盯着红尘。
“哥,你别喝了。”你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呢,不过这句话,红尘没有说出口。
“酒,我要的是酒!”萧泽一把拽过红尘的手腕,狠狠地攥着,狠狠地盯着红尘的眼睛。在那双眼睛里,红尘似乎看到了恨意。
红尘被萧泽的眼神惊住,有些惊恐,有些不知所措。萧泽似乎受不了红尘的眼神,攥着红尘手腕的手往前一推,想要将她推开。
萧泽正在气头上,下手难免有些不分轻重,红尘又没有想到萧泽会这样推她,一下子跌在了地上。
“哥……”红尘没有想到哥哥会这样待她。
萧泽冷冷地看着红尘,突然拽起她,将她推到大门外,关上木门。
“哥,你干什么?你让我进去。哥……”红尘在门外敲打着木门,“啪啪”的声音声听得萧泽心烦。
红尘还在门外敲打着,这次却忽然打空了。木门已经打开,红尘的手眼看就要打在萧泽身上,萧泽伸手一挡,顺势抓住了红尘的手腕,将她拉进门中,自己反倒出了木门。
“既然你不想走,那我走!”
“哥,你去哪里?”红尘急忙拽住萧泽的衣襟,她感觉,哥哥要离开自己了。
“从此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你留在这里,我走。”萧泽脸色冰冷,迈开步子向山下走去。
“哥,为什么?告诉我原因。”红尘不肯罢休,她不懂,她想不明白,她一定要问清楚。她跑到萧泽前面,张开双臂。
“走开!”萧泽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
“不,你不告诉我为什么,我就不会让你走!”
“你真的想知道?”
“是!”
“那好,那我就告诉你。”萧泽缓缓地拔出剑,剑尖指向红尘的咽喉。
“我不是你哥哥!你父亲是我的仇人,我带走你不过是想利用你,我现在只要看到你就会想起我的家人,想到我族人的惨状!从此以后,我与你恩断义绝!”萧泽手中的剑一晃,剑身划过他的衣袍,白色的衣袂缓缓从空中飘落……
她不相信!
可她又不能不信,很早以前,她就知道萧泽并不是她的哥哥,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哥,你别走……我,我走!”红尘向着萧泽跪了下去:“就算,你不是我哥哥,就算从此以后……我们是仇人,可是我还要谢谢你这些年对我的好,我……对不起!”红尘深深地拜下去,她知道萧泽不会骗她,这十几年她清清楚楚地了解萧泽是什么样的人,既然她的存在使他痛苦,那她便离开。
“你的家,在药轨城。”
“谢谢……萧公子。”
红尘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儿,不过既然萧泽说了药轨城,那她就去那里吧。
她相信他,他不会骗她。
他的确没有骗她。
可是为什么他的目光里,有着深深的歉疚?
二
红尘到了药轨城,城中繁华非凡。
只是她这样一个女子走在大街上,难免引来路人眼光。
她不在乎,因为没有心情。
红尘径直走上了街上最大的一座酒楼——宛襄居,径直进了最贵的雅间。
“小二,上酒,上最烈的酒!”
小二见她是一姑娘,又是个倾城之类,心下便有些怜惜,好心提醒:“姑娘还是不要喝酒了,这城中恶霸需得小心提防啊!”
红尘知道他的好心,朝那小二微微一笑:“不碍事,你只管把你这里最好的酒给我拿上来便是。”
小二虽不太情愿,但既然姑娘都这么说了,而且有生意上门,他岂有不做之理,只能按着红尘所说去做。
“姑娘,酒来了。”小二端上一罐酒。
“谢谢你。”红尘这雅间既只她一人,她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捧起酒罐就向口中灌去。红尘喝得极猛,酒水顺着她的嘴,她的脖颈一股股地流下。
红尘一直与哥哥在山上,平时哥哥绝不会让她下山,买东西也是哥哥下山去买。萧泽平时喜欢喝酒,每次喝的还都是酒馆里的好酒。红尘跟着萧泽十几年,酒量也练出来了。
不过再好的酒量,也总有醉的时候。
现在,红尘确实已经醉了,她伏在桌上,桌上堆满了酒瓶,甚至地上还倒着几个。
天,不知不觉已经暗了下来。
不过像这样大的酒馆,你不必担心它会打烊,只要你想来,它随时欢迎。
可今晚例外。
莫将军府有客人,今晚包了这座酒楼,任你有再多的钱,也不能待在这里。
“姑娘,姑娘醒醒,姑娘……”白天招待红尘的小二来到楼上红尘所待的雅间,急急地唤着红尘,想要把她叫醒。
将军府的人,很快就要来了。
小二见红尘不理他,只好与老板说了,老板来到红尘的所在,见她还是个弱女子,问那小二:“她付钱没有?”
“姑娘尚未付钱。”
“很好。”那老板冷笑一声,说:“我看她姿色好的很,将她带走,卖给青梅楼,也抵得过这些酒钱了。”
老板的话说完,不知从什么地方来了两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其中一人扛起红尘就要走。
只是红尘的身体突然移了地方,两个大汉齐上阵,竟也抓不住红尘。
老板手一挥,暗处出现好些黑衣人,个个的手中都有一张弓弩,箭头发着绿莹莹的光。
红尘认得,那是赤眉草毒,毒性强,发作又快,若被它射中,只怕自己今天难以活着离开。
红尘自幼在山上,哪里见过这等险恶状况,不过她并不害怕。酒能壮胆,她虽醒着,但并不代表她十分清醒。
只是生命不是拿来开玩笑的,这点,她清楚的很。
红尘站在那里,酒力作用下身形微微晃动,“老板,你今天有贵客,你若杀了我,只怕你的贵客会不高兴。”
“那你说怎么办?”老板明显有些心动,莫将军府里的人,他的确得罪不起。
红尘微微一笑。
一炷香时间过后,宛襄居原本冷落的门前突然热闹了起来,老板匆忙外出迎接贵客。
“梁老板,怎么现在才出来迎接我们诸位大人?”将军府的莫总管对梁老板今天的表现并不满意,今晚莫寒要在这宛襄居中宴请他的诸位朋友。
富家公子的朋友,自然也都是身份显赫之人,更何况莫寒还是莫大将军的二公子。今日来的这些人,他一个也不敢得罪,也得罪不起。
梁老板深深地向莫总管行了一揖,神情甚是惶恐。“莫总管,我们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我是什么人难道您还不清楚吗,只是今日来了个难缠的人,我怎么也赶不走啊!”
莫总管与梁老板一向交好,听到梁老板这么说,微微皱了皱眉,正待说话,只听得一阵哒哒的马蹄声,莫寒一行人却已经来到了宛襄居门口。
一众富家公子下了马,把马匹交给仆人。
莫总管走到莫寒面前,把梁老板的事告诉了莫寒。
“哦,这样啊。”莫寒听到宛襄居里有人不肯离开,竟也不生气,只是淡淡地一笑,随即招呼着自己的朋友进了宛襄居。
进了宛襄居,莫寒让莫总管先招呼着各位公子,自己却上了二楼雅间,找到了红尘。
红尘还在喝酒,却见一位翩翩公子来到了这雅间。“怎么,你也是来赶我走的?”
莫寒坐在她旁边,微微笑着看她:“姑娘,在下莫寒。你醉了,还是不要喝了为好。”
“哈哈,哈哈哈,我会醉?”红尘听到莫寒这句话,竟似非常好笑似的,大笑了几声。
“我今晚要宴请我的朋友,已经包下了整座酒楼,听说姑娘尚未付钱,只要姑娘离开,我便为姑娘付了这酒钱。若姑娘无处可去,我便再为姑娘寻一处栖身,姑娘你看这样可好?”
红尘也笑了,这人竟似能看出她心中所想,她现在的确既没有钱可付账,更无处可栖身。“好,我答应你!”
“莫总管。”莫寒高声喊到,眨眼间,莫总管就出现在楼梯口处。
“这位姑娘的酒钱等一会儿你付给梁老板,然后再让莫颍把这位姑娘带去我南郊的那处竹屋。这段时间,这位姑娘会在那里住上一些时日。”
红尘有些吃惊,她原本以为这位莫公子会给她随便找个去处,却万万没想到他竟会让自己住在他的一处住处。红尘想到刚刚自己还想着要与他为难,不禁有些羞愧。
她囊中羞涩,实在也无处可去,看着那些富家子弟,她也不相信他能将自己怎么样,而且她几乎从未下山,更不懂这些繁琐客套之事,所以就随着莫寒的贴身护卫莫颍去了。
那莫颍原来是莫寒的贴身护卫,冷冰冰的,似乎什么事都不能吸引他的注意。红尘本就是爱笑爱说的女孩,以前并不曾见过莫颍这样的人,因而有些好奇,一路上都在努力地逗莫颍,想引他笑一笑。
但是,一直到了南郊的林中,莫颍都没有说一句话,甚至都不曾看过红尘一眼。
南郊树林本就很大,竹屋所筑之处又极为隐秘,若无莫颍带路,任何人都别想寻到那所竹屋。而红尘走了这么久的路,有些累了,也不再管莫颍到底笑不笑。没了红尘的话语声,这树林中寂静无比,抬头便是黑压压一片,红尘心底竟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莫颍,我不想去了,我还是自己随便找个住处吧。”
红尘看着莫颍,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反应,谁知莫颍却头也不回,自顾自地继续向前走。
红尘叹了口气,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你不能走。”莫颍眨眼间拦在她的面前。
“为什么?”红尘皱着眉头问,不知为什么,她的心突突地跳地很快,不过也许是这树林里的夜色太吓人了吧。
“莫公子交给我的任务,我必须完成。”莫颍的声音与他的人、他的剑一样,冷的吓人。
莫颍一说话,打破了这林中死水般的寂静,红尘心中的恐惧顿时削减了许多。她玩心大发,问莫颍:“若是我非要走呢?”
“莫公子要我护送你,那我自然不能伤你,你若有本事从我手中离开,我只能以死向莫公子谢罪。”
红尘听他这样说,知道自己走不了了。夜深了,困意席卷而来,她又催着莫颍快点走,走了好长时间才终于见到那所竹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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