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上小学四年级时,我们的女班主任请产假,学校请了一个又矮又胖、慈眉善目、头发花白的小老头给我们代课。头一回见面,这小老头未曾开口先笑开了:“我姓熊……”他话音未落,一个调皮蛋就嚷道:“瞧他这样,还能姓啥?”这声音虽低,但全班同学都听到了,顿时引起了哄堂大笑。我以为熊老师会拍案大怒,但熊老师竟置若罔闻,依旧笑吟吟的,叫我们打开课本,若无其事上起课来。
下课时,同学们对新老师议论纷纷,我们几个淘气鬼也凑在一起,得意洋洋地交流着彼此在课堂上的“杰作”:有在女同学的小辫上扎废纸团的,有将邻桌同学的帽子抢过来垫屁股的,也有在朗读时慢半拍拖长腔或学猫狗叫的。
但被称为“狗头军师”的星明这节课他不仅没出什么新花样,还似乎很安分,这使我们十分惊奇。我们正想讥笑他,他却一脸庄重地说了:“熊老师是县一中的退休教师,几年前教过我叔叔,我叔叔他们叫他‘熊老师’,叔叔要我防着点,他可厉害着呢!”
我们不相信:“不见得吧,看他成天笑哈哈的,会有什么招?”“那可不一定,这只‘熊’也许是个笑面老虎呢,我看到他在上课时不时要在一个蓝皮本上写东西,那一定是在记我们的名字。”
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胡猜,三人成虎,越说越把大家弄得人心惶惶。
一连几天,我们上课都不敢不安分守己,因为每当我们做小动作时,偶然抬头,总会发现熊老师一边别有深意地注视着我们,一边在一个蓝皮本上写下什么。
然而好多日子过去,我们既没被罚扫地也不曾挨训斥,于是有人怀疑自己是杞人忧天了。但星明的一句“据说熊老师特爱算总帐的”,又把我们唬住了。
我们以前总觉得上课没意思,而且把这点当作自己上课开小差的理由。也不知是熊老师知识丰富,讲课生动,还是我们自己稍微专心了些,渐渐地,我们感到上课不那么讨厌了,特别是语文课,熊老师向我们解字释词、串讲文意、旁征博引,深入浅出,令人觉得听课妙趣横生,简直是一种享受。
每次上课,熊老师依旧带着那蓝皮本儿,而且一节课总要在上面写几次。我们极想知道自己在上面挂了多少次“号”,又怕哪一日熊老师拿来公布,自己在“劫”难逃。
可喜的是,我们这些淘气鬼的学习成绩不知不觉中都有了进步。期末,一直成绩尚可但表现欠佳而次次与“三好学生”无缘的我,头回“三好生”榜上有了名。
新学期开学,女班主任回校上课,大家在回忆熊老师时才突然记得那个曾令人多么为之忐忑不安过的蓝皮本儿,熊老师期末竟没拿它跟我们算过“帐”:或许是他当时工作忙忘了这事;或许宽宏大量的他看到我们有所进步,既往不咎了;还是……这连同上面记着的秘密,一起都被熊老师带走了。
日月如梭,一晃七八年过去了,我由学生变成了老师,回到了家乡。一次县里举办教研会,会后我突然发现人流中摇动着一头熟悉的白发,原来年近古稀的熊老师还没放下教鞭,正在全县最偏僻的一所山区学校代课。
叙了一番师生之情后,我禁不住问起了当年那个蓝皮本,不料熊老师听了哈哈大笑:“我哪里是记你们的‘黑帐’哪,发现有学生开小差,我想一定是自己讲课不生动,或教法不当,做点摘记,以期改进。”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个蓝皮本儿:“我现在还不敢少它呢!
我没问熊老师已有多少这样的蓝皮本,我只想这以后我也要这样一本一本地去拥有。
该文发表于1996年1月20日《浙江教育报》第四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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