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公主

  “如果让我来讲这个故事，我会和你们说些什么——会说故事发生的时间吗？——会说故事发生的地点吗——我还会讲什么，会讲关于她的事吗——我安静的公主——”这是电影《水形物语》的开篇旁白，我认为这是男人鱼兽说的。这部美国电影讲述了一个发生在冷战时期的奇幻故事。在实验室做清洁工的哑女艾丽莎救了要被解剖的人鱼兽。他们都不能说话，但却在水中相爱，永不分离。

  离端午节还有一周，丽华接到工作调动通知，轮岗到新公司。这是一家新开业的公司，刚刚装修完，设备连线还裸露在外面。报到前夜，主管竟然在晚上八点半打电话过来：“是丽华吗？——明天是开业第一天，公司老总、其他分公司经理都会过来，所以咱们要早点到。全体明早七点十分到，好吧。统一下服装，看着精神点的，夏装，好吧。短袖短裙，裙子不能过膝，好吧。嗯——这样——”拿着电话的丽华终于捕捉到可以结束的停顿，连忙说：“好！”就像急刹车，必须果断踩下去！

  端午之前的北方还是很清冷的，一天里的高温不过十五六度，早晚更低，十一二度吧。第二天，丽华七点就到了公司。她想主管如此重视这个早晨，大晚上特意来电，还是提前一点好。大门大敞着，两旁摆满了敬贺开业的花篮。大厅空荡荡的，一个人没有！“丽华，你怎在这？”丽华转身看到捧着一摞海报的雅茹 。“我调过来了，今天是来报到的第一天。雅茹姐你呢，也调过来了？”“我是上周临时借调过来，这面新开业，我过来干点打杂跑腿的活儿，等运行稳定，我就回原公司了。”“哦——主管办公室在哪儿？我过去报个到。”“你还是先换衣服吧，主管八点能来就不错了。总公司那些领导九点以后到，主管哪能像我们来这么早！”“她昨晚电话通知全体——”“唉，她的话听听就行。她87年的，去年刚提起来的，入职就没办过什么业务，一直走行政条线。我快退休了，这种领导见多了，他们没什么实战经验，就会摆弄人，背些官话儿。也是，咱们琢磨怎么干活儿，领导就琢磨咱们……我来这么早是要和布展的礼仪公司做交接，先走了哈。”

  丽华换上夏装，瑟瑟地站在灌满晨风的大堂。七点半之后同事们陆陆续续来了。“丽华，过来了啊。”“丽华每年轮岗，去了不少地方啊。”“集团的人都熟悉了，没有不认识的吧？”丽华哆嗦着说：“除了新人，差不多都认识。”“哈哈，这回你有机会认识新人了，你们业务组全是92年的，应届毕业生。”“不过——”丽华打断她们，“你们穿夏装不冷吗？”“有什么办法？这甲醛味儿太浓，冻一会儿也比熏死好啊，哈哈哈。”大家笑起来。

  午餐在附近的简餐店解决，店里差不多都是公司的人，虽然说话声音不大，丽华还是能听见的。“业务组怎么把丽华调过来了？旗舰店全是新生代啊。”“崭新崭新的啊，都没做过业务呢。”“那是要提丽华做业务主任吗？”“提什么提？业务组现在的主任快五十了才提起来的，干了没两年。她老公在总公司好歹混上副处，才给她整上个副科。你说她能把位置让给丽华吗？”“那丽华惨了，老主任连电脑显示屏都看不清，新人又啥都不会，业务部就可她一人干了。”“丽华业务多好啊，入职也快二十年了，组织也应该考虑下人家嘛。”“是啊，丽华人不错，活儿也好……”“唉，就是因为她太好了才提不起来。谁当领导不喜欢手下有这样的人？把她提起来，谁给领导干活儿？再说了，晋职毕竟不是上学考试。分数高有什么用？每季员工考评、年底分红这些，公司的老总和经理们私下都是碰头通气的……丽华这种人不会揣摩、不会分成截流，都能分给咱们。她自己不会留，更别说向上送了。你是领导你敢用她？所以我相信组织是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的，哈哈哈。”“不过，公司食堂什么时候能好？天天吃这家的盒饭，难吃死了。”“是啊，谁选的这家？20块钱的标准，不好吃不说，量还少，吃不饱。”“说话小心，你知道这店老板和咱们公司什么关系？反正是按人头结账，一人20，别吃超了自己垫钱就行。”“可是，吃不饱……”“当减肥！”

  快下班的时候，丽华终于见到了主管。“丽华你留一下，我今天太忙，没顾上和你谈。下班以后咱俩谈谈。”丽华赶快打电话回家：“你们先吃，别等我，我这面突然要开会，说不好开到几点！”

  “丽华姐，你是咱公司老员工了。总部对咱这个新店很重视，我们是要夺标杆的。不论从硬件还是人力上，都配备了最好的资源。过几天还会有一批自助设备到货，我想从你们业务组解放出更多的人力，年轻人是要出去创业绩的。你们组五个人，只留你一个操作员，好吧。就是你能辛苦点，上厕所啊吃饭啊只能插空去，好吧。上午去一趟厕所也够了——午饭从十一点半到两点半，只要没客户你都可以吃，其实吃个饭十二三分钟也够了。你们老员工也要争取走出去，多销售……”“领导，我非常理解并支持公司的创新思路，但照这个强度，我很难从办桌前站起来，更别提走出去了。企业要在残酷的市场竞争中存活下去需要不断调整，创新首先要做好基础工作和传统业务。业务组是按客流量和会计核算制度配置的，先不说这种单人模式是否合规可行。公司有专门的销售部和客户部，他们人力不够，从业务组抽人，合适吗？——”“合不合适，没试过怎么知道，摸着石头过河嘛。明天开始，先试运行。”

  丽华到家都快八点了。“那个爱哭的小孩，是谁啊，是谁啊？太阳公公在天上，偷偷笑着他——妈妈你跟我唱啊，这是我学的新歌。”丽华苦笑着，一张嘴嗓子突然哑了，不知是冻的还是……

  试运行的第一天，丽华没有来公司。“听说了吗？丽华病了。”“听说她嗓子坏了，说不了话呢。”“是不是甲醛中毒啊，这甲醛味儿……”“哎呀她病了，算因祸得福了。那个业务组的试运行停了，现在四个人干，他们现在午饭还没吃呢——”“是啊，这要丽华一人干，直接就干趴下了。”

  端午节，丽华戴个口罩来加班。“丽华，好些吗？”“好点。”“能讲话了？”“简单的，能讲。”“今天那个简餐店也关门，咱几个的午餐费领导说在微信上给咱们发红包。”“嗯。”

  “哎呦，发了，怎么是在群里发的，群里20多个人，可是上班的就咱们三个啊……”“哎，我抢了三毛三。”“我九块，丽华你呢？”“11块。”“这也太抠了。”“愿咱们手气不好吧。”“那咱自己点餐啊，公司给报销吗？”“哼，给啊，让你开发票。”“怎么开？”“怎么开都不合格。上回他们买大米，发票开大米，退回来，说应该写谷物。换发票写了谷物，又退，说你们连壳都吃了吗？应该写谷物，冒号，大米——”“我的天，咱几个吃点粽子垫吧一下吧。明天那个简餐店开门。”丽华突然说：“明天，吃大餐，我们，一起。”两个人不解地望着丽华。

  第二天午餐，丽华三人来到简餐店。“你们，随便点。”“这样会超标的，一个人20。”“我，有办法。”三个人一结账，一百多快钱！“你们怎么算？三人一起，减去60，还要添六七十块钱。”“不添，按人头，算七个人。”“哦，这样，也行，反正你们公司按人头结账。”

  坐到餐桌前，两个同事兴奋地说：“丽华，你真行，我们怎么早不知道这样。”“是啊，咱们公司每天跑业务的、轮休的、吃不了“满勤”，咱们就当把他们那份吃了。”“再说店家也想往多里结，咱给他凑人头，何乐不为！”“嗯，吃吧。”

  “那个爱哭的小孩，是谁啊，是谁啊？太阳公公在天上，偷偷笑着他——”“妈妈，你嗓子真好，唱得真好听。”“你教的好啊。妈妈给你讲故事吧。”“你嗓子不累吗？”“妈妈白天要做一个游戏，谁先说话谁就输。妈妈每天都会赢哦，休息了一天的嗓子着急说话呢。”“妈妈，你给我讲什么故事？”“嗯，有个安静的公主，虽然不能说话，但她很勇敢，做了不可能的事，不但救了别人还救了自己。办法总比问题多，也许有时候得不到帮助，但只要你勇敢，总会找到好办法。”

安静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