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周停下了手上的笔,最近这个声音越来越明显了。
“你觉不觉得我们刚才的对话很好笑?”他问旁边的同事。
“是很好笑,大家都笑了,你说话真有意思。”同事以为沈周是想让她对他的幽默表示欣赏。
“那你有没有听到很多人的哄堂大笑。”
“是的,我说了,大家都笑了。”第二遍,同事有点莫名其妙了,她可能已经判定沈周虽然说话幽默,但是为人太骄傲自满了。
不是的,沈周心想。
不是同事们的笑声,而是另一种,像是有观众在台下观看他们表演般的哄堂大笑。
沈周回到家里,女朋友已经提前到家做好了饭,吃饭的时候女朋友说:“上星期我和你说的那个人今天辞职了。”
“谁?”沈周还在想着笑声的事情,有点心不在焉。
“就是我在我爸公司实习带我的那个人,他到处跟人说他和老板是亲戚,还在背地里说我不帮他做事情不懂规矩。”
“然后呢。”
“我也没拆穿他,昨天我爸到部门视察的时候我就当着他面叫了一声我爸,然后他今天就辞职了。”
“哈哈哈哈哈...”沈周又听了笑声。
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女友应该能清楚地听到吧。
沈周有些激动地问,“你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
“哄堂大笑的声音。”
女友看了一眼电视和手机,电视是关着的,手机也没有动静,“我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你是不是听错了。”
沈周想,我确定没有听错,这个笑声很真实。
他也确定了,只有他自己能听到这个笑声。
他并不觉得恐怖,因为这个笑声不是诡异的笑,而是真的觉得好笑而爆发出的哄堂大笑。
晚上睡觉的时候沈周躺在床上想,这个声音从何而来的呢,它只在有意思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出现,无论这个事情是搞笑还是窘迫,就像那些电台的DJ,会适时地放出一些音效调节气氛。
也没有什么影响,应该过两天就好了吧。
结果第三天还是没有好。
在发生一些好笑的事情的时候,周围就会响起哄堂大笑。
他和女朋友一样也在父亲公司上班,从小领导做起,现在所在的是IT部门,手下一群直男。
国内五百强,部门的最低学历说出来都能吓人一跳,但是工科男,都是一群高智商低情商的人,所以经常闹出笑话。
就像今天手下A说,女朋友微信上说让他回家顺路买个卫生巾,要410的。
A说,410?!这么贵的啊?
“哈哈哈哈哈”又是哄堂大笑。
沈周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但他周末还是预约了心理医生。
他顺道百度了一下,上面说可能由于压力所产生的心理暗示而出现的幻听。
其实他本来没觉得要到看心理医生的地步,但是今天市场经理在会议上犯了一个低级错误出丑的时候,周围的人都不敢笑出声,只有他听到脑子里的笑声一下没有憋住。他这才意识到这样下去似乎不太行。
回家的时候女朋友问他:“还听得到么,那个笑声?”
“是啊,今天还因为这个出糗了。”
“究竟是为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啊。”
“不知道,周末看医生怎么说吧。”
周末的时候沈周准时到了心理医生的办公室。他大致地说了自己听到笑声的事情。
医生问:“是这几天才出现的么?”
“也不算是,之前有很微弱地听到过,我都没有当回事,只是最近这个声音越来越明显。”
“你能记得起是发生了什么具体的事件之后开始出现这个声音的么?”
沈周认真地回想了一下,“也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唯一一件算得上特别的事情,就是那天我和女朋友去小剧场看了一场即兴喜剧。你知道即兴喜剧么?”
心理医生示意他继续。
“即兴喜剧就是没有剧本,观众现场出题演员当场即兴表演的喜剧形式,那些演员真的非常棒,临场应变能力很强,我们整晚一直笑声不断。后来回到家的时候躺在床上我想起里面的片段还是会很想笑,同时观众的笑声也在脑海中响起。”
“就是那个时候开始你的脑子里出现了笑声?”
“也不是,后来一切都很正常。是有一天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想到,我们会不会也活在一场大型即兴喜剧里面,大概那时候起我开始有意无意说一些段子或者特别留意身边好笑的事情。”
心理医生点了点头,露出明白了的表情。
沈周又说:“我就想大概是因为有了这个念头后我刻意去留意,所以脑子里面也配合着有这个笑声当做背景来迎合自己。”
心理医生想了一下,又问:“你听到这个笑声是什么感觉?”
“其实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沈周说,“要是大家都能听到就好了,生活多有意思。”
看完医生沈周和早就约好的老朋友一起去喝酒。
老朋友遇到一些事情精神不振许久,沈周讲到了一个同事闹笑话的事迹来逗他开心,结果自己笑得哈哈哈哈哈
朋友说:“你最近在看情景喜剧么?”
沈周说:“没有啊,怎么了?”
朋友说:“你笑的很有频率,像是情景喜剧里面那种事先录好的笑声。”
沈周发了句感叹说:“说不定生活就是一场情景剧,仔细想想谁不是在台上故作姿态地表演给别人看呢,我要是活在情景喜剧也挺好的,至少是喜剧呗,。”
朋友脸色苍白,说:“真好,你还是那么乐观。不像我,我这几个月脑子里老是放着一首忧郁的冰岛民谣。”
“就好像自己要在悲伤中死去。”朋友说。
像是自言自语,也不管沈周有没有听到。
远处飘来一个民谣歌手沧桑的声音:“起点不同就在不同国,命运的背景音乐从来没停过…”
朋友喝了一口酒,这是他创业失败的第一百三十二天。
“真难听。”
也不知道在说歌手还是在说冰岛民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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