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晓静一激灵,心想这是怎么啦,昨天喝多了不算,今天还要喝多,没人管了这是!甄晓静心下愤怒,风风火火跑着来了农家院。按说此时正是农家院生意旺季,院子里应该人来人往说笑声声才对,结果却空荡荡安静到可怕,因为疫情,哪里还有人敢冒着生命危险出来游山玩水。
就在甄晓静匆匆赶来的途中,农家院内又是一番情景。
醉酒后的甄一鸣一反往常腼腆孱弱,正疯子似地扑向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那男人见他来势汹汹,吓得拔起腿抱头就跑。谁知此时的甄一鸣浑身蛮力,他三两步追上去猛扑向对方,那精瘦男子“登登”后退几步便被他逼在墙根动弹不得。只见甄一鸣抬起勾成鹰爪似的右手,又一把锁住对方脖子。精瘦男人躲闪不及慌忙放下护着脑袋的双手,抓住甄一鸣伸向自己脖子的胳膊用尽吃奶力气往外推,他的脸色也登时变成紫涨,张着嘴巴想咳,奈何一鸣的手死死卡着脖子,偏又咳不出来。
醉酒后的甄一鸣眼睛本就血红,又因用力过度,此刻更像要喷出火来,脸也憋得赤红。突然间泗泪滂沱,舌头打着结儿:“让,让你们糊,糊弄我。糊弄我,我就打死你们,你,你……”
手忙脚乱的甄妈妈和甄家叔叔在旁边死命往开拉扯,甄妈妈一迭连声:“一鸣,一鸣,求求你松松手。”
“一鸣,一鸣,你醒醒吧。”甄妈妈老泪纵横:“我造的什么孽呀,一鸣,你醒醒呀……别闹出人命了……”
任凭甄妈妈和甄家叔叔死拉硬拽,甄一鸣的手不见分毫松散,他和那精瘦男人抵在墙根处一时僵持不下。
“你们,你们快来帮忙呀。”甄妈妈冲站在旁边不知如何下手的另外两个人。那两个男人睡醒一般,猛地扑到甄一鸣身上,一人扯一条胳膊,把他从精瘦男人身上拔下来,那精瘦男人终于脱身,他连滚带爬站起来呱哒哒一溜烟逃跑了。
两个拉架的人这才松开️甄一鸣的手,没想到甄一鸣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还要追出去,甄妈妈和甄家叔叔见状,又急着拉他:“一鸣,你行行好吧。别这样了。”
“一鸣,你这是干什么。”甄家叔叔呵斥道。甄一鸣毕竟喝多了的人,脚下踉跄了几步似要跌倒,甄妈妈和甄家叔叔一人一边架住他的胳膊。
“你,你们放开我,”甄一鸣红着眼睛挣扎:“我今儿弄死这个狗X的,敢,敢糊弄我……”
甄妈妈和甄家叔叔只好死死抓住他胳膊,甄一鸣不再去追那个男人,而是挥胳膊蹬腿要挣脱两人,两个老人哪里是醉酒的甄一鸣对手,他扑棱了几下就挣脱出来,甄妈妈猝不及防,手一松闪脱了坐在地上“哎吆”一声,疼得呲牙咧嘴:“我,我的脚。”
两个拉架的见势不妙,又跑着扑过来抓住甄一鸣把他掀翻在地死死摁住。这一番折腾甄一鸣酒劲儿去了大半,瘫软在地不再挣扎。
甄晓静穿过鸦雀无声的外院,往里院一转,正见甄一鸣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呜呜咽咽,甄妈妈头发蓬乱面色凄然坐在他身旁,一只手还抓着自己的脚,母子二人旁边或蹲或站围着几个人。
“小敏小敏呢。”甄晓静四处看看大声叫小敏。
大宝小宝听见她声音从小屋里蔫蔫溜出来,可怜巴巴看着甄晓静,大宝悄悄咪咪说:“二姑,我爸打我妈了,我妈说,再也不回来了。”
“啊。为啥。”甄晓静讶异道。
两个小孩面面相觑看着甄晓静,却并不能给她什么答案。
“妈,这是怎么啦。”甄晓静紧跑几步附身过去:“好好的怎么眼错不见就成了这样。”
不远处有人冲她走过来:“二丫。”
“叔,你也来啦。”甄晓静抬头发现是叔叔:“咋回事儿,一鸣这是咋啦。他不是那爱喝酒的人呀。”
“唉,还不是生意不景气给闹的。”叔叔叹口气说。
“一鸣,你这个没出息的。”甄晓静蹲下身骂甄一鸣。
“二姐,”甄一鸣连续喝酒还处于醉酒状态。“呜—”闷声哭着:“我,我这日子可怎么过呀。”
“你这个没出息的,妈天天说你劝你都白说了。”甄晓静也抹眼泪:“这点儿寂寞都受不了。你要是我,你去过过我过的日子,恐怕你一天也过不下去。你这买卖每年眼睁睁都能看见进项,只赔不赚,怎么遇这么点事儿你就沉不住气。疫情又怎样,它总会过去吧,过去了照样挣钱不是,你看看我,有疫情跟没疫情一个样,永远看不见个钱。一鸣呀,你就长点儿出息吧。”
“呜呜,小敏这个败家娘们。”甄一鸣眼泪哗哗:“她把老子折腾死算啦。”
“跟人家小敏有什么关系。”甄晓静不知就里,骂他:“没有客人你拿人家小敏撒什么脾气。小敏好脾气,要我,你要这样欺负我,我跟你打出活人脑子来。”
“呜,呜……”甄一鸣在甄晓静怀里哭诉:“姐,我这日子过的。”
男儿有泪不轻弹,一个成年男子粗重沉闷的哭声听的甄晓静心里又压抑又心酸,她给甄一鸣擦拭一把眼泪:“你呀,你呀,让我怎么说你好。”
“别人都眼气我,说甄一鸣干了这么多年买卖,指定发了大财了。呜呜,你知道我手里有没有钱。”
“哎,别人不知就里,咱们家人清楚,这些年你总盖房子了。可是,一鸣,这不也就盖到头了。”甄晓静说:“遇到疫情是没办法的事儿,大家都这样,都还不是这样过,你姐夫,你看见也在家闲了两个月,我们的日子不也照样过,还有,村里不如你我的人多了去了,人家难道也像你这样。一鸣呀,人家要像你这样,有这么大一处家产有这么大买卖做着,人家做梦都能咯咯笑醒了。你呀,知足吧,比比周围的人你就知道知足了。”
“姐,呜呜”甄一鸣喘着粗气咳嗽了两声,大着舌头继续说:“我知,知道你说的那些。别人都看的是面上。”
“面上,”甄晓静也触动心肠:“多少人家连面上好看都做不到哇!”
“可可,我欠的一屁股债别人知道吗,我心里的愁事别人能体会吗。”甄一鸣想起愁事儿,口齿倒原来越利索:“我欠一鼎好几十万块钱,今儿,今儿推明儿,明儿推后天,刚攒好了喜滋滋想着还,还给一鼎,第二天就又遇到花钱的事儿,一鼎,一鼎倒不说二话,嘻嘻,嘻嘻笑着跟我说,哥,我不急用,你先花着。人好说话,我就不还,不还也罢,借人家的钱就越来越多。前一阵儿我看他那个口罩厂买卖好,挺挣钱,我,我又跟人借了二十万。”
“啊,一鸣,你你怎么还借钱,借钱干啥?”甄晓静纳闷。
“呜呜,”甄一鸣也不做解释:“这现在,我看一鼎那摊儿买卖也不好干,出来进去天天黑着个脸,我问他问题大吗。他只说,还行吧,还行吧,谁不知道还行吧就是不行呀。可我,我,我别说我帮他忙,连钱也还不了他钱呀。”
“对一鼎我心里有愧呀。还有咱妈,到现在得着过我什么好,钱我给不了一分,忙我帮不上一点。甄一鸣嚷叫着哭道:“我不孝啊。”
“唉,妈这身体好好的,能吃能喝,天天说啥也不需要,只盼着咱们身体健健康康的,夫妻和和睦睦的。”甄晓静也哭:“你能好好的就是孝顺咱妈了。”
“姐,你说我过的什么日子,小四十岁的人,干了这么多年买卖,手里一分钱没存下,就剩一屁股债务。”甄一鸣呜咽:“算命先生说我是过路,过路财神……”
甄晓静又听他说起什么过路财神的话,又想哭又想笑不知怎么回答。
“姐,半年啦,半年啦,一个客人也没有,车贷房贷,俩孩子的学费辅导班费,四口人的吃喝拉撒人情往来,小敏还跟她朋友借了钱合伙做买卖,到现在开不了张我,一家四口有多少老本儿可吃。”
“怎么,小敏。”甄晓静还不知道小敏正投资民宿的事儿。她满腹狐疑但看看甄一鸣这个样子,就没再往下问。
甄晓静放心不下,下了晚班又来农家院,那时甄一鸣已经酒醒,进餐厅时,看见甄一鸣和甄妈妈带着大宝小宝正坐在桌前吃晚饭。
“一鼎呢。”甄晓静见一鼎没在就随口问道。
“去市里了。”甄妈妈说。
甄晓静去看甄一鸣,只见他眼皮肿胀白眼珠子上布满密密的红丝,见了甄晓静尴尬笑笑:“姐,中午喝多了。”
“我就不知道,那口马尿汤子怎么个好,你也喝我也喝,能喝出买卖来还是喝出好身体来。”甄晓静看他的样子想起安洪波,免不了触景生情奚落一顿:“喝两口得了,还非要喝醉。”
“姐,我,我也没喝多少……”
“没喝多少就醉了,那个醉鬼都承认自己喝多了。唉,一鸣,你可得保重身体。”
“我知道,姐。”
娘几个人就在餐厅里坐着继续闲话。甄晓静才断断续续知道,小敏投了大钱想干民宿的事儿。事已至此那投资也撤不回来,只好安慰:“疫情总有个过去的时候,想开点儿吧,全中国人都这样,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正在聊天时,甄一鸣手机叮玲玲想个不停,他烦躁地嘟哝,又有什么事儿,拿起来一看号码是老邻居虎头,甄一鸣疑惑地自言自语:“虎头?他给我打电话什么事?”说着顺手接了电话:“喂,虎头。”
“哥,哥,我最近手头紧,跟你借点儿钱。”
甄一鸣一听“钱”字,脑袋“嗡”地一下又大了,眉心结起疙瘩,没好气地问:“你借钱干啥。”
“哥哥,我有急用,借给我点儿吧,就周转一下,三天后就能还你。”
“你急用钱干啥。”甄一鸣突然产生了好奇。
“哥哥,我发现一个网上挣钱的好买卖。在网上帮人刷单。只需要自己买进卖出就可以。哥哥,你也可以这样做。”虎头是个实诚人,让一鸣一问两问就和盘托出事情原委。
“是虎头吗?”甄妈妈在旁边问道。
甄一鸣点点头然后跟甄妈妈摆手示意别多话。甄妈妈和甄晓静就看着甄一鸣打电话。
“虎子,你这挣的什么钱?别是光听别人忽悠你吧。”甄一鸣家从他爷爷辈开始,都挣有根有据的钱,听说网上买了再退一遍就能有钱挣,总觉得不踏实,就提醒虎子。
“哥,这是真的,我几个小哥们已经挣了钱了,一天一结,投资多的一天就能挣一千块钱。比我跑外卖来钱可快多了,还清闲呢,坐在那扒拉两下手机,钱就进了口袋。”虎头说话慢吞吞一个人,语速突然间变得干巴利落。
“虎头,哥已经半年没有收入啦,有也不敢借给你,何况手里就没有钱。唉,说了你也不信。是啊,谁信呢。”甄一鸣有些自言自语。
“哥哥,没多有少,一万块钱也行。”不知什么时候虎子的口齿越来越伶俐:“三天我就能还你,到时候我给你利息,三天,连本带利一起还你,就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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