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程游,是一个纹身师。
纹身不是后来学的,是家传,我爷说我们有五六百年历史了,是很老的一脉,不过古代那会儿是叫刺青。
现在纹身一直很不受待见,一些人普遍认为是小混混、道上混的人才纹身,歧视,认为身上有纹身的就是坏蛋,身边看到有人纹身就避而远之,甚至还有人认为是西方传来的西域文明,其实不然,纹身已经有几千多年的华夏历史。
古时候,聪慧的部落人民习俗是兽为图腾、断发纹身,盛行原始巫术,古人用带有墨的针刺入皮肤底层在皮肤上制造一些图案,以视吉祥、后来的图腾而是这些图案演变而来,甚至有背在身上的神图腾之说。
再说纹身这个东西,其实是在周易使用过的一个小旁门演变出来的。
这中国的纹身按古理来分,多为龙凤,关公,鲤鱼,夜叉,魁星,佛,由于外来文化的冲击,也有很多中国朋友喜欢日本传统的有艺伎、般若、鬼面、武士,当然纹身这东西从古代图腾演变而来,相当于请神上身,请神保佑。
我爷说是以纹物改变一个人的命势,算是伴随自己一生的生命图腾,有很多禁忌,纹好了兴运,差了霉运连连。
邪异的事情很多。
今天,我要说我的经历,不仅仅要为纹身师解除一些偏见,还想吐露一些奇怪的事情,想到哪说到那吧,先说我入行后遇到的第一件怪事:
画龙点睛。
顺便给想要纹身的朋友讲一讲纹龙的由头和禁忌。
那一年我才毕业没多久,就寻思着用这一门家传的刺青手艺赚大钱,在城西老街开了一家纹身店,谁知道生意惨淡。
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欧美彩纹风格的那种标新立异,什么oldschool风格、newschool风格,我全都不懂,奇形怪状的要求太多了,照着卡通人物纹,什么火拳艾斯,变形金刚,甚至有个二逼青年要我给他手上纹个表,我说你要手表不会自己买吗?结果人家给了我一个白眼,甩手就走。
这就是传统行业被新潮行业冲击的典型案例了。
后来,我也在学那些小清新彩纹图案,还有上面猎奇黑暗骷髅风,但实在竞争不过那些同行,毕竟人家是专门学这个的,手法也专业,而我就会爷爷传下来的刺青老手艺,平常店里,只有一两个小混混、发廊店的姑娘们找我纹一些传统刺青,有时候一天都没有一个客人。
这天,我在店里趴在桌上,上网查着教程视频,正寻思着自己去研究新纹身赚些钱花的时候,一辆黑色豪华超跑停在店前,豪车上面下来一个中年人,身后带着两个黑西服的大汉保镖。
那中年人戴着一块瑞士表到店里巡视一周,给人一种久居上位者特有的霸气,大大咧咧的坐下,大声吆喝道,“兄弟!我叫张天霸,你是程师傅是不!我海南来的,你能给人改图不?”
这是海南专程跨省过来找我纹身的?
我楞了好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从电脑桌上爬起来,“老哥儿,我这店名不经传的,也不是什么老字号,老哥是怎么跨省大老远找到我这地的?”
张天霸巡视了这店一周看得出很冷清,皱了皱眉。
“就海南的纹身展,那个干瘦的小伙叫李山是吧?那毛手毛脚的小子去那里秀了下他的盘腿龙,别人看不出,老哥我却一眼就看出是传统的刺青手法,老手艺,那手法是真有本事的,现在会这一手古法的人不多了,我问了下是谁给他纹的,就过来找你了。”
说起纹身展,那是我们小圈子里的事情。
很多不玩纹身的圈外人都不知道有这个展子,就和现在年轻人的漫展一样,但我们比那些戴着兔耳的所谓cosplay动漫人物,更加不待见,纹身展里一群男女光着身子展露纹身,满背花花绿绿的纹身,别人看到这种画面会怎么看?还有人直接纹在脖子、脸上,多少都看着都有黑社会的范儿。
那相当于小范围的纹身交流会,标新立异,张扬个性。
但我没想到,李山那小混混竟然跑到海南的纹身展去浪了,还在那里秀我给他纹的纹身,引来了眼前这个张天霸,但这明显是大生意上门了,这架势一定是个有钱富豪,从气势上就能看出来。
张天霸带着俩黑衣保镖踱步在店里走了两圈,很有气势的评价道:
“老弟,你这个老手艺人似乎过得不好啊,明珠蒙尘,要不申请个非物质文化遗产什么的?老弟你这老手艺的刺青普通人看不懂,如果真有本事,我给你介绍几个大客户给你认识,很多朋友都信这个。”
我咳嗽了一声,单刀直入,说,“老板您特地从海南过来,是请我改图是吧?改图肯定是能改的,这是一个纹身店都能做的,别的不说,单轮传统刺青我也是老师傅了,老板你把衣服脱下,给我看看纹身。”
张天霸巡视一周,面色忽然正了正,看向身后两个黑衣保镖,“你们到外面去守着,别让其他客人进来。”
他似乎不想让其他人看到自己身上的纹身,大佬有大佬做事的范儿,反正我店里经常一天没客人,我也由着他去了,难得有大生意,直接领着他到了店后面的纹身室,把帘子拉上。
他衣服一脱,露出精壮肌肉的上半身和八块腹肌。
一米八几的个头,胸膛还几条狰狞的刀疤,以及趴在狰狞无比的暗青色纹身图案,一股剽悍的霸道气息扑来,这类人物我见过太多了,这位张天霸绝对是道上混儿的,但地位绝对高。
可看到趴在他身上的纹身,我顿时愣了。
这是一副邪异阴森的狰狞鬼图,甚至某个瞬间,仿佛看到那青黑图案动了动,空洞黑色眼眶闪了几下。
“老板,你这纹的是什么啊?”
“龙,这是龙!”
张天霸哼着气补充道,一副有些生气的样子,恼骂说,“你小子是不是在故意找事儿?这都看不出,这不是正经八百儿的中国龙吗。”
“龙,我知道是龙。”我讪讪的笑了。
我自然能看出这身上纹了一条龙,但不伦不类。
龙是中国的图腾,纹龙,这里头有讲究,不是一般人能纹的,要看属相相符,在道上混儿的,纹龙是正常的事儿,很多道上混的杠把子来我的纹身店都纹龙,因为龙主“降”,能帮兴运势,降伏对手,战无不胜。
但他这条龙不同,不伦不类,像龙又像虎。
这条龙额头刻着一个王字,斑斓青黑色彩,一双锐利的虎牙从龙口探出,纹龙出虎相,这是大忌,是龙虎相争,没人敢在身上这么纹,一般人隔天就死了,在我眼里这个英武霸气的中年人已经是死人,但他还活着,就说明他命硬,特别硬的那一种命格,竟然这样还不死,但已经精神萎靡。
很明显,这是一个有钱的怪人。
自己找死,找人给自己纹这种作死的玩意儿,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纹,好好活着不好吗?又感觉这个张天霸绝对是一个聪明人,甚至对刺青的事情十分了解,应该不会自己这么作,只怕是有什么隐情。
这时,张天霸光着精壮的膀子看着我上下打量,似乎对我的反应有些不平静了,眼睛有些冷酷,低声说,“兄弟,你看出了什么?”
我讪讪的笑着说,老哥你这条龙,它有些特别。
第二章 忌讳
“哦?特别?那就说一说这条龙有什么特别之处!”张天霸光着膀子大大方方的坐下,带着金戒子的手指尖咚咚咚的敲打桌面。
这是考验我的本事了,我倒是不含糊,因为底气十足。
“老哥,你这条龙趴在肩上,右胸部延伸肩部到右臂,位置上来说是过肩龙,有句俗语说的是猛龙不过江,很多有钱人纹过肩龙,寓意运势强,老哥你这条龙是找专业的高手纹的,只怕还是懂阴阳的高手,这龙不简单啊!这些年一定生意兴隆,助长运势,常常有贵人相助吧?”
张天霸眼眸露出一丝震惊,很快平静下来说,不错不错,继续。
我又说,“从风格上来看,龙相样貌狰狞,龙头额骨凸起一个大包,这条龙的类别是一条邪龙,一般人扛不住,所谓的扛不起来,也就是命里克,纹了不但不会带来好运,反而会倒霉,严重的有血光之灾,老哥你能抗住了这东西,自然是助长气运,飞黄腾达。”
正统纹身中,最不好纹的是关公和邪龙。
这两个东西比较邪性,一般的人扛不起来,并且邪乎的很,纹关公必须闭眼,关公睁眼是要杀人的。
而邪龙的眼睛却是红的,一般要在社会上有了地位,命硬的可以纹,但邪龙最好不能点眼睛的,这里的点眼睛不是单纯的纹上,而是用自己的血做仪式当墨纹上,血刺,向来是古纹身的一种,这也就是我们传统纹身界常说的给图开眼,一幅图的眼睛是神韵,和佛家的开光差不多。
想要纹龙,却扛不住龙的,可以在腿上纹盘腿龙,这种纹法叫根深,我给那李山纹的就是这个盘腿龙,他抗不起来,只能盘在腿上,这就是人的区别,所以李山只是一个小混混,而张天霸是一方大哥。
一般来说,纹过肩的邪龙更是黑白通吃,黑白道都行,但如果你阳气不过,命不硬的话,背不起,要死人的。
电影古惑仔里,郑伊健演的陈浩南,肩膀的纹身就是过肩龙。
里面有个电影画面,那几个鄙视陈浩南的混混,后来一看到陈浩南肩上的纹身就吓得不行,因为道上混的都知道敢这么纹的却安然无恙,都不简单,最少在那块地头混得风声雀起,说不得这部电影火得不是没有原因,因为它在细节方面太细致了。
我初中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叫张顺,自小喜欢龙,叶公好龙那种,他非要我给他纹龙,金龙,贼喜欢,我不给他纹还去找其他人纹了,我让他把那个龙改改,说他天生命弱,还从小体弱多病,抗不起来,并且属相不合适,他不听,好强,几个月后被车活活给撞死了,他同行的妹子活了下来。
想到这,我用手摸了摸张天霸的纹身,肌肉很结实精壮,“老哥,你这条邪龙还没有睁眼吧?没有点上眼睛,不然太霸道了!你也很难抗住,毕竟是高手纹的纹身,背在身上是真有作用。”
张天霸目光闪了闪,点点头。
我又说,“但这只是单说这条龙,但他多了一只虎,老哥你这么纹就是作死啊,这不是自己找事吗?眼前这条龙不伦不类,龙虎相争,阁下只怕最近日子过得不舒坦吧?霉运连连,龙虎显相,只怕是再过不久就要大祸发生。”
张天霸听到我这么说,立马露出一丝欣喜的神色,激动的站起身拉着我的手:
“老弟啊,果然是有老手艺在身的!我真是遇贵人了,这些天,我找了好多纹身店,都没有一个真正传统老手艺的,纹的东西都是虚有其表,纹个花哨的图形,还给我吹自己能改,这有真本事的就老弟你了,老哥帮我把图改一改,救老哥我一条命呀!”
我点头,他果然是知道自己事情的。
想了想也对,不然也不会看到纹身展的李山,就心急火燎的抱着一线希望,直接跨省过来找我这家冷清的纹身店。
这就是懂行和不懂行的差别。
现在的一些人,就喜欢纹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什么黑暗风格,小清新彩纹,都把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几千年传统手艺给遗忘了,而眼前遇到了千里远行来找我的张天霸,顿时有遇到了知己的感觉。
我花了好几分钟看了看他这幅过肩龙图,才擦了擦额头冷汗。
“老哥,你身上的这幅图太复杂了,看着点刺走向和脉络是一个高手,高手纹的我也不好处理,把图改坏了,它反而要更加出事,也亏找到了我,一般人估计还真没那本事,你要怎么改?”
其实这是一句客套话,也是吹一波自己,毕竟实在是穷怕了,不想错过这个大客户,我虽然不知道他怎么会把好好的邪龙纹成这种不伦不类,但他应该会说,让我把图案中的老虎给改掉,谁承想......
“帮我把龙的眼睛点上,让他开眼。”
让它睁眼?
我浑身激冷了几秒。
行里有句俗语:男不纹凤,女不纹龙,邪龙不点睛,关公不睁眼。这句话的用意我们稍后再提。
但现在,这位张天霸他不仅仅不要给那老虎消掉,还要那不伦不类的邪龙点睛?让那鬼东西睁眼,可不是自己找死吗!
“老哥,你知道这让这条龙点睛,要出什么事情知道吗?”我捏了捏冷汗说,也不好得罪客人。
张天霸不解,瓮声瓮气的道,“兄弟,点眼睛当然是救命,以前给我纹这条龙的高人说,等我有一天飞黄腾达,彻底抗住了,就给我点睛,这些年那纹身的高人消失不见了,我也没能找到,但我觉得现在是时候了,你说这龙争虎斗,纹上龙眼,让这条龙气盛,镇压那老虎不是吗?”
可他立马就察觉到我的神色有些不对了,听了我一番解释,真知道我是有真本事在身的,又问:
“老弟,那你怎么说?”
我错愕了一下,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么解释道理也说得过去,但你忘记了一点,你要想,这龙和虎已经融为一体了,你给这邪龙点睛,也是给这恶虎上瞳啊,还好是没有点睛,不然啊,真是要出大事情了。”
张天霸浑身一抖,差点没吓得跪下。
这一次,这个黑社会大佬再没有之前的傲气了,我估计是如果没能找到我,他应该打算直接找一个纹身店帮点上眼睛的,用他的想法克住那恶虎,怪不得这么后怕,忙说,“老弟啊,救救哥的性命,钱,我有钱!我现在这该怎么办?”
我等的就是这个效果,等着挣大钱呢,说,“你也别急,我们先把这幅图给改了,把虎消掉,然后给那条龙点不点睛另说,但咱也别藏着掖着了,把你这幅龙争虎斗图的来历说一说,我们对症下药成不?”
“好,好!”
张天霸重重点了点头,看得出是真怕了。
我让他趴在纹身小床上,研究他的纹身,这幅图很复杂,改很困难,对我来说也是沉重的考验,改图从来这不是一个工作量大的工程,但考验思路和底蕴,同时要不破坏原先的脉络和走向。
真正的好图脉络很重要,每一个刺点都精细,就和人的经脉、或者说道家的阵图一样,错一点就面目全非,研究了好一会儿,我才戴上白色口罩,坐在床边给他拿起针沾墨,尝试给他修改。
每个人纹身的时候都有自己的习惯,我就喜欢在纹身的过程中和客人聊天,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开始问张天霸这纹身的来由,不然也真没有什么把握给他改好,这时他也不藏着了,说,“这邪龙纹身图的来由,我从来没和人说过,因为没人信,我也知道他们不信,和你说实话吧,这龙是高人给纹的,而这恶虎啊,是自己凭空从我的背上出现的。”
凭空出现的?
我也是一惊,认认真真的用针沾着墨刺破他的皮肤,这时候聊天的技巧就展现出来了,我说我信,这刺青一行古老的神秘手艺不简单,我自己就干这行,能不信吗?你身上这幅刺青图的来历再诡异,我也信!
张天霸这才缓了一口气,“那我给你讲个事儿,是真的,我小的时候,有一次让鬼抓走了......”
第三章 为虎作伥
“鬼?”
我平静的在他的肩膀上抖了抖针,接过话茬。
“对,就是鬼,反正我觉得就是鬼,一定是鬼!”张天霸心有余悸。
他回忆的过程中样子不淡定了,再没有海南道上一哥儿的霸道威武,忽然张嘴就问,“这里给吸烟不?”又生怕我不同意,有连忙补充道,“年轻人,我有故事,你有烟不?”
我瞬间哭笑不得。
感情这黑道大佬也挺会讲笑话的,估计是一个老烟枪子,一天不吸烟就浑身难受的那种,指了指纹身室旁边“禁止吸烟”的牌子,说吸烟会影响纹身过程的皮肤,就让皮肤紧致,是大忌。
他也就没再要求什么了,毕竟事关性命。
在我纹身的过程中,再加上我时不时附和,勾引他说下去,慢慢给我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一件怪事。
他不是海南那地头的人,后来走南闯北才到那地头混出名堂,是广东人,两广地区山多,树木茂盛潮湿,张天霸从小就在山里长大的土娃子,那会儿八九十年代,不像现在,山上什么猛虎、黑熊、野猪都有。
事情就发生在他六岁那年。
那年干旱,收成不好,村里的人就组成狩猎队上山打猎,猎些动物填肚子,而山上的动物也下来袭人,饥荒,人和动物都想活命。
只是那一年,村子里特别诡异,村里很多牛羊在半夜里被咬死了,整个村子人声沸腾,村里的老人在羊圈里看着牙印和痕迹,就说是山上的大虫下来找吃的,当时村里的汉子就气得发疯了!
人自己都没得吃,就给畜生吃了怎么得了?
当时,村里组织好几个人拿上土枪一起进山,保卫村子,这条大虫今天下山吃牛羊,明天可能就吃人!
“但后来啊,我们村儿进山的五六个壮汉,都给咬死了,我爹就是带头进山的,枪法最好的老猎人,黑熊知道不?我家屋子里有专门挂皮的!炫耀战绩,除了挂着一百多张兽皮,还挂着几张黑熊皮。我老爹曾经独自进山打死了一只大黑熊和他的三个幼崽,还把皮挂在墙面上,是十里八乡里出了名的猎人,一手枪法出神入化,传奇呐,要是生在鬼子横行的年代少不了创出名堂,但连他也死在了大山里。”
他说到这里没有露出悲伤,显然那个时候他还太小了,根本体验不到父亲的实质感受,影响很淡,像是说一个路人。
“老弟你自己说,又不是什么古代,狩猎队人手一杆枪,五六个好手,一起进山什么动物打不得?但就是死了,村子里一口气死了这么多人,人人都怕了,说那大虫成精了,可是后来,更怪的事情发生了。”
更怪的事情?
我顿时起了好奇心。
张天霸也没有吊我的胃口,躺在床上张嘴就说,“我爹死的第二天晚上,村里头就不敢进山了,说山上那是大虫的地盘,是条龙进去了都得盘着,那大虫成精了,死这么多人大家也怕,就转攻为守,有人开始在村里头守夜,但我妈当晚,却莫名其妙的失踪了,竟然是被大虫给吃了。”
我顿时疑惑了,问,但是有人守夜,村里怎么会还人失踪呢?那大虫上天了吗,这都能进村袭人?
“没进村!当时村里有人说,是看到我妈大半夜的时候自己跌跌撞撞走出去的,自己给大虫叼走,然后第三天晚上,我哥也失踪了,当时村里盯得更很紧,可是他自己穿过防线,摇摇晃晃走出去的,那模样和我妈一样,人都说是撞邪了,而第四天,轮到我失踪了......”
一家四口,一晚上失踪一个,还是自己走出村给大虫吃,羊入虎口?
我觉得有些意思,他的话很短,很急促,但我能感受到那当时村里头人心惶惶的气氛,一定吓坏了,事情也太怪了一些,狩猎队进山的事情真的惹怒那大虫了,不再是夜袭羊牛圈,是直接吃人,也可能是因为吃了狩猎队好几个壮丁,尝到了吃人的甜头。
我在床边抖了抖墨针在他肩膀上刺着,问后来怎么说。
“其他人不知道我是怎么离开村子的,我却知道我是被鬼抓走的。反正那天晚上特别邪乎,阴风阵阵的,我做了一个梦,失踪的大哥来找我,敲门,叫我出去,说山里有个洞窟有数不尽的宝藏,够我们一家吃一辈子,我恍恍惚惚就跟着他带着走出去,不知不觉就跨出了村子,然后给老虎叼走了,后面的事情就不记得了。”
我心里想了想,说那可能是伥鬼。
有个词怎么说的?为虎作伥!
这个典故怎么来的?俗语说:虎毒不食子,而伥鬼则不然,传说中,那些被老虎吃掉的人变成了鬼,就是伥鬼,被老虎控制,专门勾引自己的亲人让老虎吃。
这是一个猜想,那老虎成精了,因为干旱,山上实在没东西吃,食物短缺,肚子饿了只能下山吃人,知道村子里戒备森严,进不去,就让被吃掉的人的鬼魂去叫那些村子里的亲人,走出村子给他吃。
“村里的老人当时也是这么说的,说那是伥鬼,是那老虎成了精,勾引村子里的人出去吃。”张天霸认真的说。
我急了,说不是啊哥哥,咱别转移话题成不,你被那鬼抓走了,后来怎么了?
张天霸躺在床上哼了一声,“切,后来能怎么办?当然是活下来了,不然你现在哪能见到我?”
他说起了后来的事情。
说来也奇妙,恰逢一个高人路过山村,当时也没有人认为他是高人,是画家,画的画栩栩如生,很真的一样,特有神韵,当时那中年人拿着画板到村里,让村子的村民给他找最好的山林风景,俯览地貌的那种,他要画江山草木图。
毕竟那八九十年代,都好这一口,大家都以为是城市里来的文艺下乡青年,村里发生的事情大家想让他走,可他知道了村子的事情后,就独自提着一杆土枪进深山了,半天后,带回了晕迷不醒的张天霸,说事情解决了,只是来得晚了一些,其他人都被大虫吃了,就剩这个小娃儿。
我懵了,就这么简单?
闹得整个村子里沸沸扬扬的,死了这么多人就这样解决了,那条作怪的大虫呢?被那中年人用枪打死了吗?
“反正就是这么简单。”
张天霸眼眸露出一丝深深的敬佩,“那是真正的高人,当时都过去七八天了,村里的人都以为我这个娃儿已经死了,被那条大虫吃了,谁知道我还活着,他还提着一杆土枪独自进山,把我这个娃儿拎回来了。”
高人把枪还给村民,说,他在深山里见到了和马驹一样大的斑斓猛虎,吊睛白额大虫,头顶上刻着一个黑色的王字,跑得和风一样,毕竟在山里全是密集复杂的树林,地形不开阔平坦,大树都是掩体,村子里的狩猎队射不中,全军覆没也是很正常的,那东西很机灵聪明,竟然知道躲枪子儿。
人都说知恩图报,但当时的村民却动了别样的心思。
他们恳请高人告诉他们死掉的人尸骨位置,还有那条猛虎的尸体在哪里,其实当时大家都明白,是打那条大虫尸体的注意,这么大的一条老虎,肉已经能吃好一阵了,而光是马驹那么大的虎皮就价值连城,给村子里拿到城里去卖,足够让村子里度过饥荒,还有被那条怪异猛虎吃掉亲人,造成的损失了。
我觉得这很正常,一村子性命,尽管做法是下作了一些,但可以理解。
可说到这,张天霸却气得义愤填膺,大声说,“那群狗日的王八蛋!人家帮我们村把大虫打死,已经是义薄云天了,高人拿那具猛虎尸体做报酬是理所应当,这东西也是人家打死的,是属于人家的东西,就凭你村子被老虎咬死几个人,就想要拿老虎的尸体做补偿?这特么的就是不讲道理!”
我在连忙按住他,说大哥您别激动,不然给纹错了。
这时,躺在床上的张天霸也深呼吸一口气,舒缓了一下神经看向我,叹气说,老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第四章 缘由
我连忙说对,就是这个理儿。
我心里有些明白这个张天霸的火爆脾气了,直爽。
得到了老虎尸体他也有补偿,毕竟他也是村子里的人,还是最惨的受害者,一家全死得就剩他了,于情于理补偿最多,但他还是站在高人的立场上,这帮里不帮亲的做法,真是到了极致。
“老弟儿,还是你能理解我,这人啊一辈子最不能做的就是忘恩负义!讲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对我胃口!”张天霸高兴的竖起大拇指。
我说老哥儿,我听得起劲了,再把后来发生的事情给说说呗。
“老弟想听,我给就说说。”
张天霸缓一口气,这一次又继续说后来的事情。
当时,那高人看着一村子的村民面黄肌瘦,三十多个人整整齐齐跪在眼前,求他救这一村子活命,心里估计也是心软了,说老虎他已经埋了,不要去动那恶虎的尸骸,有忌讳,不然啊,祸事还得上身,还会死村子里不少人,不能去动,但是老虎窝里有一些宝贝,可以去取。
“原来那天你哥没骗你,山上的窟窿里真有宝贝啊?”我给他用针扎着,同时插了句嘴。
“不瞒你说,是真有宝贝,那财宝还真能够一辈子荣华富贵的!只是没有命去拿,反而送了命。”张天霸趴在床上,说起当年的事情面色有些怪。
后来那高人告诉了村民位置,让他们去找,结果还真有,许是那山上的老虎真成精了,窝里藏着一些被吃掉的过路人遗物,一堆金银首饰金灿灿,看得人晃眼,哪怕一村子的人平分,也足够度过村子里安安稳稳的度过旱灾。
我听得起了兴致,问,那后来呢?
“那时我才几岁啊?不记得了,当时被老虎抓走,回来的时候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整个脑袋浑浑噩噩的,村里人都说,这小娃儿是吓丢了魂,是给撞邪了,但高人却说是那条死去的恶虎怨念上了身,给我算了算命格,说我天生命硬,就给我纹了一条过肩龙,说用这条邪龙克恶虎,就是眼前肩膀上那一条,还别说,这幅图一纹上,我立刻就没事了,现在想来,那高人只怕是一个刺青图腾方面的神人。”
我点了点头,其实在说他来这里取景画画那一段我就猜到了一些,这是一个我们行内的高人!
学刺青,要先学画,每一个传统刺青师傅都是一个画道大家,说简单点,刺青就是刻在身上的画,一副图要有作用,要看刺青人的本事儿,这就是高手和低手的区别了,蒙娜丽莎的微笑,和普通人的画能不有区别吗?
刺龙凤、观音夜叉,相当于请神上身保佑自己,有没有神韵是最关键的,要看功底,纹皮,比用墨水在纸上画画难多了,当然也要看状态,要是超常发挥刺好了,堪比流传千古的名画,那作用可就真大了去了。
我笑着说,“那你可占大便宜了,估计是这幅图才能让你有今天,飞黄腾达,单从这幅图上看,这高人是真的厉害,和我去世的爷爷水平不相上下,给我纹啊,除非是进入那种空灵的状态,不然我是做不出这种效果的,看这神韵和气势就不同凡响!”
张天霸也有些得意,说这算是因祸得福吧。
我这时又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那老虎抓走了你全家吃了,为什么不吃你,小孩子肉嫩,应该更好吃。”
张天霸顿时也懵了。
他摇头晃脑,说这事情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想,却一直也没想明白,“当时,那位不透露姓名的高人说,那猛虎当时带着三四个虎崽,母老虎下山吃人,是为了给饿坏的崽儿找吃的,那年饥荒,人和动物都想活命。”
“当时,狩猎队不是没有收获,我爹那个神枪手打伤了那头恶虎,还把它的三个虎崽儿都打死了,估计那时候,已经没有崽的大虫,是把我当成崽儿了吧。”
我点了点头。
这事情邪乎,但不是没有可能,狼孩虎娃这东西不是没有,很多动物失去孩子,然后把人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照顾,毕竟老虎这东西更拥有母性,有句话怎么说的?虎毒不食子。
这事情算是彻底明白了。
是有些离奇,像是马匹一样大的斑斓猛虎,说不得还真想见见,那会儿整个地方都在闹饥荒,人和山上的动物相互斗争都想活命,谁也说不得谁错,特别那恶虎还带着几个虎崽儿。
我说,“那么说,你爹打死了那三个虎崽儿,反而救了你一命,你爹是一个见多识广的老猎人,搞不好啊早就看出了这点,知道他们这群狩猎队死后会村里有这一出,他才在死前这样做的,给你留下一个活命的机会。”
“谁知道呢。”
张天霸嚅嗫了下嘴。
他觉得这也可能是一个解释,但没有照着这方面说下去,毕竟当时的事情太邪乎了,谁也不明白,那时候他还小,眼前也就说出个大致脉络而已。
我也没说什么,这其实也是我一个小猜测,为当时恶虎下山袭村的事情增添一丝神秘色彩。
他说,几个月前被人砍了一刀,正好在肩膀上的龙额头上,然后就顺着疤纹,在纹身上渐渐出了一个王字,龙嘴上还长出了一对虎牙,他看到那副图吓坏了,认为那个时候被镇压的恶虎再次出现,来找他了。
“这些年,我有钱了之后到处找那高人,想报恩,就是找不着,我寻思那高人只怕还在游历大山,到处画风水画呢,碰到就是缘分,这不,眼前因为这事急得我冒汗了,幸亏遇到小老弟。”
“没事儿。”
我开始平声静气的安慰他,解释着,“这从阴阳学的角度来说,是那恶虎的阴灵又出来作祟了,但另外一方面也有解释,常人一般小时候是不许纹身的,因为人长大会图案变形,这图是你小时候纹的,那高人手法神乎其技,手法特殊,给你纹了长大了也没变形,但多多少少图纹有些走形,许是凑巧就出现了这虎形。”
“真是巧合?”
张天霸是一脸的不信,“不是那恶虎回来找我了,而是凑巧纹身变化的?这他妈的,世界上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我笑着说,这也是一个解释,但怎么理解,要看你自己,这东西一向都是信则有,不信则无。
他面色惊疑不定,但很快就缓和了下来,也不知道小声嚅嗫着什么,反正似乎也有自己的看法。
这时,我让他站起身,在旁边的镜子上照了照,说,“我已经给改好了,那老虎儿也给取掉了,你看看中意不?”
虎牙我给改成了龙须,额头上的王字给修成了斑斓花纹,我和那高人明显不是一脉的,他的图有自己那脉的刺青风格,我为了迎合这幅图使得整体风格更加贴合,不让这幅图案废掉,花了不少心力。
“这龙的图案倒是挺好看的,出去倍有面子,但是我这幅图还能有作用不?”张天霸裸着膀子在镜子面前转了转,问我。
我知道他担心什么,笑着说,“您就可放心吧,没事儿,保准还和原先一样给力,这图是宝贝,我给当成前辈高人供奉着,那猛虎已经改掉了,再过一阵子,等这图的纹恢复好得差不多了,我再给您点睛,现在的命格,可以扛得起来了,更加飞黄腾达!”
张天霸顿时笑逐颜开,抱着拳头说,那承老弟吉言了。
一转念,他又问多少钱。
我说,三千。
这一下张天霸反而急了,站起身就说,“老弟,你怎么收这么少,是不是看不起兄弟我?还是认为我张天霸的命就值个三千块?”
我连忙摆手说,这不是一回事儿,行有行规,改图就是一个小时的事情,收三千已经算是大头了,现在的人都抠门,来纹个老手艺都给我讨价还价的,一般给人花大半天纹一整个图都没有三千呢。
张天霸目光闪了闪,豪气十足的说,“那成,我也知道你们这类人啊有自己的规矩,老弟你这个人对我胃口,反正我张天霸就欠你个天大的人情,有什么事儿尽管来找我,你这边的地头,我手摸不到,但多少也认识几个在这边混的兄弟,照顾你没问题!”
我倒是没有说什么。
这是入行以来第一单大生意了,钱不多,但懂行的有权势人来了,那以后的脉络打开,就好过多了。
张天霸打开微信支付,给我用手机转了钱,在门口和我扯了一会儿皮,留下联络方式,然后就扬手让两个保镖上车,直接扬长而去了。
我心里知道,张天霸这事肯定还没完。
给他改了图,要过一会儿才看看效果如何,还有给龙点睛,说不得他过一阵子再来一趟,给他看一看纹身,唠嗑,后续再看看他怎么说。
临时做完这一单生意,回到屋内,我在纹身室里拿出刚刚那个给张天霸点墨的墨筒,墨水翻滚,是刚刚那副图里拘出的老虎阴灵。
“老虎儿,能说句话不?”
那墨水没有声音。
我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语言不通,也就没有多想,就把墨筒给盖上了,打开旁边的抽屉放里面。
这是小老虎的阴灵。
给张天霸纹身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不是那恶虎的,是虎崽儿的阴灵,又封了这么久,弱到了极点,我借着这次龙虎相争,那图裂开就取出来了,这一下,那张天霸再没有别的毛病了。
有一点我没和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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