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假前,妈妈提前回了老家,说是要给清明节回家扫墓的家人们准备一锅真材实料的豆腐。
家人里面最爱吃豆腐的是爷爷奶奶,妈妈常常为了让他们吃上一口自己磨出来的豆腐而做许多工作,因着妈妈的一份孝心,看着她忙忙碌碌,我们却不好阻止。
在我们赣南,磨豆腐是客家人逢年过节时的必备菜品之一。
磨豆腐最重要的原材料是黄豆,必须选那上好的豆子,颗颗圆润饱满,散发着金黄色的光泽。
先是把金色的豆子在干磨上稍稍走一遍,圆润的豆子一分两半,在石磨上下蹦蹦哒哒,挣脱束缚着它们的那层外衣,露出半截淡黄色的肚皮来,随之扑鼻而来的是一阵豆粒的清香,沁人心脾。
拿干净的小小的棕扫帚把这些露着半截肚皮的小家伙轻轻的扫到簸箕里来,又端着簸箕轻轻的一颠簸,那层包裹了这些小家伙成长的外衣就随风飘舞去了……
豆腐要当日现做出来的才鲜嫩可口,因工序复杂,要提前好些时间来做准备。
前一夜就要把磨好的黄豆浸泡起来。
第二天清早起来,浸泡了一晚上的豆子已经发胀,个个成了胖子。做豆腐出色的人都知道,浸泡豆子也有窍门,豆子浸泡的时间长短决定着豆腐成品的口感。豆腐可做成各种菜品,可煎,可煮,可炖,可炸,不同的烹饪方式对豆腐的要求各有不同。因此,浸泡的时间也会有所不同。
把浸泡在水里的豆子沥干水份,再换上干净的泉水。架起石磨,一勺豆子一圈磨,一勺豆子一圈磨,一小会儿,乳白色的生豆浆就顺着石磨的边沿溢出来,慢慢的,顺成一股小“溪流”奔流而下,欢快的落到石磨下方的器皿里……
现在科技发达,机器磨豆子更加快速方便,用石磨磨豆子的人越来越少,甚至很少有人家有石磨了。
记忆里我家的那碾石磨,承载着厚厚的年轮,是一辈一辈传下来的重物,不知道传了多少代人到了爷爷奶奶的手上。
因石磨笨重,要最少两个人合力才好使用,清洗也费力气。因此,村里只要有一家人开磨了,其他人都汇到一处来一起推磨。
奶奶常常是最早那个开磨的,我家便成了磨豆腐“常驻地”。
每到过节时,一家一家的妇人端着簸箕,提着小桶,到我家后院来排队,三个女人一台戏,一堆的女人围着在石磨旁边,叽叽喳喳的张家长李家短好不热闹。我最喜欢钻在她们中间,听她们一会儿一个故事,一会儿一阵大笑,让我仿佛置身于一个另外的世界,有许多有趣的事情从她们的嘴巴里出来,听不懂,她们的欢笑却让我对成人的世界开始有了朦朦胧胧的认知,就像那从石磨里溢出来的生豆浆,一点一点的汇集在一起,伸向远处去……
奶奶家的厨房就在石磨的正对面,每次过节最早磨豆腐的自然是奶奶。当妇人们一个一个来时,奶奶的豆浆已经在大锅里冒着一层一层的热气了。
奶奶做的豆腐在村子里面是数一数二的好。当奶奶架好灶里的柴火,一边在大缸里用搅拌器“刷刷刷”的打着石膏卤水时,也要一边回答这些妇人们的提问,她们总是问怎么样才可以把豆腐做得跟奶奶做得那般好?奶奶每次都把方法细细的教给她们,如何泡豆子,如何打石膏卤水,如何如何的……我都快记熟了,感觉长大后我也能做出一锅跟奶奶做得豆腐一般好的豆腐来,可是她们每次还是一样的要发问,又说,豆腐做老了,要么说,豆腐做稀了不好成型……
奶奶不急着回答,放了打卤水的搅拌器,在一个架子上放上一个圆肚簸箕,又在圆肚簸箕上摊上一层过滤布,这层过滤布比纱布厚实。当锅里煮开的豆浆往过滤布上倒时,豆浆能渗过布流下来,而豆渣则留在了过滤布上面。奶奶把过滤布的几个角提了提,拧成一团,拿着铁勺按压布的外面,被挤出的豆浆赶忙流进下边的桶里面去。
“来,你们看着”。奶奶一边跟问话的妇人说道,一边提起装着热豆浆的桶,“就这么高,一口气倒进去!”奶奶把桶提到她齐腰的位置,一瞬间把桶里的豆浆泄进了装有石膏卤水的缸里,马上盖上木盖。
那些妇人在自己的腰间比划着,好像明白了自己的豆腐为什么做老了,又为什么做稀了,一句一句的“哦”,“啊”,好像明白了如何做出一锅好豆腐。
等一个妇人从磨坊里提着生豆浆出来时,奶奶揭开木盖,用大铁勺从豆浆中间舀起一勺,豆浆晃晃悠悠的已经成豆腐脑了,那妇人看到,连连称赞:“哎呀,看着这成色,又是一锅好豆腐!”
等那些妇人渐渐散去时,奶奶把豆腐脑舀进豆腐箱里面,盖上盖子,又在盖子上放上一块石头,这一箱豆腐是要早些时候吃的,放块石头能快一些把豆腐脑里面的水渗干。那些晚些用的豆腐就随它慢慢的沥干水分。
当豆腐脑的水份慢慢的滴尽,木箱里面的豆腐也就成型了。
豆腐是家家户户餐桌上的常客,如今想要吃份豆腐花几块钱就能买到。而磨豆腐的这份手艺变成一份情怀永远的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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