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初秋。
就快到中秋节了,师傅却又应邀去了南海。
轻舟其实不太明白,他看得出云音其实很孤独,如果她出言挽留师傅的话,师傅不会这么不顾家的。可是,每次师傅离开时,她都不发一言,甚至还主动帮师傅打点行装,像是盼着师傅走一样。可师傅走后,她还同往常一般,不喜不悲,只是愈发的幽怨,又像是盼着师傅回来。
日子久了,就有了一种传言:
“云音夫人心里藏着一个人,所以才无所谓师傅,无所谓林家。”
轻舟是最听不得这种话的,无论谁说,只要让他听见了,他一定会反驳。
无论是谁,都不可以亵渎她!
中秋那夜,皓月当空。
云音给徒弟们准备了瓜果月饼和上好的酒。他们便在月下饮酒,舞剑做乐。
轻舟却不在其中。这些日子,轻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每隔几天都要出去一趟,一去就是一整天,师兄们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只笑说是哪家的姑娘把他的魂勾走了。
夜深了轻舟才匆匆往回赶。经过厉剑庄的后山,却忽然瞥见一个人影。
后山多竹,那人影便扶着一根竹子。及腰的长发用一根白色的丝带仔细的扎起,一身浅水绿的衣衫,在月光下显得更是素净,像是从月宫里走出来的仙子。
轻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颤颤巍巍,站都站不稳的美丽女子正是云音。
他惊呼了一声:“师母”
云音没有听见。他走上前,扶住她。
她喝醉了。轻舟想正是因为她喝醉了,才会糊里糊涂的跑到后山来的吧。
她已醉的没法走路,轻舟只好将她背在身上。
她的手抱着他的脖子抱的很紧。轻舟的心开始跳的很快,他从没有与她如此接近,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那淡淡的酒香。
“轻舟,轻舟……你终于回来了……”她喃喃。
轻舟心里一惊,
“她为什么会叫我的名字?”
她还在念着他的名字,
“我回来了,我就在这!”卫轻舟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答话。
云音将他搂的更紧了。
他有些惊慌,有些害怕,却又有些说不出来的甜蜜。
柔和的月光下,风吹过,满山的竹发出沙沙的声音。轻舟背着云音,慢慢的,稳稳的走在山间小道上。
她声音模糊的,仿佛在唱歌:
“夜长不得眠,明月何灼灼。
想闻散唤声,虚应空中诺。”
此刻的卫轻舟,只想时间过得慢些,再慢些……
让他就这么背着她,走到天荒地老,他都愿意!
那夜过后,他们俩谁都没有再提起,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
(叁)
“崇安九年,七月十八,中原七大剑客齐聚厉剑庄贺庄主三十四岁寿辰之喜,庄主林仲饮酒过量,诱发隐疾,不治而亡!”
——《武林志》
云音平静的生活终究是被打破了!
林仲死了,死的那么突然。
但她的心里却没有过分的悲伤。她就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他的徒弟,他的同宗们争财产,争秘籍。
就连林家的同宗们让她搬出厉剑庄,住到城郊的一栋旧楼时,她都没有说一句反对的话。
这一切发生时,轻舟人还在南海。
他奉林仲的命令,押送一趟镖去南海莺歌屿的龙家。
等他回来,厉剑庄已经不是以前的厉剑庄了。
师傅的遗产已经被瓜分干净,他什么都没有,他也不想要。
他回到庐州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师傅的坟前。
他在坟前跪了一宿。
第二天,再去厉剑庄收拾行李——不过是几件旧衣服,一袋干粮,唯一贵重的就是师傅以前赠与他的那把剑。
他紧紧的握着那把剑,像握着什么珍宝。
离开厉剑庄时,已是下午。
他去了城郊的那栋旧楼。
他又见到了她。
这是那年的中秋夜过后,他俩的第一次单独相处。
云音憔悴了不少。
见他来了,头也不抬,自顾自的做着刺绣。
“师……师母。你还好吗?”
“一切如旧”
她终于抬起了脸,看着轻舟,微微笑着,说出这句话。
以前她的笑脸绝对可以用嫣然来形容,而眼前的这个笑容,却有些藏不住的凄楚与无奈。
“她到底是爱师傅的吧,否则,不会有这样惨然的笑容。”
卫轻舟就住在不远的三里村,那是他的故乡。
他是三里村佃户家的孩子。父亲死后,娘亲实在养活不起这些孩子,便准备将他卖掉。
那年他才八岁,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八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谁会买呢!他在街口跪了一天,最后,林仲来了,给了他娘亲一袋钱,对他说:
“愿意和我去学功夫吗?”
他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于是,他成了中原第一剑客的弟子。
十年过去了,他的师傅去了,卖掉他的娘亲,也早就入了土。一切都变了。只有村口那破落的小屋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他的哥哥姐姐们都已成家,他才得以顺利的住进那座破屋。
他去了城里的天龙镖局做镖师,却拒绝了镖局为他提供的舒适的屋子。
他每趟镖走下来,都会得到不少的银子。他通常在他拿到银子的当天,买些布匹吃食送去城郊的旧楼。
他害怕她过得不好。
渐渐的,也有媒婆上门来给他说亲。
他做镖师的月钱很是丰厚,而他也正当少年,又长的清秀俊美,不知不觉中,已有不少姑娘对他芳心暗许。
可他却一一回绝了。
于是,便又出了一种传言:
“卫少侠心里藏着一个人!”
他听了只是笑笑,恍然间想起,以前人们也是这样说云音的,说她心里藏着一个人,所以才对师傅不冷不热的。
他又想起那年中秋月夜,她声声唤着的“轻舟”。
他突然面红耳赤,不敢再想……
就这样,生活又仿佛回归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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