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期间,一篇罗田籍上海大学文化研究系80后博士生王磊光2014年初的演讲稿《一位博士生的返乡笔记:近年情更怯,春节回家看什么》在微信朋友圈及微博等社交媒体疯传,两位黄冈籍农村出身并在上海工作的政法师兄和我先后在微信上分享此文并批注。说实话,我和另一位记者出身的师兄都认为此文虽有一定代表性,却缺乏理论深度和举证广度,所以我对此文的疯转颇为意外。究其原因,可能涉及到某些传播学上的理论和心理效应,不在此具体分析,文章有链接,没读过的可以自己看一看。相较而言,我觉得自己在去年8月分享过的《回乡见闻16篇,告诉你一个真实中国》更客观,更能反映千姿百态又殊途同归的中国广大农村。
王磊光前辈在此文中提及了返乡的交通——绿皮火车,这也是我上一篇日志的标题,农村间的人际关系,妻子房子车子新三座大山以及知识的无力感,从内容和语言上均弥漫着浓浓的乡愁和对过往岁月的眷恋。这一点我十分理解,毕竟是搞文学出身,而且许多感受我也有切身体会。但是,我们有时候要避免另外一种将逝去的年代过分美化的卢梭式的倾向,往往这种倾向容易引起物质生活丰富而精神生活依旧十分匮乏的当代普罗大众的强烈共鸣,而这种共鸣在农村长大然后到大城市发展的一批人身上更容易找到。
农村的变迁
房屋:老家人从03年开始,陆陆续续从泥砖瓦房搬进了新建的两层小楼房。从个人情感上来讲,泥砖瓦房无疑是我们乡愁情结的重要维系点,28年前我出生于斯的那间小屋还好现在还没有被拆除。道路:20年来,每次过年我都会回彭家湾老家,最初好些年,连接楼栋树和袁家冲的水泥桥一发洪水就被冲毁了。 因为桥断了,楼栋树村的道路好多年都没有机动车行走,河边的道路杂草丛生,夏天的傍晚我在河埂上奔跑雀跃和伙伴们一起抓低飞的蜻蜓犹如昨日清晰。后来,大桥修好了,路变得开阔了,村村通之后路面硬化了,去年年底水泥路面直接铺到了我们湾里。河流:2000年,福建商人投资几百万在木子店镇修建了一个铁矿场,铁矿场所在地刚好就是老家河流的起源地,也是奶奶的娘家。矿场投产之后,河水水质迅速恶化,夏天回家我们都不敢在里面洗澡。好在没过多久,由于投资环境不佳等多方原因,矿场倒闭了。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始料未及,从02还是03年开始,麻城各地从外陆续引进大型淘沙船,因为老家的河沙中富含四氧化三铁铁矿砂,含铁量极高,适逢铁砂价格一路坐高,家乡许多人蜂拥而买船淘沙。所有的河道在几年间被破坏殆尽,铁砂淘光了,水质污染了,由于河沙在河道中堆积过高许多河堤被冲毁,小鱼小虾成群结队水中畅游的场面一去不复返。
交通工具 正月初二的早上,我发了条朋友圈,叙述了自己亲历的农村春节出行交通工具变迁史——从87年到93年,春节出行,去亲戚家拜年一般都是父母骑自行车,有时候路途遥远也会坐客货两用的农用三轮车。93年下半年,父亲在单位买了第一辆摩托车,黑色的嘉陵90,97年换成了五羊-本田125。那一年开始,摩托车在老家逐渐变得流行起来,尽管依然不是那么常见。2000年以后,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由了摩托。2003年春节,堂姐夫从江苏开回来一辆半新的长安面包车,第二年,换成了一辆黑色桑塔纳。到08还是09年,新买了丰田卡罗拉。堂哥10年春节买了辆北京现代,不到一年换成了马自达6。2006年之后,开车回家越来越流行,每次过年麻城和张家畈街上车满为患,在张家畈街道上都能堵个把小时。三十年来,我们在农村拜年的交通工具从凤凰永久牌自行车道嘉陵70-90摩托,再到五羊-本田,长安面包车,再到桑塔纳、现代、马自达、本田丰田,交通工具的变迁本身就是见证农村发展的一个缩影。
还有很多方面值得关注,比如教育,农村留守儿童的问题大家听得够多了,而知识改变命运在阶层愈加固化的中国正变得越来越不现实,这不只是中国的问题,英美法同样如此,所以王光磊在文中所提到的“知识的无力感”实在太过正常,连我自己都怀疑读书一条路走到黑是否可以实现经济学上的成本最小而效益最大抑或刚好相反。有时候,我们只能庆幸,还好自己不是在种姓制度的印度或者金三胖所在的朝鲜。还有赌博肆虐,几乎每个湾子都由自动麻将机,农村人除了打麻将赌博也没有别的娱乐可言,但这一点20年前乃至500年前的中国似乎已然如此。以及取消农业税和农村合作医疗,前者许多农村老人至今还在念中央的好,后者受益的人群似乎甚少(没做过调研只是道听途说)。
今天看上海的记者师兄又分享了另一篇文章,大意是城市崛起农村没落是大势所趋,不过我对此一度很怀疑,不管是城市化还是城镇化,对于13亿人口的中国而言,它到底能够容纳多少城市(城镇)非农业人口?时至今日,农民(包括农民工)的数量依旧占据了中国总人口的半壁江山,但是他们的话语权却微乎其微,人大代表里出现一个洗脚妹都能成为不小的新闻。他们的利益诉求如何传达到上级,因为在现有的行政体系下,所有的事都要归根结底成一句话——领导重视。若是领导不重视,一切都是徒劳。话说回来,假如没有农村出身的学者和官员为三农问题大声疾呼上达圣听,中国的农业税不知道还要交多少年呢,所以,从这点上来讲,适当的表达是必要的并且有益的。
大别山农村和中国其它地方的农村一样有着许多共通的特征,譬如自发性与无序性并存,从80年代末肇始的打工潮到2000年以后集体买摩托,宅基地建楼房,送子女就读私立学校,投资铁砂船,再到今天大面积购置小车开回家。这一系列行为中既存在着凤阳小岗村土地流转一般自发的可能,也可以看出跟风抱团和无序的特性。
现实中的大别山农村,有时候就像我眼中的中国,既没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坏,也没有宣传中的那么好。她既没王光磊所说的那么萧条,人情冷漠,又没有自我标榜的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那般如火如荼。农民(农村人)亦是中国人的典型代表,他们缺乏革命文学家笔下那么高的觉悟,也不是所有人都秉持着热情善良好客的传统,更不可能人人都化身为骂街泼妇或者动不动用跳楼喝农药来威胁公权力进而获取不正当利益的“刁民”。很多时候,中国就处于这样一个谁也很难量化,很难去精确描述的中间状态。王光磊只描述了此面,而没有描述彼面,当然更多时候,我们看到的是高扬的彼面而不层了解低迷的此面。作为更加开明更加包容具有更少偏见和无知的80后,我们还是应该兼听则明。
下文三张照片,图1是彭家湾家中老屋,现在亲戚们均已住进楼房,老屋中已年久失修。
图2是2011年春节去姑父家拜年时所拍,其时尚是典型的泥砖瓦房。
图3是今年春节在姑父家所摄,在瓦房原址上已新建起一栋贴满瓷砖的小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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