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把这块“逍遥客栈”牌匾撤下去,换上“仙剑客栈”……嗯对……再往右一点……稍高一些……就这样!……好嘞!多谢林师傅!”
这几天,李逍遥又把客栈翻修了一遍,最大的改变就是门口的牌匾——由“逍遥客栈”变成了“仙剑客栈”。
李逍遥听景天说,最初他们家客栈名叫“仙剑客栈”,是爷爷李澜取的名字;后来,爹和叔叔小时候抓周,他爹抓了摘星手套,叔叔抓了账本,于是爹爹李三思就成了南盗侠,而叔叔就继承了客栈。
后来,叔叔娶了婶婶,没多久叔叔也走了。婶婶少妇新寡,忍着村里人的闲言碎语和压力,年纪轻轻便独自一人撑起了整个客栈,还要抚养逍遥长大。他记得有一年自己生病了,好久都没有好,后来好不容易康复了,婶婶为了祈愿客栈能顺利经营下去,也为了让“逍遥”这个名字带来更多福气,遂将“仙剑客栈”改名为“逍遥客栈”。
李逍遥叹了口气,突然非常想见到婶婶。自从景天来过之后,他了解到父亲的前尘往事,心中颇为惆怅,原本无忧无虑的少年也平添了几分沉重。
其实,他自小便跟爹娘分开,爹娘对他而言,更像是一个一个精神的寄托,一个神往的所在。知道爹娘已经遇难的消息,他虽然震惊,但也并无太多悲戚,反而是对唯一的亲人婶婶,异常担忧和挂念。她在外面好不好?她有没有受苦?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说,你小小年纪,干嘛总是唉声叹气的,像个老太婆一样!”红衣龙葵凉凉讽刺道。
李逍遥并不反驳,垂头丧气地摇摇头:“我好想婶婶啊,婶婶已经离开三个多月了……叔叔很早就去世了,婶婶一个人省吃俭用,把我拉扯大,但现在她不在,我好想她……”
“哎哟哟!说你是老太婆,你还真就开始碎碎念了!”红葵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想了想,戏谑道:“你婶婶也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幸福啊,她说不定啊,给你带个新叔叔回来,所以你这小孩,不能只顾自己啊!”
李逍遥呆呆地看着她,半晌道:“……你、你也一把年纪了,有一千多岁了,怎么说话都没个正经?”
红衣龙葵一愣,眯着眼睛盯着他,看得李逍遥毛骨悚然,忽然她单手拂袖:“引雷——”
下个瞬间,李逍遥只见凭空一条纤细银光破降,头顶一阵霹雳轰鸣,不偏不倚,正落向自己。突如其来的麻意,李逍遥浑身一颤,并不痛,但确实吓到了。
他瞠着眼望向红衣龙葵,一脸的不解,不明白她为何攻击他。
“小屁孩,不识好歹!我不是安慰你吗?竟敢说我老!气死我了!”
蓝衣龙葵看着她气得跳脚的模样,捂住檀口轻笑,这样也好,来到一个新环境,她却可以放下压力,好好想一想之后的打算。
她本是想离开家几天,好好散散心,不想半路遇上紫萱;那时,紫萱为了躲避重楼,又察觉余杭这边有女娲族的气息,遂打算一路向东,龙葵思量无处可去,便和紫萱结伴而行。
不想,紫萱终究是选择和重楼一起……而她,又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只有另一个“龙葵”,一直和她一起。
景天没有勉强她,前两天就回渝州了,他有些商务上的事要处理,与此同时,他也有自己的生活。走之前,景天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怜惜、有遗憾、有不舍,还有一丝复杂的情绪。
哥哥到底有没有喜欢过她呢?他俩以前世兄妹结缘,今生的兄妹之情,有没有在轮回后随着血缘的消失而发酵出新的可能?他们少年时并肩作战,一起上天界、下酆都、游历人间,经历生死……只是在这期间,一直有着另一个人。
雪见……她也很不容易吧?想想那夕瑶,执着了一生只想成全她的一腔爱恋,偷偷摘取神树之实寄托到人间投胎,只为能有另一个“她”陪伴着“他”。怎奈,他未必是他,她也未必是她。听蜀山的传闻说,夕瑶后来被神界剥夺了形体,残余的神力和精神力流入蜀山地脉,最后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所以,哥哥和雪见才会给他们的小女儿取名“景瑶”?
“小葵姐姐,你真的打算去投胎?”李逍遥没被劈傻,回过神来,看到她蹙眉不语,便试探地问了一句。
“嗯……”龙葵点了点头,一千多年了,她也应该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觉得还有些事情放不下,但到底是什么事,她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龙葵和李逍遥,他们俩,一个是等待千年的痴魂,却心思纯净;一个是懵懂无知的少年,却骤然经历心理的遽变,再加上他们外观年纪相仿,是以虽然素昧平生,却意外地惺惺相惜。
“小葵姐姐,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
“你当年……嗯,跳入剑炉里之后,怎么后来就找到景……我是说,你哥哥的?”
龙葵双目微阖,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面投下一圈暗影,她悠悠叹息:“是因为一个人……”
人?是谁?
李逍遥眨巴着眼睛,还有奇人?但看着龙葵失魂落魄的模样,见她不言,便知趣地闭上嘴。
跟龙葵一起留下的,还有花楹。
之前李逍遥还有点怀疑花楹,但自她现原型之后,便完全相信了。花楹的真身也是圆滚滚的,通体黄色背挂着一对浅绿色的翅膀,宛如一只巨型黄蜂,只是两只乌黑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呆萌可爱,丝毫不具有攻击性。
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王蓬絮也是五毒兽,她见了花楹两人一拍即合,俨然是一副“双宿双栖”的模样。
此时正是阳春三月,王蓬絮喜爱花草,在客栈后院种了一片小花圃,除了鼠儿果和龙涎草这等常用的药物,还有各种奇花异草,而且铺展得相当漂亮。新绿初染胭脂,朱砂衬着鹅黄,红的明媚,绿的清隽,不张扬,也不俗艳。姹紫嫣红,各有所彰,各得其彩,于细微处看,蓬勃的生命总是让人欣喜莫名,独有的幽香也吹散了心中阴霾,让人为之气爽。
看着一黄一粉两只会飞的小葫芦在其中盘旋,宛如两只小蜜蜂在花丛中飞舞;春光正好,天气和暖,仿佛再消沉下去,都是在辜负此等韶光。
李逍遥深吸了一口气,振奋精神,决定从今天开始好好经营客栈,等着婶婶归来。
他从后院走出来,迎面就见到月如站在大厅,她见到李逍遥,一改往日的冷嘲热讽,反而面有忧色,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低声道:“你,没事吧?”
难得,这个丫头也会关心自己。
李逍遥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暖意,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当初只听那两个家丁描述她的外貌,心里没太在意;不想一见到真人,美则美矣,却是一副凶神恶煞的女夜叉模样,和发怒时的婶婶有得一拼。但此时见她面露关切,想必她也在乎自己的。
不知怎的李逍遥就开始打量起她,嗯,她确实身材颀长,一身紫锦缎斜肩背心和苏绣长靴非常衬得她英姿飒飒,却掩不住灼灼芳华,怪不得,苏州城都说林大小姐是第一美人……
“你怎么了?”林月如见他不回答,忧色更甚,这家伙, 难不成伤心太过,出不来了?
李逍遥仍是不答,林月如缓缓上前,伸出一只手抚上他的额头,却被李逍遥一把抓住了。
她指尖纤白,宛如上好的白玉,让他忽然想起书上看到的一句话“粉痕闲印玉尖纤”。
“喂!没病吧你?”林月如俏脸一红,猛地抽出手。
“啊?啊!……我没事,我没事了!”李逍遥如梦初醒,想起刚才的失态,有些窘迫。
“没事还不赶紧干活,这几天你知道把我们几个累得半死嘛!”林月如又羞又恼,索性冲着李逍遥火力全开:“你可倒好,真当起甩手掌柜了!”
“啊?这几天……客人很多么?”
林月如想了想,道:“前两天还好,今天嘛……”
“请问,哪位是掌柜的,还有座位吗?”
李逍遥一出来跟林月如推推搡搡,客栈原本就嘈杂,就算听到有人叫他,也没太在意;但不想,忽然之间,原本杯盏交错人声鼎沸的客栈,却渐渐安静下来了,直到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李逍遥奇怪地望过去,看到的情景却让他呼吸一滞。
来人是两个神仙一般的男女,约莫二十出头。男的身着蓝白道袍,背着长剑,他双眸凝如秋水,眉宇剑似流星,五官如刀削一般完美,一瀑布白发垂及腰间,非但不显沧桑,反而让他与凡尘种种隔绝开来;而女的,身着高腰曳地的长裙,衣饰繁复华丽,容颜绝美,手持玉色箜篌,一如传说中的九天玄女,不对,九天玄女都被用多、用烂了……无论如何,此时此刻,李逍遥再也想不出任何形容词来描述她的出尘。
这段时间,真是被不断到来的客人,频繁刷新着审美。
“还有位置吗?我们随便吃碗面就好。”男子又开口了,这声音,如夜风般和缓,如珠玉般好听。
“好、好……”李逍遥见他说话,方才想起来掌柜的职责,连忙小心地招待他们坐下,心里暗暗庆幸:还好,这两天翻修了一下客栈,桌椅都是新的,不然真是太失礼了!
林月如刚才也是呆住了,此刻忙跟着李逍遥一起上前接待。
“客、客官,敢问您怎么称呼啊?”待二人坐下后,李逍遥回神了大半,虽然吃个饭不是住店,也没必要实名,但李逍遥就是好奇——这样完美的人,会叫什么名字呢?
男子朝他们点点头,道:“我叫慕容紫英,她叫柳梦璃。”
李逍遥和林月如有些错愕,没想到他们居然说了全名,而且男子还好,女子的闺名向来不便告知别人,怎么他居然也说出来了?想来,他们不是一般人,不会计较凡夫俗子的穷讲究。不过话说回来,紫英和琉璃,这名字,果然一听就不一样!
“那、您刚刚说吃面就好吗?”李逍遥确认道。
慕容紫英颔首:“修道之人,一切从简。”
李逍遥暗暗叹服,果然不是凡人啊!他想了想,问道:“那,给您二位来份玉尖面吧!这、这也是小店的特色。”
慕容紫英和柳梦璃互相看了看,点点头,并不多说。
玉尖,原意指纤白的指尖,也形容白雪覆盖的皑皑山峰,恰似其人。玉尖面,因纤细洁白而得名,是宫中的一种面食。
“那我去叫厨房准备。”林月如看了李逍遥一眼,正准备动身,忽然想起了什么,对李逍遥犹豫道:“你……真的没事了?”
李逍遥一愣,旋即舒展笑容,对她温柔道:“我没事了,你去忙你的吧!”
玉尖,恰似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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