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蓉有些后悔这么晚还坐地铁，地铁车厢里空荡荡的，早晨被挤得象照片一样，现在却只觉得空得让人不安。
她选了最前面的车厢，觉得离司机近些，安全。
不远处坐着两位老人，应是一对老夫妻，两人无声地坐在一起，但这就足以给对方安全感觉。车门处坐着个小伙子，低头玩着手机，旁若无人。对面坐着个长发姑娘，带着耳机，一脸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大约是和她一样加班到这么晚。
地铁里的报站女声在这个夜里格外清晰，车停稳了。那对老夫妻起身下车，老太太的腿好象不太好，老爷子小心地挽着她，无声的默契。
又过了两站，那个小伙子起身下车。
方蓉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对面那个姑娘，莫名地希望她能多坐几站，最好是能跟她一起下车，这车太空了。
可是，车一停，那姑娘起身下车，长发在身后飘扬，看着她的背影，方蓉有些失望，现在的车厢就只有她一个人了，相邻的车厢也没有人。有一丝不安在心头索绕。
就在车门将要关上的一瞬，一个黑色的人影挤了进来，是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左臂上蜿蜒着一条青色的龙。方蓉感觉到那男人身上的吝气，拿着包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
那男人看似不经意地坐在方蓉的那排椅子上，庞大的身躯占了近两人的位置，他拿出手机漫不经心地看着。
方蓉往旁边移了下，透过玻璃看了眼驾驶坐上的司机，舒了口气。但是脑海里此刻想的全是午夜地铁谋杀。
她有些后悔坐这最后一班地铁回家，其实她可以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凑和一下，或者接受琪琪的邀请到她那里挤一晚。
以前也坐过这趟地铁回家，只不过那时邓然还在身边。
那时加班晚了邓然都会来接她，不管多晚，他都会在公司的大厅里等她。然后一起坐地铁回家。那时最后一班地铁是充满幸福的，她一上车就会靠在邓然的肩上，很放松，甚至会睡着，直到车到终点邓然叫醒她，拉着睡眼惺忪的她走出地铁站。
车门又一次打开，方蓉眼巴巴地盯着车门，希望能再有个上车，可是一眼望去，车站都空无一人。
那个黑衣男子的手机响了，只听他说：“你告诉他，小心点儿，老子不会放过他，跟我斗，也不打听打听。”说罢，气狠狠地挂了电话，自顾自骂骂咧咧，手上的关节掰得“啪啪”响。
若不是坐在最后一趟地铁，方蓉肯定毫不犹豫地下车。可是现在，她没的选，只能盼着快点儿到站，希望这个男人早点儿下车。
可是让她失望了，车门开了又关，那男子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时不时从手机上抬起头。方蓉能觉出那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
她的呼吸有些沉重，喉咙发干，手心里已开始渗汗，手指不安地在包带子上抠着。她起身走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那男子抬头看了她一眼，方蓉看到他嘴角微微动了动，眼里流出一丝不屑。
方蓉此时仿佛回到了两年前那个沉闷的夏夜，她走在小区不远处的胡同，身后有个喝多了的男人，摇摇晃晃，叽叽歪歪。恐惧如沉闷的空气死死地包裹着她，就在这时胡同那头邓然的身影出现了。
在听到他声音的瞬间，恐惧烟消云散，他温热的手抚上她的背，那温度驱走了一背的凉气。
此刻，在这个车厢，那种恐惧又一次袭来，可是这回没有人会出现，那个熟悉的声音不会响起，那个给她安全感的邓然已经不在身边。
她接受不了异地恋，而他不得不回老家。就这样成为彼此生命中的过客。
那个男子站起身来，抬手握住把手，臂上的青龙仿佛有了生命将要飞上云霄。方蓉舒了口气，看来他要下车了。
可是车停下时，他没有下去，开始在车厢里看似无目的的走动，在方蓉的眼前晃来晃去，耳朵上的耳扣在灯光下发出惨白的光。
他经过自已的面前，方蓉都会屏住呼吸，全身绷得紧紧的。
她的手悄悄地放在了手机的紧急号码上。那次胡同事件后，邓然帮她将报警电话设了速拨键。
方蓉想起网上的各种报道，后背开始冒冷汗。她有些后悔坐到这边来，她原来的位置离紧急按钮更近些。她抬起头，驾驶室里的那道身影让她有些安心。
突然，那男子停在了她面前，问道：“你哪儿下？”
“终点。”方蓉脱口而出。可是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这样说是不是对她更不利？
“我也是。”男子说完转身坐回原来的那排椅子。
为什么没有人再上车，他也到终点，他是想尾随吗？方蓉开始盘算下车的路线。胡同那条路虽然用时少，可是人也少，僻静些，不能走，沿着商铺走，那里人多些。可是在这样的冬夜，这个时间，就是超市都会提前关门。
方蓉又想起邓然，这条地铁线二期没完工时，她出了地铁还有一站多的路。那时邓然会在地铁口等她，然后骑车带她回去。一间小小的出租屋，两人一起张罗一顿饭，真的是幸福。
那男子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双腿不停地上下抖动，似乎很不耐烦。
看他坐下来，方蓉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有点放松，看着路线图默念，快点到，快点到，反正也没人下站就别停了。
可是车速一点点慢下来，车还是停下来，依然没有人上下。
那男子的手机发出两声电量低的提示音。方蓉又紧张起来，她希望那手机的电可以撑到到站，这让他能一直低着头。
可是没过一会儿，那男子将手机收了起来，骂了句，看来是没电了。
果然，他将头抬起来，漫无目的的东看西看，方蓉觉得那目光象把钢丝刷子一样，一遍遍从她身上扫过，她使劲低着头，盯着手机，却什么也看不进去，浑身每个细胞都保持着警惕。
还有两站，只有两站了。
看着地铁上指示灯一闪一闪，心中的急切按捺不住，方蓉站起身走到门口，扶着栏杆，右腿不停地前后晃动。
那男子也走到门口，站在方蓉的身后，她甚至可以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方蓉僵直的立着，向前移了移，提包的手握得更紧了。
车速慢了下来，已能看到站台的灯光，方蓉愈加急切，右腿的晃动更快，到站了，快开门，快开门。
门开了，站台暖黄色的灯看上去如此平和。方蓉飞也似地冲出地铁门，朝出口跑去。身后传来低沉的男音“等一下，等一下。”
是车上那个男子！
方蓉没有停下，加快脚步，却听身后的脚步也加快，好象也跑了起来“等一下，你的卡。”
方蓉没有理，玩这种花招，别想引人上当，好在出口并不远。
站在出口刷卡处，方蓉翻了衣兜看手包，卡呢？
“跑得够快的。”身后又响起那个男声，声音里充满戏谑，一个套着粉红色卡套的公交卡出现在面前，正是她的公交卡。
“谢谢。”方蓉接过卡，小声道谢，却没有抬头。
“不用。”男子转身朝另一个出口走去。
方蓉抬头看着那个背影离开，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虚惊一场。
手机轻微地振动，一条短信，“方蓉，我下个月要结婚了。”
是邓然。
走出地铁口，午夜的寒风无孔不入，方蓉系紧了围巾，将手机装进衣袋，走进夜色中。
十二点了，新的一天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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