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部电影叫《阿甘正传》,里面有句流传甚广的台词,大意是: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在没有尝到之前你不会知道自己拿起来的那一块是什么味道。我想说的是,能给你一盒巧克力,别管是什么味道,已经是厚待啦!要知道,这几天生活塞给我的是怪味豆,尝过之后我发现,是鼻涕味儿的。
“影儿,”花叔系着围裙,把碗放在我面前,说:“趁热,快吃了。”
“宋医生,这可是我们老大亲自做的。”店里的小姑娘芳子溜过来,站在桌旁说道:“您知道么,昨天晚上海天集团的董事长来店里吃饭,我们老大可都没下厨。”说着,冲我努努嘴。
“这儿没你什么事儿,”花叔冲着芳子一瞪眼,“干活去。”
“哦。”小姑娘一伸舌头,跑了。
“海天集团?”我有些意外地看着花叔,“林眠风?”
花叔带着惯有的笑容点点头,“一个很会吃的人。”
我咧咧嘴,做了个“好吧”的表情。如果他知道那天晚上林眠风来我这里说过些什么,不知道他会怎么说。眼前是我最爱的豚骨拉面,又是花叔亲自动手做的,若在平时,早就风卷残云了,可是今天......
“怎么,没胃口?”花叔也觉出来我有些不对劲儿,探头过来问道。
“嗯,是有那么一点点啦,”看着眼前这位帅气的老男人,这把年纪啦却依然眼神清澈,活得潇洒率性,林眠风带来的不愉快忽然就这么烟消云散啦,“不过,吃了花老亲手做的面,就一切正常喽!”
花叔笑眯眯地看着我的眼睛,我觉得他能看到我心最深处,“那就好,快吃吧!”起身忙去了。
那晚与林眠风的谈话完全出乎我的意料。那种感觉就好像本来是想去动物园慰问动物,不曾想自己反而成了笼子里的动物,被观赏了。
那天晚上,他提前五分钟到了诊所。他穿了身休闲西装,戴了副眼镜,看起来像一个热爱运动的学者。小贺把他请进我的办公室,关门的时候,一双眼睛依依不舍地流连在他迷人眼的背影上。
我起身相迎,请他随便坐。我想看看他会选择什么样的位置,这多少看得出他的某些倾向性和此行的目的。在从梓航口中得知他的背景之后,我就在想他来找我恐怕不是为了咨询心理问题。他选择了主人位的沙发。问他想喝点什么,他要一杯水。常温的。我拿给他一瓶巴黎水。
“哦,你也喜欢这个?”
“嗯。”我点点头。其实这是提前为他准备的。
我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等他开口。
他看出我的意思,说道:“宋医生,我们这是第三次见面了,虽然没怎么交谈过,但是应该也不陌生,您说是么,”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
我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脸上一热。
“是啊林先生,”我定定神,说道:“上次的事情真是要谢谢你,帮我解了围。”
“不必客气,碰巧而已,”他的眼神忽闪了一下,“那么我就跟您开门见山啦!如果接下来我说的话有什么地方让您觉得不舒服,我先请您原谅。请您相信我绝不是有意冒犯,而是在取得了真实的证据之后,才来与您见面、商谈的。”
那个感觉,那个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种感觉再一次浮现出来。
我当时突然有一种冲动,打断他的话!请他马上离开!马上在我面前消失!
我是一个职业心理医生,执业近十三年。曾经有精神分裂症病人在我面前拿着刀挥舞,把办公室里的东西砸得稀巴烂;曾经有重度躁狂症患者在我面前自残,我为了抢下他手里的碎玻璃,和他滚打在一处,直到被拉开,我的血已经和他的血混在一起......心理医生的工作绝非外界想象的那样只是坐着谈谈话而已。面对不可预知的危险是这个职业的一部分。我从未退缩过。可是眼前这个男人,斯文有礼,还“救”过我一次,却不知为何让我感到一阵寒意,让我不由自主地绷紧了神经。
“好。按照惯例,我们的谈话需要录音。您觉得可以吗?”标准工作程序。
他微微笑着,说:“当然,没有问题。”
【下面的内容根据当时的录音和我自己的记忆整理。把工作带出办公室,这并不符合我的工作原则。只是,这次谈话的内容已经超出了工作范围,涉及到我个人生活,我认为有必要记录下来。后续内容会一并记录/存档。】
“这个人,不知道您是否还有印象?”他把手机递给我。
那是张好久不见的熟悉的面孔。背景是在一处海滩。他的手指向身后的大海,兴冲冲地对着面前的人在说着什么。他面前的这个人背对着相机,这背影......这背影好像在哪里见过......
“宋医生?”
“哦,当然有印象。他曾经是我的客户,可是大概两年半之前突然终止了咨询,从那以后再也没见过他。”我把手机还给林眠风。
林眠风接过手机,看着那张照片,缓缓地道:“他为什么终止咨询?”
“不知道。”我不加思索地回答。
“不知道?”他突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一步跨到我面前,俯冲下来对我说道:“你是他的心理医生,你知道他的病有多严重。这种情况下,他终止咨询,作为医生你问都不问一句么?”
他猛然地泰山压顶之式让我喘不过气来。同时,他这样暴烈的情绪让我心里一动。他当年口中无数次提起的那个他生命中最璀璨的星、最罕见的宝石,那个让他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的,难道就是......?
“林先生,请你冷静点。”看着他野兽般的眼睛,我放慢语速,轻声说,“你愿意听我说说当时的情况么?”
“呼......”他长吁了口气,慢慢站直身子,说:“好,您请讲。”不过是一瞬间,他又恢复到那种威严却又漫不经心的样子。
“林先生,”我观察着他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轻声说:“其实当时是他单方面结束了咨询。我记得他的咨询时间是在每周五的下午五点钟。一年多来,他一贯准时。可是那天,过了半个小时他人没来,也没有电话。我让助手打给他,说电话关机。我想也许是凑巧手机没电了。我找出他的名片,给他办公室打电话,可是也没人接。”
林眠风认真地看着我,听我讲述:“我并没有想太多。他是ANC中国区总裁,事务繁忙,临时有事来不了也是可以理解的。半个小时后,我又打他电话,还是关机。哦,这在我们的预约档案上是可以查到的。我想也许他晚些时候会打电话给我,或者直接过来,因为我们的咨询关系一直都很融洽。记得那天我在诊所一直等到很晚才离开。第二天,他依然关机,办公室也没有人接。从那个时候起,他再也没有出现过。半年后,我把他的档案做了封档处理。”
我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林眠风,说:“他的情况,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林眠风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质疑和挑衅,咄咄逼人。
即使是在这样不友好的气氛下,这位林眠风先生依然称得上是个美男子。我得承认他身上有种特别的味道,很吸引我。灵敏如豹,犀利如鹰,稳重如象,同时又有着长颈鹿一般的优雅闲适......我欣赏这种美,就像欣赏一幅画。画是坦率的,你看到什么就是什么。可是人呐?彬彬有礼地言辞背后,会是一副怎样的心肠。
“这里一向安静。我相信你听到我的话啦。”我向后一靠,看着他说:“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看了下墙上的时钟,“再有二十分钟,我的下一位访客就要到了。”
“请恕我直言,您的下一位访客与我无关。我想知道的事情您还没有告诉我。”他翘起二郎腿,一副把沙发坐穿的样子。
亚洲船王的大公子,果然狂妄的可以!不过本医生可没有胃口消化你。
“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我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房门,说:“如果有疑问,可以到法院申请调看他的咨询档案。”
他慢悠悠起身,踱到我面前,微微俯下身,对我说:“你和他之间的事情,你不打算告诉我么?”
“我和他之间的事情?”我抬起眉毛,说“我刚才说的不就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吗?”
“不不不,”他拉长音调,夸张地摇着头,笑了,牙齿整齐雪白,“准确地说,是你先生。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叫陆寒。是陆寒和他之间的事情。”
“什么?我先生......你怎么知道他叫陆寒?他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到底还是惹恼了我。
“现在是我在问你。”
“你!”
他直盯着我的眼睛,我也狠歹歹地盯着他。半晌,他从我身边走开,拿出手机:“庄生,有个环节需要再查一下.....方向正确......好,尽快.....。”
他把手机放回西装口袋,走到我面前,看了下腕表,说:“还有五分钟,时间刚好。祝您工作愉快!”说完,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走了。
可是我却笑不起来。
这个让人讨厌的自大狂!他刚才是什么意思?他竟然知道陆寒。他在调查我?他们两个怎么会被联系在一块儿?要知道我从不会让客户与家人有任何接触。即便有时碰巧在某种场合遇上了,我和客户之间也会默契地装作不认识。在确立咨询关系之前,这是必须要明确的事项之一。庄生?私人侦探么?查什么?......难道是要查陆寒?
我正要打陆寒的电话,卓太太来了。她可是老主顾,从诊所成立之初就在我这里咨询。这么多年了,用她的话说:定期来跟我聊聊天,是她虚假人生里唯一真实的部分。那就等她咨询结束了再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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