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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丈红尘风流误

百丈红尘风流误

作者: 端平 | 来源:发表于2018-09-06 16:17 被阅读0次

    张柳柳忽觉自己着了仙人跳,懊恼非常,往事历历在目,真是爱风流、错前缘、误了自家前程。千不该、万不该,生了那贪爱之心。

    仙人跳一语出自凌濛初的《二刻拍案惊奇卷十四》,诗云:

    睹色相悦人之情,个中原有真缘分。只因无假不成真,就里藏机不可问。

    少年卤莽浪贪淫,等闲踹入风流阵。馒头不吃惹身膻,世俗传名紥火囤。

    听说世上男贪女爱,谓之风情。只这两个字害的人也不浅,送的人也不少。其间又有奸诈之徒,就在这些贪爱上面,想出个奇巧题目来,诱人上钩,骗取钱财。到了清代,才正式有“仙人跳”这个名词诞生。因为此方法诡幻机诈让人给骗了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仙人都难逃被拐的命运,掉到陷阱也跳脱不出来,所以后来才称之为仙人跳。

    话说和谐年间,书生张柳柳在大湾府做募集银钱的勾当,称之为定投。不同于以往的票号,这种生意对人的内涵和皮相都要求甚高,不仅要舌灿莲花,也要外形光彩夺目。张柳柳以前做草本生意,久在堂前安坐,便身形日渐壮硕,甫入定投,减肥的日程便提了上来。

    定投是银钱行内标杆,薪水优渥、配套齐全。张柳柳在健身房呆的多了,行内八卦便了然心中。谁娶了富家遗孀,谁娶了官家小姐,谁吞并了兄弟的产业,谁偷了老东家的客户,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影影绰绰,未必当真,但空穴不来风,若仔细探究大佬们的秘辛,各个这般精彩。

    近来海禁颇松,那出海的贸易就做的风生水起,大的庄家都是举债经营,这也是行里的老例。筹措的货款越多,能用来交易的货物就越多,能雇佣的船只也越大,从而,摊薄的利润就越丰厚,在商言商,借钱生钱也不是什么秘密。张柳柳入行一年就已经知晓了如何说动金主多拿些金钿出来。零散的大户投入了钱财却不直接做股东,而是定投做庄家,收了各家的金钿,去给最有潜力的商行,来年赚的钱平分,定投则抽三分利。张柳柳胸有成竹,看中了一个草药的出口商,谋篇布局半年之久,只待秋来。所求者,利也。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一回必然是一击即中,要在这一季的海运中拔得头筹。

    定投不喜单独作业,搭配了人手操盘才更加可靠。两个人互相监督,各家的契书也都是要两个人合力完成。张柳柳的搭档是一个女娘,名唤钱朵朵,听说去倭国学习过纺织术,还有人说不是倭国,是更为遥远的大澳,学的也不是纺织术,而是种植术。此女刚入职时,还有同僚以为她是来参观的,照行规,她这身材乏善可陈,相貌也不出众,如何能安身立命。谁承想,这钱朵朵能言善辩,脑筋还甚为机巧,颇得老板器重。老板常说,女人要瘦,摒除了肉欲气息,这才有高级感,我们朵朵就是最好的模版。张柳柳本来没在意,听了老板的话,便来来回回打量了几次钱朵朵,直到身后的甘小茹拍了拍他的肩膀,才回过神来。

    “发什么呆呢?”

    “这不,老板说钱朵朵有高级感,我就找找,在哪里?”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比划了一下钱朵朵平板的曲线。

    甘晓茹是临组的小姐姐,张柳柳刚入行时给了他许多关照,也曾月下赏花,也曾雪里赏梅,说不上亲密无间,也算得是亲厚非常。

    钱朵朵忽然掉转了身子,直勾勾望过来,张柳柳的心忽然就扑通了一下。

    他连忙打了个哈哈,“晓茹,今晚,老地方见啊。”

    “好嘞,柳柳哥。”

    这个邀约,旁边的人都视若罔闻,但远处的钱朵朵却仿佛听进了耳朵里。

    中午待吃饭时,就见钱朵朵一扭一扭进了老板的办公室,张柳柳还跟同僚起哄,“朵朵又去拍马屁了吧,这年头,有真本事的不如会吹嘘的,更不如会谄媚逢迎的。”

    老蔡在一边觑了一眼,“要我说啊,柳柳,人得全面发展啊,尤其是我们这个精英行当,你嗦对的伐?”老蔡是松江府人,来大湾府几年官话已经说的很是利索,但尾音还是改不了。或者,他就是想保留一点辨识度,毕竟松江府人素来精明,江湖名声也甚佳,老板让他负责核验契书,也算是用人得当。

    张柳柳被噎了这么一下,也不便说什么,记得老蔡手里还有他几分契书,拖了月余,也不肯结案,总说风险要再检验下。后来还是钱朵朵去摆平了这个事,前期分红的银子,上个月已经开始到账。张柳柳去海宴堂买了个雕花金簪,给浑家寄了回去,谁知浑家嫌弃海棠花样不好看,非要他拿去换个款式。这盒子今天刚寄回来,张柳柳有些气恼,觉得自己的心意打了水漂,想着要不送给别人落点实惠也好。这出来久了,身子也旷了多日,今晚或许有些机会。

    到了晚间,张柳柳梳洗打扮一番,换上了澜家的新袍子,对镜展颜间,觉得自己英气逼人,对了,就是这个感觉:血气正旺,正当好时候。

    席间推杯换盏,张柳柳不觉多喝了几杯,两坨红云便飞上了面颊,他拿出锦盒,交给甘晓茹。

    “晓茹,这个簪子拿去戴吧,哥给你添添妆。”

    甘晓茹外面跑久了,也是见过场面的,这锦盒一拿出来,晓茹就变了脸,“张柳柳,你这是做什么,同僚中你我投契,也算相交一场,原本看你行事伶俐,你却这般不尊重起来。”说着作势就要走,张柳柳忙陪着小心,说了半天软话,才哄好。

    出了酒廊,张柳柳帮甘晓茹叫了车,甘晓茹说身上不爽快,头越发晕了,就靠在张柳柳身上。天气炎热,雪白的臂膀露在外面,张柳柳看着眼热,不觉用手去环住了那细腰。甘晓茹推了推他,却趁势半个身子斜倚过来,胸前白亮亮的,张柳柳别开眼去。好不容易到了地方,甘晓茹下了车,走了两步,回身摆了摆手,整个上身都跟着摇晃。张柳柳只觉得眼前总有两团东西在晃,急急地命车夫快走。

    张柳柳在楼下灌了一瓶沁凉的昆仑山雪水,心里怪难受的,又说不出怎么个憋屈法,甘晓茹做的也没错,正经女子的确是不该收受旁的男人的饰品,发簪这种东西就是表情达意的桥梁,也是作奸犯科的引子,既然不想越雷池,那就得有分寸。可是这分寸如何把握呢,他念着甘晓茹的长腿丰胸,越发的心里不是滋味。

    今天一定是着了心魔,平日里最喜欢看她言笑晏晏,眼睛浅浅的一弯,酷似那个人。是的,他今天忽然想起来,为什么对甘晓茹有着一份特别的情愫——原来那个人还在他心里,悄悄的藏着,从未说出口,却也未曾真正忘记。可惜,人海茫茫,早已各奔东西。

    传讯器悄没声息的亮起来绿光,打开一看,是房东讨租,时间真快,记得刚交过租,又是一季了。粗算一下,许久没有策马奔腾了,胯下甚是寂寞。

    正寻思着讨个什么消遣,钱朵朵来了消息,说在楼下侯着,要他赶紧下去,要请赵大户一起饮茶。

    赵大户是近期手上最后一个硬骨头了,要是啃下来,下半年就可以逍遥一些了。前面也沟通了几次,技术上没啥可问了,这赵大户就是不点头,今晚这一场怕是又得持久战了。

    来来回回,赵大户就是那几个问题,问来问去,张柳柳陪着笑脸,好酒敬了一杯又一杯,钱朵朵也没闲着,从海外到京城,同类的业务都拆分了对比讲解,赵大户的脸色是越发好看起来。待两个人送走赵大户时,已经凌晨了,张柳柳感觉一口气就要接不上,直嚷着要就近开个房睡觉。钱朵朵似笑非笑,叫了车亲自送张柳柳。一边温言抚慰,一边算了下毛利,张柳柳心情大好,看着钱朵朵的脸也似乎多了几分姿色。

    从此,张柳柳跟钱朵朵愈发亲近起来,出去郊游时,两个人常常坐在一处,钱朵朵也从不避嫌,愿意让人知道他们的亲近。

    一次大太阳毒辣辣的,钱朵朵把防晒霜擦在张柳柳脸上,一点一点用手掌匀开,轻轻的呼吸吹在张柳柳脸上,酥酥痒痒,张柳柳觉得从未如此受人待见,愈发待朵朵不同,倾囊相授之余,又藏了一两分别样的小心思。

    甘晓茹在一边冷眼瞧着,颇有些不自在。

    赵大户资金到账那天,张柳柳的定投案也同期开始启动,得到消息的时候,张柳柳正和钱朵朵在彭州公干。几个月来减肥颇有成效,张柳柳的身形越发挺拔,陪宋大户冲浪的时候,钱朵朵站在一边,看着张柳柳的胸肌颇有羡色。夕阳西下,钱朵朵的妆开始有点花了。

    老板上个月已经跟朵朵谈了,她跟张柳柳从下个月开始就不再是五五分成,而是三七了,张柳柳七,钱朵朵三。

    “哼,贱男人,真是下作。客人哄得好,老板哄得转,以为了不起啊。”钱朵朵跟甘晓茹通话时,愤愤地说着。

    传讯器那边似乎听的很认真,半天也没有回应,忽然却听朵朵说,“什么,是,你说的是,倒是我忽略了。”

    这一夜的星子特别的多,彭州地处偏远,当地居民少,都以游客为主。张柳柳和钱朵朵在海边徜徉时,感觉特别的舒心,没有人认识他们,也没有烦恼的事情。

    “柳柳哥,能这样跟你在海边走走,不用去想银钱的那些破勾当,真好啊……”

    说着她挽起张柳柳的手臂,仰着头用星子一般的眼睛望着张柳柳。

    此情此景,张柳柳有些恍惚,他的心又扑通扑通起来。


    回到酒店,张柳柳推说口渴,要去吧台喝昆仑山雪水,钱朵朵嫣然一笑,“柳柳哥,我今天专门去买了一些澳国精酿,一起尝尝吧。”

    “澳国精酿?什么名目,从未听过哦。”

    “柳柳哥,你先回房间等我,我拿了酒就过来。”

    张柳柳内心如雨季的草原,上面有万马奔腾。他在房中坐着,又站起,仿佛听见敲门声,走过去细听仿佛又不是,回来刚坐下,又觉得不安。靠到窗边,颤巍巍点着了手里的烟。

    “柳柳哥,开门啊。”

    “哦,来啦。”

    张柳柳掐灭了手里的烟,情急之中,还烫到了手指。他学会抽烟还是这半年的事情,同僚之中经常要工间休息,大家在天台吞云吐雾,你不抽烟,很难融入。

    “哎呀,柳柳哥,你的手指怎么红红的,我看看。”

    钱朵朵换了一件交领睡袍,料子软软的贴服在身上,那根粉色腰带倒是别致,打了一个蝴蝶结,仿佛随手一拉就能轻易委地。

    张柳柳客气让座,钱朵朵却一屁股坐在床上,顺势拉过张柳柳的手指端详,“柳柳哥,你的手指没事吧,我给你吹吹。”

    一阵痒痒的感觉从指端传来,张柳柳匆忙收了手,规规矩矩喝了两杯酒,说的什么已经记不清了,只觉得钱朵朵的声音包围着他,软绵绵的,在勾他的魂。

    “柳柳哥,看你有些困了,那我先回去了。”钱朵朵见张柳柳不说话,又拉起他的手,放在脸旁边蹭了蹭,“我真的回去了啊。”

    “啊,那早点回去吧。”

    送走钱朵朵,张柳柳觉得身子越发燥热,起来抽了根烟,依然挡不住那股热意。他拿起通讯器,想发个消息让钱朵朵过来交战一回,但自觉妻小还在家中侯着,这很不合宜。但手指越发不听话起来,上面还有钱朵朵脸上的脂粉,粉艳艳的,仿佛在招手。

    “朵朵,419,约吗?”

    短讯发出,张柳柳开始焦虑,等待中一边觉得自己卑劣,一边觉得自己愚蠢。

    然而,却没有回复。

    这个夜晚无比的漫长,海边的清风也不能消去心头的焦躁。

    第二天,一切如常。

    几日后,就在张柳柳以为这件事情要过去的时候,老板找张柳柳谈话。

    “柳柳啊,我个人很看好你的,可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几个掌柜们的意思都是你得引咎辞职啊。”

    张柳柳愣在当地,八月的天气仿佛忽然飘了雪。“老板,我……”

    “你不用说什么,我们都懂,男人们,难免有管不住下半身的时候,但是我们这个行当,容不得这样的污秽事,同僚之间,你怎么能,唉,去吧去吧。”

    张柳柳收拾东西的时候,钱朵朵不在,甘晓茹在一边冷冷的看着,嘴角仿佛还有一丝笑意。张柳柳的心像被什么割了一样,“晓茹,你听我说。”

    甘晓茹转身就走,同僚们也跟着叽叽喳喳,仿佛人人都知道了他的丑事。走出大楼的时候,仿佛听见别人议论“这下子,他的案子都是交给朵朵了吧,哇,马上开海了,朵朵今年要赚大发了。”

    太阳明晃晃的,张柳柳却觉得天色怎么看怎么黑,心道:果然,风流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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