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生活了20多年,湘水对湘菜已经比较淡漠,但越来越馋米粉了,而且执念于宽粉。那是她打小见过的粉。
小时候的早餐,大碗里一小块雪白猪油,加盐加酱油,开水一冲,大大小小的油圈就闪亮了,本地人称之“开汤”。米粉入开水晃晃,捞出来放入,撒点葱花,一碗粉就好了,口味全在盐的分寸。胜在快捷,满足早读书的娃赶时间。吃完就背着书包上学去了。现在想来至简至陋,却种下了米粉的原味,也是一份本味。
那时早晚都有大伯推着车到居民楼前叫卖:“米粉!卖米粉喽!”买时掀开白布,一杆秤称好入袋,回家加工,各家各户都有拿手的“码子”。
我家早上的米粉多是爸爸做的。若是用作晚餐,往往妈妈来做。当时没有那么多荤腥,妈妈常常会煎一盘青辣椒,本地人叫“码子”。青辣椒有煎出深色焦皮,非彩椒增色,绝对辣口,淋了酱油,伴着米粉,十分开胃。而且妈妈最爱在夏天做这道菜,似乎热辣辣和辣乎乎是天生一对。湘水后来尝试过这样煎辣椒,也还行,却再也尝不出当初的热乎劲了。
深夜食堂之一碗湖南米粉湘水最爱吃的是榨菜肉丝粉。榨菜必是长条,和肉爆炒,多加油加盐,再加极辣的红椒,倒在白白的粉上,油光闪亮,鲜红雪白重盐,视觉口味都受刺激。如今满街米粉铺,榨菜似乎是标配,随意自由添加,却是切碎如丁,和咸菜混着,不见油光。故人相见,颇有些沦落的感觉,却无力解其脱风尘。
深夜食堂之一碗湖南米粉慢慢的更讲究了,汤用骨头汤,码子有红烧排骨、红烧牛肉、酸豆角肉末。种类繁多。湘水却要离开家去上海读书了。很长时间都想不起米粉。到了魔都,天南地北的菜肴都来了,健康创意新概念都来了。
读大学时华师大后门枣阳路开了桂林米粉,恰是同宿舍姐妹的老乡开的。湘水一直瞧不上,去过几次,粉是圆溜溜的,汤里还有花生,老板娘手很紧,牛肉几片。有一天,姐妹假期回家前捧着一碗桂林米粉回来,满面笑容骄傲说:“这是我老乡送的,她知道我要回家了。没有收我的钱噢。”就那一次,湘水觉得那米粉看着就好吃,和湖南的挺像。
工作后发现遵义路原来百盛的对面有家米粉店,口味好,吃过很长一段时间,可惜油太重,后来不去了。现在去的“某某原”的米粉,只是聊胜于无。湘水喜欢一个人坐在里面,只为了那儿有宽粉。
于是回乡必吃米粉。可惜过年回家,小商小贩也都回家过年,店铺关着,难觅美味。如今已没有当初卖米粉的推车大伯走街串巷了,米粉都在超市,去晚了就没了。至于猪油,因不健康,不在餐桌出现已经很久了。倒是暑假回家,还有机会。早上和妈妈去旁边的早餐店吃米粉。湘水会先付钱,找位置,妈妈则会闲不住的找调味料,老道地提醒老板码子给足。再等着偶尔有路过的老阿姨会说:“哎吆,这不是湘水吗?回来了,回来看爸妈了?”湘水其实已经不是记得很清楚了,模糊知道老阿姨们当年都看着自己长大,微笑着对答。妈妈听着,然后加入,笑眯眯的。
常常是这样:吃不上了才知道回不去了,回不去了才知道年纪大了,年纪大了就知道故乡不是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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