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身无所累,无父母妻儿,你的人生该如何度过呢?就像是电影的最后,阿火等人劫到了那一吨黄金,各自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人生已经是圆满了,但是他们还是丢掉了用来做决定的硬币,回头赴一个死局。
有意思的其实是男人心里都期待着这个死局,所谓“将军需在马上死”,所谓“军人最好的待遇是在战场结束时被最后一颗子弹杀死。”为什么?盛极而衰么,男人最浪漫的事情也是最危险的事情,需要承担巨大的责任,做出很多牺牲。但这些都不能说,说了便是懦弱。
杜琪峰其实讲了一个男人的童话故事,这就是为什么吴镇宇饰演的阿泰在子弹打完之后拿出了飞刀的原因——武侠和黑帮电影都是成人的童话,杜琪峰想一手玩两个花样。
五人
五个重要角色的形象塑造都比较的纯粹,这种纯粹脱离了电影故事本身。
阿火应该是五个人中最复杂的人物,因为其本身的冲突是其它人都不能比拟的——他的大佬安排他杀死自己的发小,而他的发小不但是背锅,且之前也救过他一命。黑帮的规矩和人的情谊的碰撞,这个角色本该在这种矛盾下变得立体,但是黄秋生饰演的阿泰完全没有体现过纠结。一方面电影将时间压缩,使得人物处在匆忙的状态,另一方面电影将大飞塑造成了绝对的恶,令黑帮的规矩失去了立足点。
如果,任达华饰演的大飞和他以往的黑帮大佬一样, 只是狠辣一些,那么他所代表的黑帮规矩也就不会没有与兄弟情谊对抗的立足点。可是任达华所饰演的阿飞不单单是狠辣,更加入了一些疯狂,这种疯狂体现在话语和行为上就出现了餐厅中他单刀赴会般的谈判,而他的一众手下被安排到了餐厅外面。
另一方面,阿和挑在澳门回归前三天回来不是没有理由的,从后面餐厅中他执意要杀死大飞的行为来看,可以清晰的得出他的计划:1他在改朝换代中回来就是为了乘机赚一笔钱 2改朝换代之后澳门的黑帮必然会有一次大清洗,那么他或许有了一定的安全3如果届时大飞依旧不依不挠,那么他就要算算帐了
或许正是因为阿和这个角色在行为上的不单纯,他便是第一个死去的人物,接替他的则是相对纯粹的神枪手。
大飞的恶
这个角色并没有被赋予太多的复杂人性,任达华的表演令他呈现出一种极端的令人不舒服的罪恶感。然而事实上这个角色在最后并没有对仇人的妻儿做出太过分的举动,他也接受了阿火等人的金子,除了阿火不能走以外,其它人都不再追究。
先不管大飞之后是否有计划有心要解决掉其他人,在电影的表现中他并没有超出一个黑帮大佬的传统形象。
男人最期待的对手是什么呢?并不是坏事做绝,行事下三滥的人物,不是。男人期待的对手是邪恶的,但要邪恶的有风度,够内涵。也就是说“最了解自己的不是朋友,而是敌人”,我们最浪漫的想法不是要将一个下三滥的流氓踏在脚底,而是打败一个惺惺相惜的敌人,一个有足够理由消灭的恶人。
所以其实这部片子里的恶人大飞才是最难塑造的角色,必须要有充分的恶,于是安排他陷害了自己的搭档,对于忠心耿耿的手下阿火毫不留情,但其实这些还是不够的,不够纯粹。也就是说这些行为本身就是传统黑帮中的恶大佬的行为,凭此塑造的不过是凶恶的大佬形象,实在不能说是邪恶。其实任达华在这里的表演一如他在三级片中的表演一样,加入了癫狂的眼神和动作,但效果还是不够的,因为受到了故事的影响。
也就说虽然演员的演技赋予了角色以癫狂与邪恶,但是电影本身的故事文本又是使之太过理性。
大飞知道阿火找到了阿和,马上打电话催促其行事,同时设下圈套让合作人吉祥叔买凶杀人,以此陷害吉祥。大飞没有想到吉祥叔叫的杀手是阿火等人,其实在这也是他要杀阿火的原因。他杀阿火并不仅仅是因为阿火没有听从他的命令,其实从他下命令开始直到他遇到阿火为止,时间也就是一天半,在从他打电话催促阿火开始算,那么也就是一天的时间。所以说在这件事情上,他并没有生气到非要杀死阿火的理由,他在中午知道阿火找到了阿和,晚上打电话催促阿火赶紧解决这件事情,那么证明他还是了解阿火的为人,也愿意给阿火时间。
但是,他没有想到阿火会接手吉祥叔的任务,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他必然要面对已经决定合作的蛋卷强,按他的计划,必然是要当场杀死吉祥叔安排的杀手以取信蛋卷佬,另一方面,看到阿火和阿和在一起进行杀手任务,那么他定然会怀疑阿火的忠心。这两个理由使之下决心杀死阿火。
阿火意识到了后面一点,也就是他和阿和的合作会惹大哥的猜忌,但是他只要在今天完成任务就能够表明自己,所以刚开始他没有反抗,而是呈现出一种委屈的神态,他没有想到前一个理由,因为连他也没想到大飞会放弃听话的吉祥而选择蛋卷强。
故事的文本赋予了大飞十足的理性,这也使得任达华带给大飞的那么多暗示癫狂的小动作和眼神都留在了表面,当我们开始意识到大飞缜密的计划和快速的反应能力,我们不再会相信这个人是个疯子。
其实同样的问题也出现在《黑暗骑士》的小丑身上过,但是小丑最后烧掉黑帮金钱的那把火掩盖了他计划周密所呈现的理性。
这里不同,大飞最后被金子收买,这一吨金子撕破了他之前所有的癫狂作态,他显示出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欲望和理性出来,于是任达华的变态演绎成了一个笑话。
男人童话中的女性
阿和的妻子阿静是男人戏中的女性角色,其实在阿和死后的爆发以及带着孩子满城寻找阿火等人的过程中,阿静有一种带子雄狼般的气势,包括最后大决战之前对阿火的连番射击都有一种凶狠凌厉质感。但是这一种状态的时间不多,从前后文的对应来看,阿静的这种形象更多的建立在家庭的崩溃中。家庭对她而言就是童话的城堡。
刚开始她只想求阿火放过他们一家,而当她看到阿和的尸体时,本能的将枪口对准了阿火和阿泰,这种反应不像是一个黑帮片中的反应,更多的类似于武侠中的江湖儿女。因为城市中的黑帮是隐忍的,是利益的,但是江湖中的儿女是冲动的。回过头来再看杜琪峰在片头刻意安排的美人憔悴,我想他的本意是要用一个黑道来讲述一个江湖的故事。
阿火等人对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打破家庭这个童话世界的外来势力,对于她而言,这四个人是同样讨厌的。但是最后她还是没有对着阿火的脑袋开枪,甚至在离开前对阿火的那一抓都表现出一个女人对男人的依恋,令人遐想。
事实上阿火的确是五个人中除了阿和之外最维护女性的人,众人下不了决心回去救阿静时是阿火扔掉了硬币;而最后甘愿受阿静四枪时,阿泰其实已经将手放在了腰上,这是大飞等人出现时都没有做的反应,意味着如果阿静开枪打死阿火,那么阿泰也会开枪打死阿静,或者说直接放弃拯救阿静和孩子的计划而开火。
阿静为什么没有开枪,其实很简单,如果一个人杀了自己的好友,还会毫无防备的面对好友的妻儿么?当阿泰将那一袋子黄金扔出来时,当大飞答应放过他们却要留下阿火的时候,阿静就明白过来了。她那一抓是对自己之前开枪的歉疚和幸存者的惭愧。
但阿静还是走了,女人抱着孩子走了,也就意味着该保护的都保护了,这唯一的顾虑消失了。
最后的死亡之前,众人看着妓女从楼上跑下,露出笑容。在最后的时刻还能看到一个美丽的女人,这真正是直男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了。
“站位”的极致使用
这部片子在我看来是杜琪峰的另一个极端,对于“站位”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也就呈现出一种舞台剧的效果。甚至连电影的用色变化都是为了这一点而服务,乃至于最后的大厮杀都有一种群体舞的效果。
这种舞台剧观感在旅馆中谢夫周转于杀手和雇主更强,谢夫本身戏剧化的演绎方式,再加上站立不动的妓女身后的镜头呈现,他克制的奔跑速度将酒店二楼的走廊化作了略高于观众的舞台。
杜琪峰刻意安排的打光使演员眉毛、嘴角时而加粗时而变淡,更达到一种戏剧脸谱的效果,为了这种效果,人物甚少有跑动和追逐的动作。
人物之间的关系以及情节的走向不通过对话和表情的转换,而是专门依赖于 人物的位置在镜头中的呈现。电影中大部分的时间里,当一个人有动作的时候,其他的角色动作稀少或是直接站立不动,化作了活着的背景道具。如果说过往的电影是将舞台搬进了现实里,这部杜琪峰的作品则是将现实化作了舞台。为了达到这种效果,电影中的场景被安排在与舞台大小相差不大的室内,室外场景也通过线条的分隔而变得狭窄。
如果执着于“站位”而放弃了映像的其他手段,就是《放·逐》所能达到的高度——一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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