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店门时,我扫了一眼墙上的时钟,马上要十点半了。街上已经没有人,路两边楼房上一扇亮着的窗也没有,仿佛已荒废多年。这有些诡异,我每天关闭店门回家时,街上纵然不是车水马龙,也有点点人烟。周围房子里的人如同接收到同一个指令,集体关闭灯光,人的存在感真小,只是关了灯,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留下一栋栋黑暗的轮廓。
好在路灯依旧,我往前走,比往常用力,感到身体轻微地飘,速度快了很多。国槐树都静止,眼睛看过去,模糊有一层薄雾,一只通体黑色的猫凭空出现。它仿佛和夜色融为一体,只需要一睁眼,就可以出现在任何一处地方。黑猫冷冷地盯着我,没有一丝感情,像是看一个不存在的物体。一朵乌云飘进我的大脑皮层,使我心慌。
然后我听到前面有人喊我,原来是我的女朋友从对面过来找我。我抓紧几步接近她,乌云骤然散去,长松一口气。我当然不会表现出刚才在害怕,故作镇定地问她这么晚了为何来找我。
她说她妈妈病了,打我电话发现已关机,就来找我一起去医院。
这时候凭空有一个充满嘲弄的声音:“哈哈,她在骗你,你根本没有女朋友。”
我的记忆告诉我,我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她正在我面前站着。
“你是谁?”
我这样喊的时候,女朋友的手紧紧抓住我,她明显被这突兀的声音吓到了。我左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给她一点安慰,我们俩都在张望。
“我是鬼呀。”
它的声调俏皮随意。
“你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你?”
“你要笨死了,随随便便就让你看见,我这鬼做得也太没面子了。”
这鬼还会说笑,好像也没那么可怕。我心里稍定,给了女朋友一个“别担心有我在”的眼神。
“那你找我们有什么目的。”
“首先,是找你,没有们;其次,是你让我找你的,但我这么说,你现在不会明白,我就不解释了。我还是得告诉你,你没有女朋友,眼前的这个人是假的,她在骗你。你说她是你女朋友,你仔细想想,你能想起来她的名字吗?”
她的名字?我当然知道她的名字。我的女朋友好像还没有从紧张的情绪里出来,她对着上方大声说不管你是什么东西,不要再吓我们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叫火星?
对,我的记忆告诉我,我的女朋友叫火星。
不管如何,我当然相信我的女朋友。我们决定无视这个看不见的鬼,去医院看她妈妈。
路上连一辆出租车也没有,我俩一直往前走,那只鬼也一直在我们耳边喋喋不休。这大概是一只不索命的鬼,我俩倒觉得它有点可爱。就这样竟然走到了医院,走进大门,到急诊大厅,里面很亮,分诊台里一位短发护士懒洋洋坐着,对于我们地闯入毫无反应。一些家属焦急木然地或坐或站,没有看我们一眼。我问女朋友阿姨在哪里。她说妈妈告诉她是急诊第三病房。
我们往左前方的走廊里走,右边第二个门上写着第三病房,女朋友推开门进去,我跟着往里进。刚一进去,两个穿银白色防护服的人就控制住我,我很惊愕,下意识地挣扎,心里担心女朋友就一直喊“火星”。
我却没有看见火星。
等到我被禁锢在手术台上,无影灯照得我脑子里一片空白。那只鬼在一旁“啧啧啧”地嘲笑我,无比讨厌。
“看看吧,我怎么说都不听,连本鬼的话也不信,咦,不对,信鬼话好像怪怪的。啊,不管了,现在有没有想起点什么。”
是的,我想起点什么。我确实是没有女朋友的,但似乎还有另一份记忆若隐若现地冲撞我的思维,如同有两个我存在我的身体内。
这时候,火星走到手术台前。她戴了口罩,看我的眼神像一只黑色的猫,我想质问她一些问题,还没张嘴,又灰心了,对所有的事都灰心,我感觉自己越来越沉,这份重量将我摊薄,最终像一张煎饼般躺着。
火星熟练地拿起一根状如针管的工具,对着旁边的摄像头说:“记忆幻境实验第1314号实验对象,记忆污染清除手术现在开始。”
我最后问那只鬼,它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听声音可以想象它嬉皮笑脸地说:“因为我是你幻想出来的呀。”
然后我就醒来,发现自己洗完澡,不知何时披着浴巾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屋里只开着一盏墙灯,桌子上剩半杯酒,幽红地一动不动。我拿起手机,发现没电了,已经关机。这时我的门铃响起,我起身去开门,顺便扫了一眼墙上的时钟,马上要十点半了。打开门,我的女朋友正站在外面,她对我说:“打你电话关机了,我妈妈生病去了医院,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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