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钱大江
话说上山下乡运动中,有些北京知青上了黄土高坡去造沼气池,也有些上海知青下到云贵高原来修吊脚楼。这些知青到了苗寨这个广阔天地,是否大有作为地练出了红心向阳谁都说不清楚,只听说其中有个小伙子因为虚心好学,在当地一老苗家接受再教育的同时学得了一手好芦笙,还近水楼台地赢得了老苗那美丽善良的女儿小芳的芳心。
苗寨不想天有不测风云,月有阴晴圆缺,住在生产队仓库吊脚楼里的小伙子还没来得及与小芳成亲就突然传来消息,说是党有政策允许上海知青可以迁户口回城与父母团聚了。于是在回城前的那个晚上,在那幽静的小河廊桥上,两人在缠绵温柔的同时,也许下了海枯石烂。男的说到了上海安定下来后就来接你,我们家虽没有吊脚楼的宽敞但在石库门的亭子间也不算太小。女的说在离开后,我每天都会在吊脚楼下等你,怕你忘了回家的路…
临走的那天,姑娘把送给未谋过面的公公的茅台习酒、都匀茶叶,婆婆的银饰玉镯、布鞋绣袜,侄子外甥的银勺、银筷、银碗,大姑小姨的天麻、当归、鱼腥草等苗寨特产,还有在路上能充饥填肚的镇远刺李糕、西江牛肉条、毕节豆腐干和雷山大黄果等整理成大包小包摊满了一楼阁板。分别的时候,姑娘注意到小知青把包包裏裏都扛在了肩上,唯独留下了那被他抚摸得锃光瓦亮的芦笙,绑芦笙的彩带上有着她花了整整一个月才精心绣好的一对在荷花下嬉戏的鸳鸯。
芦笙定情不想小伙子回到了上海这花花世界后,不久就将苗家村寨里那位美丽又善良的小芳忘到九霄云外了。在进了一家国营单位后不久,他就做了书记的女婿,换得一个空闲的职位再到党校拿了学位,接下来就准备积极响应、贯彻落实党的独生子女政策了。可是好事多磨,结婚后不久这女婿就开始生病了,不是头痛脑胀就是浑身奇痒,白天做恶梦,夜晚发癫疯。老书记动用各种官方私人关系和单位个人小金库让俩口子到各地的著名医院去看专家门诊,可专家们对此疑难杂症却是束手无策,只有望病兴叹。
还是浙江中医院的一位白胡子老医生在望了舌苔搭了脉后,提醒他是不是欠了什么债、作过什么孽,看看能否找到让他魂不守舍又噩梦缠身的那个债主孽根。从杭州回到上海后,小伙子就和老婆商量要回一趟曾经插过队的贵州苗寨,并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过去都告诉了老婆。事至如此,书记女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和苗家小芳一样要他千万当心,早去早回。
重回苗寨第二天病怏怏的小知青就孑身一人坐绿皮火车去了贵州。快到村子路口时,他就遥遥地看见小芳姑娘一个人坐在她家的吊脚楼下,蓬头垢面呆呆地望着村口这边的大路。当看到小伙子时, 她似乎是带着不出所料的笑容高兴地奔了过来,大呼小叫地把他接到了家里,更烧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为他接风洗尘。说也奇怪,第二天一早醒来,小知青本来白青的面色就红润了许多,早饭从来没有像这碗豌豆凉粉一样吃得如此香甜。到了第三天小知青就能上山下田,生龙活虎地帮着师父放牛赶羊,干起了农活。在夜晚村寨的小河边,乡亲们又能听到那熟悉的清亮又缠绵的芦笙了。就这样过了一周,苗家姑娘小芳却突然暴病身亡了。奇怪的是小芳的父母却没有显得过度的悲伤,他们按照苗寨的风俗将小芳送上了他家吊脚楼后面不远处的一座朝北的小山上。
究竟小知青得的是什么病呢?原来苗寨有一种称作“情蛊”的族传秘门独技。在苗家女儿出生时,父亲会上山抓来八种毒物,比如毒蛇、蝎子、蜈蚣等,把它们养在同一只陶土罐里,却不喂它们任何东西吃。这样没有几天,毒物们饥不择食就会互相撕咬吞食,吞到最后剩下一只最为凶猛、生命力最强的毒物。接着母亲每天都会拿女儿手指头刺出的血拌着一些首乌、当归之类的药粉去喂它,这样要喂足一年。一年后,父亲会用一种比这毒物还毒的苗药把毒物毒死,再用祖传的秘法将它磨成粉状制成“蛊”。
神秘湘西当听到小知青要回城去上海时,老苗就怂恿女儿小芳放蛊。小芳死活不肯,相信他们的爱情天长地久,海枯石烂,知青一定会回来接她去上海石库门洞房花烛。后来俩夫妻彻夜商量后决定还是让苗妈偷偷在小知青的饭菜里放了蛊,据说情蛊只能是女人放才能起效果。知青回城后就如断线风筝,了无音讯。小芳疯疯颠颠地天天守在吊脚楼下看着村口的大路,有骑着自行车的邮递员或是开着拖拉机的司机从外面来,她都要上前打听再三。苗妈心痛得实在看不下去,就把放蛊的事告诉了她。听闻此事小芳在精神上似乎好了不少,但还是每天坐在吊脚楼下,只是不再到处打听,似乎在心里多少有了某种踏实和盼头,以及某种希望其有又希望其无的矛盾的痛楚。
可是在盼回情郎后,小芳又怎么会突然暴病身亡呢?那是因为解蛊也需要一种剧毒的苗药,在偷偷地将解药放在小知青的饭菜里的同时,小芳也一一吃下了这些毒药。在知青向她坦白了自己娶了单位书记女儿,又吞吞吐吐地告诉她在上海的妻子已经怀孕的情况后,小芳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泼出的水难收,只有牺牲自己,才能幸福这个负心的秦世美。苗族尽管是少数民族,但道德法律还是一样的,既不能一妻一妾,更不能明知故犯重婚罪。所以,善良的小芳选择退出,只寄希望于来世再与小知青同戏水、共白头了。在临终前,她断断续续地对着跪在床前满脸泪水的上海知青说,她最放心不下的是她的父母,如果可能的话求他替她给爸妈养老送终。
吊脚楼小知青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苗寨,他还把上海的老婆接来苗寨,一起和小芳爸妈生活在这座古老破旧的吊脚楼上。听说他们现在仍住在西江苗寨,只是后来在书记丈人的资助下重新翻修并扩建了吊脚楼,还开了一家极具苗族风情、西江特色的客栈。他动用上海人精明的头脑并利用网络通讯联系上了上海的许多同学和知青来贵州自驾游,开完了同学会又开知青会,因为青春无悔所以打折优惠,一传十十传百把生意搞得特别兴隆。在寨门外廊桥里的各种火把节、烧烤会上,他的芦笙吹得更加炉火纯青,宛如天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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