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黑夜,一片广阔辽远的浓稠的黑暗,它就像时间的深处,不知道那里的深处藏着什么,也不知道那里的土壤中酝酿着什么,正如生命之原初,在母体的小蛮腰窈窕的身躯里茁壮生长着。
人来到世界之前,无非就是一种默默地酝酿着的过程,它看似无,但在这无中有着一切。
人来到世界后,由母体进入另一个自然的“母体”。母亲给你肉身,而自然给你精神气。自然的母体有无限中可能,它是随洪荒的时间之流而变化,在时代的日新月异中而流转。
而他的到来就是在这样一个洪荒时间之流的一个点上,那个时代,在他后来的历史横轴上的点上,正好是某一个巨大的事件结束的时候。或许这一历史性的巧合,给了他这个沧海一粟的个体在精神上一点点所谓的文化上的内涵,在他往后的人生,尤其是通过学习,对那一段不短的历史有着独特的癖好,还有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名号,也似乎与那个时代有某种内在的关系,这一点是后来听母亲说,它是外公给他取的,因为那个时期的外公是一个高中生,而那个时候的高中声就可以称得上是一个真正有文化的人,或许外公把自己未了的人生愿望寄托在这个在茫茫人海看似不起眼的外甥身上也未尝不可,关于这一点没有谁知道,但是至少他现在听别人从字面上称呼它时,他都会有一种愧对外公的当年的宏愿,随这种惭愧而起的是他脸上的羞恼。自己也常常因为担当不起那种宏大的叙事能力而无地自容,对自己出生的前一年刚结束的那个在历史上成为十年动乱的不堪回首的时段,现在很多人都会选择性的淡忘,当事人也许因为那段历史的惨痛而不愿意去揭伤疤,后来人也许是无关痛痒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懒得去提取。然而,无论是当事人还是后来人的态度,都是一种对人生对历史对错误的不负责任的行为,因为曾记得有人说过,历史不是时间之流的过往,而是在今天依然和未来还会无数次重现的场景。就像在他的梦中很多次又隐又现的情景,在人生的某个时刻真的浮现,但真正回想或可以去抓取的时候,有让人有点捉摸不定,有一种亦真亦幻的感觉。也许,这就是现实与历史的重影吧,但是谁能说得清呢?
有时候,在他的脑海或记忆中,出现一些很清晰的童年记忆,但是由时间去比对的时候,那样的情景似乎根本不可能。就想在那个十年动乱之前的那些大炼钢铁的乱砍滥伐的全民炼钢的情境,按理说,他出生在十年动乱后的一年,更不可能看到之前十几年前的这一情景啊,但是,在他的童年记忆深处,他似乎清楚记得,当年很小的时候,一个人在母亲去赶集的时候,没人和他玩,而且母亲答应他,赶集回来一定会给他带最喜欢吃的东西,因此,母亲离开没多久,孤单的他就一个人早早来到那片村子旁边浓密高大的树林的前头空地,空地前世一片碧绿的田野,右边是一块陡峭立着的高大的石头,石头下面是一个被人挖泥砌砖后形成的大坑,下雨后就成了一片很深的水池。在往后就是那片浓密树林,曾记得那时候的他,每次站着或坐在右边巨石下的石块上,安静地等候这母亲。之所以安静,是因为在后面这一片茂密的树林中是不是奏起蝉而欢快的乐曲,还有在林间高低树丛间穿梭的愉悦的啼鸣,使那时候孤独的内心也平和了,不再感受世间辽阔的空间里自己的渺小与无助。还有等得实在太无聊了,就到林间树荫下看着小鸟飞来飞去,因为那个时候的他,个子矮小又无力,而且他的本性就不是那种喜欢冒险,还有就是那个时候的他本就喜欢一个人的世界,喜欢那个不被人窥见的独自一人的空间。也许,这就是他的孤僻好静的个性,和后来的精神上的和谐和纯净是分不开的。无论如何,这种个性,和那个时候的那片茂密高大的村边树林是分不开的,至少那个时候是他精神的领地,是他孤独的童年时期的乐园,他们之间有一种无形的默契,那是属于他心灵与精神上的,只有那片绿色和宁静的树林能够收留他,真正懂得他,而他,也只有在树林里的浓绿与沉浸和里面的蝉鸣鸟啼得到安息,树林的安静深沉的绿和花草虫鸣,都无形间培育了他的精神,成为了他精神给养。
这一片树林,毫无疑问,只能留存在他的梦幻里,但好像确实在,也在他的眼前出现,在他的孤独童年陪伴过他。这种记忆,他真的说不清道不明,为什么会那么清晰,那么明朗。
而事实上,在他后来看到的真实情境是,童年的村边,那片曾经茂密浓郁的树林,已经成了孤零零的几棵残枝败叶的孤木,原先站在树林低下抬头看,几乎看不到天空,最多也是从树林间高耸入云的树梢的罅隙间透漏出几缕耀眼的阳光,而童年时候的所见,在孤木难成林的空地上,酷夏的炎热毫不留情地炙烤这孑然一身的几棵伤病员一样的孤木下的土地,而且,在这片曾经繁茂树林,林间蝉鸣声浪一波波,鸟儿啼叫声一阵阵,阳光斑驳,林荫阴凉。不仅仅是树木被砍伐殆尽,连树木下的土地也由于大兴高炉,被挖得遍体鳞伤,每每大雨过后,土地不时发生泥土流逝,洪水倾泻而去,形成这片土地的声声控诉。
这样的大炼钢铁的滥砍滥伐的记忆是那么清楚,但在历史的时间之轴中,却是明明不可能的存在,究竟是什么让他有这样一个复杂斑驳的童年记忆,或许只有那种在他出生的特殊年代中就冥然刻下了深深的印痕吧。也许是在他后来对这一段历史的无数次拜读和铭记,还有就是在对十年动乱历史的不厌其烦的阅读,这一条线索中的时间之流里的事件的关联,也许,让他在对童年早期记忆中分不清现实与回忆,或许,历史就是现实的再版也难说。
穿越黑暗,在时间之流的深处,一个人只要走过,无论是什么,都会在他生命深处留下点什么吧,正如泰戈尔曾说的:“天空中不曾留下鸟的痕迹,但我已飞过。”
对于曾经的那些记忆,对于曾经的那个自己,如今早已难以分辨,但是无论是什么或怎么样,都毫无疑问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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