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姚谦就过上了小律师牛马不如的生活。 这个特里名不虚传。 加班倒是也好说， 好容易忙过一个案子， 刚准备休息一下， 他就又出招了。 而且通常都是一周中间不太忙， 白天不太忙， 到了周五晚上五点左右， 他的追命电话就来了， 毫无例外的是要求周末加班。 很多不了解律师行业的人像露露会问姚谦， 加班没有加班费吗？美国不是很讲人权吗？ 加班费， 人权， 是给每小时领工资的人准备的 ，包括律师助理。 但是像这种年薪十几万， 貌似光鲜的低年级律师， 基本就是人为刀俎， 我为鱼肉。
姚谦曾经问过KK， 难道特里们没有学过优选法吗？ 比较大的项目， 肯定不都是星期五下午才出现， 他们为什么就不能提前筹划一下， 早点把活布置下去呢？ 这样我们也可以早点开工， 就算周末干不完要加班， 也可以提前有所安排。 KK看着她有些嘲讽又有点自嘲的说， 你真是太傻太天真！ 付你这么多工资， 要的就是对你呼之即来， 唤之即去。 他们“从小“也是被高年级这么一路折磨过来的， 现在小媳妇熬成了婆， 自然也就只有折腾我们的份儿。
这就让姚谦很不高兴了。 她可以辛苦工作， 付出努力， 但是如果所有的牺牲都是因为别人的变态或者愚蠢， 她就觉得很不值。 让特里这么折腾了几个月， 她基本是天天晚上十一二点回家， 每个周末都在所里加班， 偶尔不用去， 跟慕容浩带着儿女出去吃个早茶， 屁股还没有坐热， 黑莓就响了， 自然是事情紧急， 让她马上到所里去加班。
这时候飞扬已经是个快上幼儿园的小朋友， 要打好多疫苗， 慕容浩是英语认得他， 他不认得英语， 自己带不了儿子去看医生。 因为要去Preschool, 飞扬的疫苗不能再拖下去了。 所以姚谦就提前跟特里说， 这个周末她不能加班， 要带儿子看医生。
正在幼儿诊所等号， 特里的电话又来了， 说是尽职调查报告要做最后改动， 他已经写好了markup, 要姚谦去所里“输入“ 一下。 通常这种活儿秘书或法律助理都可以干， 但是周末人家自然不在办公室， 也不会看邮件。 特里原本可以自己直接在电脑上改， 但他偏不， 手写了要姚谦“输入“。 姚谦觉得他有点欺人太甚了， 就跟他说， 我们提前讨论过的， 我的孩子要看医生， 对不起， 我走不开， 你还是看看有没有别人能帮忙吧。
几个月后年中评估， 姚谦所有的苦和累， 都没有这次的反抗效果大。 特里给她大大的告了一状， 说她不能随叫随到， 以项目为中心牺牲自己。 很多年后， 姚谦学了商学院里的Intrinsic motivation, 怎样带团队， 鼓励自己的团队的士气， 合理安排工作， 做身先士卒的领导种种， 觉得这些律所的人真的都是脑子被驴踢了。 居然还有一代又一代的小律师愿意接受这种折磨， 难道真的只是为了钱吗？
她每天累的像狗， 连声谢谢也都赚不出来。 还有一次， 有个Counsel 让她帮着改招股书， 她也是累的狠了，干脆学别人也手写markup 送到楼下的word processing 部门去打字。 打字的人可能是新手， 不知道招股书的第一页格式是不能碰的， 就自做主张改了跟后面一样的字体。 她呢， 检查了自己改的东西都对， 也没注意第一页的格式改掉了。 在他们这种地方这根本不是个事儿， 因为每一轮的改动都有详细的存档， 恢复一下就行了。 当她拿着这几百页纸跟那个counsel 过目时， 这个四十几岁还没有做成合伙人的犹太大叔一看她这第一页，居然把这几百页纸， 用尽全身的力气隔着办公桌向她仍过来。 后来姚谦去了很多所谓 cut throat 的公司， 见了很多不讲理的人， 但不管人家说什么做什么， 每次想起这个场面， 她都会笑笑， 觉得也没什么。
心情不好， 自然回了家也郁闷。 这时候因为他们两个人搞不定这两个娃娃， 就把慕容浩的妈妈接过来帮忙。 温州老太太普通话也不大会说， 而且姚谦也很少着家， 所以极少交流。 她偶尔早回去一天， 桌上是温州的笋干炖肉， 两个小孩儿穿着她从老家带来的衣服， 就像老家农村的娃娃。 他们伊伊哇哇的吃着饭， 慕容浩的妈妈哄着。 慕容浩快快的吃完要赶着去网上打麻将。 她一看心情就像鬼的披风， 又黑又大。 只好自己找出一瓶红酒出来， 赶紧喝上一杯去睡觉， 免得多说多想。
唯一的活动就是偶尔跟KK之流出去喝一杯， 八卦一下那些合伙人， 高年级的种种劣行。 她还交了几个也是中国人的律师小女友，有时候回去喝个下午茶苦中作乐。 她们都是有银子， 没时间， 所以几乎有机会就去血拼一番， 似乎是报复一下自己不幸的生活。 在这段时间她不但有了香奈儿的包包， 还有了华伦天奴的鞋子， 古琦的围巾。 慕容浩看她买这些东西觉得肉疼得很， 但是老婆工作这么辛苦， 而银子又都是她赚的， 他这个家庭妇男又能说什么？
这样的日子过了快一年， 姚谦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累死了也烦死了。她最近上了一个法国银行退市的项目， 倒是又用上了法语。 法国的合伙人叫安德烈， 觉得这个中国女律师不错，法语说的好， 人也聪明。 有史以来第一次， 他跟华盛顿几个合伙人写了一封邮件赞赏姚谦。 项目做完了， 他索性问姚谦要不要来巴黎办公室。 反正都是资本市场， 也都是美国法的案子， 不过是为法国公司办事罢了。 而且， 如果姚谦外派， 所有的住房旅费都是律所承担。
姚谦原本做的了无生趣， 一听去巴黎， 最起码是一个改变。 慕容浩虽然不喜欢折腾， 但是巴黎还有很多亲戚朋友， 也许现在可以开店了？ 慕容浩的妈妈和姚谦的妈妈都极力反对他们这样带着两个小娃娃又搬回法国去， 可是她们也都知道， 姚谦决定的事， 是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的。 就这样， 他们在华盛顿住了不太到一年， 又带着一儿一女， 回到了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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