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初中的最后一个学期,同学们开始感受到了越来越大的学习压力,脸上的表情都绷得紧紧的,连眼神里也看不到一点生气。他们日夜伏案课桌前,希望能考出一个理想的成绩。他们不光承载着自己的希望,也背负着父母更多的期望,哪个父母不想自己孩子更有出息呢?
浩浩刚走进教务办公室,班主任陈老师戴着一副宽边的眼镜从一堆卷宗里抬起头来,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笑着站了起来,“王宇浩,快过来这边坐。” 陈老师朝着他最爱的学生连连挥手,又忙去倒了一杯茶。
“王宇浩,最近没什么事吧?我看你这段时间精神状态有点差? 学习要紧,可身体也要顾好。” 陈老师打量着浩浩这一脸倦怠的神情,担忧他是深夜复习过了头反而起了反作用。他拉着浩浩坐在他的身旁,把桌上的热茶递到了他的手上,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又安抚道:“王宇浩,马上升高中了,学校对你很有信心。你呢!也不用太过于紧张了,主要保持好精力,正常发挥都不成问题的。”
浩浩双手捧住手中的杯子,挺了挺背脊,对着老师笑了笑,顿了会儿,说,“谢谢老师……” 浩浩想说家里的事时,想想又闭口不提了。
陈老师伸出右手食指和拇指将从扁塌鼻梁上滑下来的镜架往上推了又推,宽大的镜片遮不住他满脸的欣喜。他端起他的瓷杯喝了口水后,开始说起他叫学生来的主要事情,“王宇浩,基于你突出的学习成绩,省一中已经向我们学校发来了邀请函,你初中毕业可以直接入读省一中。如果你毕业考试考得好,我们学校还会给你一定的奖学金……”
陈老师说着这个好消息时,精神特别的振奋起来,他迈着铿锵有力的步子在办公室内走来走去。这时,陆陆续续又进来了几个老师,都是初三毕业班的各个科目老师。陈老师的班上出了这么优异的学生,他们免不了对着一脸得意的陈老师送上几句恭维的话。
浩浩已不自觉地喝完了玻璃杯中的水,老师们都带着宠爱的眼神望着他,陈老师还在屋内来回的走,双手叠在一起操在背后,浩浩看到他那大瓷杯子里的水早已喝完,只见厚厚的一层茶叶沉在杯底。
当陈老师走到他身边问他,“王宇浩,你自己有什么想法?” 浩浩迎着老师热切的眼神,却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又低下头握紧手中的杯子。
此刻,他的心里,除了考试,更挂念着姐姐的身体。他在这个时候可不能离开姐姐,他要守着她,陪着她度过最艰难的时期。浩浩在心里已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便将手中的空杯子放在办公桌上,抬眼望向老师,过了一会儿,说出了他的决定,“谢谢老师,可……我不想去省一中,只想……在家里念高中。”
浩浩话一说完就把头又低下了,脸涨得火红,火烧了似的,红到了耳根。
陈老师的脚步声软绵绵地停在了原地,他以为他听错了,尖细的嗓子嚷了起来,“什么?你说什么?你不想去省一中?”陈老师清了清喉咙,好似有个鸡蛋梗在了里面。他梗了梗脖子,才抬着突然僵硬了的腿脚又走向他的学生。
“我……就在县里读高中,不去省里……” 浩浩憋着一股劲,直面他的陈老师,一鼓作气的说出他的想法。
陈老师愣在原地,抬起的手也僵在半空,他的嘴张得大大的,真像里面塞了个鸡蛋。
面对老师们满脸的疑惑,特别是陈老师那一脸僵化的神情,和刚刚那鲜活又灵动的姿态形成了多么鲜明的对比。浩浩的心里对他的班主任充满了愧疚,这三年来,陈老师是如何呕心沥血的培养着他,还有班里的其它几位尖子生。特别是他,陈老师一直以来寄予了最深切的期望,他作为一个毕业班的班主任,能将学生带进最高一级的学府是他的荣耀,而这份到手的荣耀竟被他苦心栽培的学生硬生生摘除了。
尽管陈老师的话,让垒在浩浩心里的坚石有了些松动,可当他一走出办公室,就不再想着升学的事。姐姐成了他心里唯一挂念的心事,他在回教室的走廊上就在担忧着姐姐,他最害怕姐姐面对不了这份打击,他也实在不知道怎么告知姐姐实情。
浩浩的心里满揣着心事,急步走出校门,赶往姐姐所在的医院。妈妈还在那里照顾姐姐,晚上还得去赶夜市,所以他得早点去替换妈妈。生怕耽误了妈妈的生意,浩浩不由得又加快了本已急促的脚步。
“王宇浩,你想啥呢?我跟在后面叫了你几声也不应。” 刘壮壮在浩浩的身后摆着如企鹅一样的矮胖身子,风风火火的追了上来。
“不好意思,我真没听到。” 浩浩头也不回,说话时,继续大步往前走。不一会儿,又甩了刘壮壮一大截,他可没闲功夫搭理这个一天到晚混日子的同学。
刘 壮壮扑哧扑哧的哈着粗气,看着浩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又在他的背后跑了起来,赶上他时,脸上也冒出了豆大的汗水,“王宇浩,这几天看你不对劲,也不搭理我,这是咋啦?出了什么事?要不咋俩去江堤上走走,有好一阵没去了。”
壮壮一边喘粗气,一边说,也一边跟着浩浩跑。
浩浩停下了脚步,他也正想去江边溜溜。这几天的日子,确实够闷也够累,他想放松会儿。只要感到压抑时,浩浩就会想到这个地方。他喜欢看那江面上来往的渔船,还有天边那一群群飞过的大雁。这仿佛是他心底深处一个难以触及的梦。
刘壮壮眼见浩浩停下了脚步,以为他答应了自己的提议,才放缓了自己的步子。他刚想好好喘口气时,没想他的同学又急冲冲的走了,他只得又追着他的屁股后面跑。刘壮壮比不得浩浩瘦瘦高高的个子,他的身形有些矮胖,短而肥的腿肚子,走起路来自然不及浩浩轻快。
“唉,你不想去就不去嘛!干嘛跑这么快。” 刘壮壮干脆跑上前一把拖住了浩浩的手臂,气还没顺过来,急忙又说,“告诉你个事,苗子不读书了,他邀我一起辍学呢!”
“苗子为啥突然不读书了?” 果然,浩浩一听到这话,就把姐姐和妈妈的事先放一边了。
刘壮壮迎上浩浩充满疑惑的眼神,看着他定定地盯着自己,这才把急促的气息慢慢的顺了。他先用肥胖的手掌抹掉了脸上的大汗,然后双手撑着膝盖,弯着腰,慢慢的呼吸。好一会儿,他作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耸耸肩,才说,“没钱呗,还能咋的。”
刘壮壮的气顺了,脸面也不再涨红着,恢复成了黝黑的皮色。
接着,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少见的多愁善感,一点也不像他平时嘻嘻哈哈的样子,他叹了口气,直说,“唉!其实苗子挺可怜的,我去过他家,真穷呢!我家里,我妈拿去喂狗的饭菜都比他家好。他爷爷很老,在家里养了牛,还种了田,种了土。昨天,苗子跟我说,他不想他的爷爷那么累那么苦的供他读书,他想帮他干活。他的爸爸妈妈从来没管过他,自己又不会读书,还不如在家里陪着爷爷,帮他干活呢!”
浩浩走到一处最近的公交站台坐下,他一面听他的同学说话,一面不停的看着来往的公交车。恰在这时,一辆通往医院的公交车就在他的眼前停了下来,不到一分钟又开走了。
“苗子的爸妈去了哪里?他们为什么都不管他?” 浩浩盯着公交车的车屁股出神,脸上蒙上了一层化不开的阴郁,低沉的声音淹没在了正热热闹闹的大马路上。
刘壮壮没有听到浩浩问什么,倒是被他脸上那低落的神情触动,他不禁在浩浩的肩膀上轻轻的拍了一下,重重的叹了口气,同为苗子感到可悲,“唉!苗子真可怜!他昨天跟我说了他的家事,他出生不久后,她的妈妈就跟着别的男人跑了。刚开始那两年还会给苗子寄些衣服,鞋子回家,可后来就再也没有消息。苗子说,他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妈妈,倒是常听村里人说,他的妈妈长得挺漂亮的。”
泪水糊了浩浩的视线,他又想起了那个萧瑟的郊外站台,妈妈甩开了他的手,跟着那辆大巴车走时的情景,他仿佛觉得自己就是当年那个独自坐在站台椅子上的小男孩。
刘壮壮看到一向低冷清高的同学在他的面前哭了,他这种把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又怎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只见他那张肥胖的脸上,一双细长的单眼皮眼睛里流出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他边擦眼泪,边说,“苗子不说,谁知道他过得这么苦?他还听村里的人说他的爸爸和别的女人在外面一起生活,现在也不管他和爷爷了……”
刘壮壮长得虎头虎脑的样子,内心却脆弱的狠,泪水总是刚擦干了又流了出来。
“壮壮,你先去劝劝苗子,叫他别退学,总会有办法的,要不他也可以去找他的爸爸。”刘壮壮听到浩浩的提议,挤了挤眼睛不哭了。却忙摇了摇头,“不会的,苗子恨透了他的父母,我也这样劝过他,他说他就是饿死了也不找他们去,是他们扔下这个家不管的。他以后就守着爷爷过日子。”
通往王娟妹所住医院的34路公交车又开来了一辆,停在了站台边,浩浩抬眼望向渐渐黑沉的天空,忙站起身来。车上下来了很多人,他避开人流走向前门,站上台阶上时,抓着前门的扶手掉转过头来,对着刘壮壮急切地大声说道:“壮壮,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去和苗子说说,过两天,我们一起到江堤上坐坐。”
公交车慢慢的消失在街角,刘壮壮叹了叹气,调转头也往家赶去。突然,他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好久不曾有过的幸福感。想着没有爸妈的苗子,他觉得自己还是挺幸福的。其实,他的爸妈也挺好的,只不过严肃了一点。这么想着,他仰起了那黑粗的脑袋,脚步也变得轻快。
刘壮壮刚回到家时,妈妈已经从银行下班,正在厨房里忙着做晚饭。壮壮看着妈妈忙碌的背影,心生一股暖意,他还在玄关处换鞋时,朝着厨房里大声地喊了起来,“妈妈,我回来了!”
郑芳忙调转头朝着儿子笑,儿子难得对她这么亲昵,这让她很惊喜。她一面将锅里的鲤鱼翻了翻,也朝着儿子笑起来说,“呦,壮壮回来了,快来看看,妈妈给你做什么好吃的!”郑芳转过头看向锅里时,眼角的鱼尾纹笑得皱成一团。
今天咋回事?儿子冲着她笑得这么开心?郑芳一面煎鱼,一面在心里思量这个问题。
刘壮壮忙放下书包,快步来到厨房里。灶台上已经炒好了一盘辣椒炒肉,还有一盘小炒牛肉,这都是他的最爱。他笑眯着眼,再看向锅里正煎炸得嗤嗤冒热气的酱汁鲫鱼,肚子里的馋虫就都横冲直撞的挤到了喉咙。
“妈,你做的酱汁鲫鱼那叫天下一绝呢!” 刘壮壮摆出一副得意的神情,对着妈妈竖起了大拇指,伸手就要朝锅里捏快鱼肉来吃。
郑芳忙把锅盖哐当一声盖在了锅上,她拍了拍儿子的脑袋瓜,把上班时那一板一眼的作风搬来了家里,她故作严肃的训道:“你这孩子没规没矩的,洗手了吗?不可以养成这样的坏习惯。” 郑芳从碗橱里拿出一个盘子来时,忙又叮嘱贪吃的儿子,“ 儿子,饭还有会儿,你爸还没回来,快去先写点作业,晚点妈妈再检查。” 郑芳在家里也跟上班一样,总是得掐着分秒抢时间。在银行里,她是人民的公仆,在家里,她则成了免费的保姆。
刘壮壮被妈妈这么一训,大大张开的嘴巴紧紧的合上,刚刚才燃起的兴头,像晚会上熊熊燃烧的篝火,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浇湿,连人的心气都冷了。看着这些好菜,他也没了胃口。刘壮壮板着脸央央地走出了厨房,径直去了客厅。
电视里的动漫情节不一会儿就提起了刘壮壮的兴致,他便把其它的事都抛在了脑后,跟着动漫里的那场足球赛进入状态。一会儿叹气,一会儿振臂呐喊。这时,郑芳忙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又喊,“壮壮,把作业完成才可以看电视。马上要期末考试升高中了,你得好好复习,别又挨你爸的训。”
妈妈的话,就像紧箍咒一样的扣在了刘壮壮的脑袋上,一听到这话,壮壮就感到头昏脑胀。他调转头朝着妈妈的背影瞪了一眼,愤愤地举着遥控器,故意将电视的音量提高许多。
郑芳的手里拿着锅铲站在灶旁,频频无奈的望向她那不省心的儿子,她的脸色比壮壮的好看不到哪里去。夹在儿子和老公的中间,她真是左右为难。儿子越来越抵触逆反的心理,她又何尝不着急?老公把教育孩子的重担全都甩给了她,却又时时干涉她的教育方式,直把儿子的懒散作风怪罪于自己没有严格的教导。有时,她每每看着儿子失落的眼神,她除了好好的给他做顿好吃的,也实在拿他没辙。
郑芳想着忙碌的工作,烦忧的家事,都不能称她的心,只得将无处发泄的情绪撒在了手里的这把锅铲上,不自觉就将炒菜的力道加重了许多。
这时,只听得门外的皮鞋踏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咚咚的响声,钥匙串上的钥匙也跟着脚步声清脆的响起,门吱嘎一声,壮壮爸刘志成大踏步地走了进来。他穿着一套笔挺的黑色西装,配着一条真丝的深蓝色领带,手里提着一个真皮斜纹的公文包,头发依旧纹丝不乱,一如出门前的样子。作为一个上市公司的高层领导,他总是把他工作中的威严也带到了家里。
他进门时,凌厉的目光就将躺在沙发上的儿子扫视了一遍。待他不急不慢地换上拖鞋,又朝厨房里看了一眼,然后大摇大摆的直朝着壮壮走去。
壮壮只将肥短的身子朝沙发的另一头移动了几寸,头也没抬,自顾自的继续看电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和爸爸之间隔着了一条难以跨越的沟渠。
刘志成看着儿子这一副懒洋洋的神态,心里就来气,又顿生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气恼。他伸手一把夺过儿子手里的遥控器,转而调回了自己一惯关注的财经频道。他一面盯着电视屏幕换台,一面气大声粗地对儿子说教一番:“看看你,马上就上高中了,还光顾着看动画,怎么不把这时间多花在学习上?” 他说着就调转头瞪了眼儿子,又像个将军下达命令时,不容反驳的神情说,“去,看书复习去。”
刘壮壮气鼓鼓地一骨碌翻身坐起,拿一双小眼睛用力地回瞪着他老爸,面对他那副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神态,刘壮壮一腔热血回流,那些冲到喉咙里的抗议,活生生地又被吞回了肚子里。
刘壮壮不敢冒犯他爸那不容触犯的威严,他只好能躲就躲。那颗如病鸡般垂立的脑袋怂拉在胸前,他迈着拖沓的步子寻求食物来提起自己萎靡的精神。正当他打开冰箱拿出一块巧克力和一瓶椰奶时,妈妈端着菜盘子出来了,“这孩子,饭都熟了,还吃什么巧克力。快别吃了,妈妈给你做了好多菜,别吃不完又都剩着了。”
壮壮看着填满双开门冰箱的食物,直朝妈妈瞪了一眼,心想,“这么多吃的不是买给我吃的?可总是让我这时候不吃,那时候不吃,那我什么时候吃?我想吃的时候自然要吃,要你那么啰嗦……”,壮壮板着脸,将冰箱砰的一声,重重的关上。他故意当着妈妈的面,两口就把一大块巧克力吃了。他的心里正憋着一股无名的怒火无处发泄,只好用食物来压制住它。
待郑芳端来最后一盘菜时,儿子连椰奶都喝完了。她看着儿子脸上又充满叛逆的情绪,她便不再说什么。她总是这么矛盾,她行为上严肃,内心里却又十分软弱。一方面想严格管教儿子,却又总是心疼儿子受了苦,受了累。她便总是给儿子买来各种好吃的,以示自己对儿子的关爱。
郑芳把饭筷,凳子都已摆好,刘志成才缓步走了过来。他先是站在桌旁将饭菜扫视一番,又不急不慢地将衬衫袖口折了一圈,才坐上了那方永远不变的正上方位置。
饭桌上,夫妻俩的话题不是工作就是他的学习。仿佛这是他们唯一有共同语言的话题,除了这个,他们俩就像长在同一个菜园子的茄子和辣椒,互不相干。壮壮坐在一旁听来听去,都是那些关于他的说了又说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今天,郑芳在饭桌上和刘成志商量起了壮壮升学的事情。郑芳在话里第一次向威严的老公隐隐表达了自己的不满,说出了自己的无奈,“我说……咱壮壮这样下去,怕是连市里的二等中学都进不了。我每天晚上收拾完都八九点了,还得赶着给他辅导作业。我还要上班,实在是力不从心。再说我也教不了他什么,要不,咱们赶着这两个月给他请个家教?”
刘志成左手端着碗,右手举着筷子将它搁在碗边沿上。他的眉头又紧巴巴地皱起来,看着儿子大快朵颐的样子,他却没有了一点食欲。看着儿子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就又来了气,“这孩子真是不成器,你明天就去请吧!这两个月得逼逼他。到时候实在考不好,我找点关系花点钱送市里的好学校去。去了那里,他自然得逼着学习,在那些不入流的学校里只会更不成器。”
郑芳眼瞅着老公对着儿子吹胡子瞪眼,她又心疼起儿子来,“来,儿子,喝了这碗妈给你炖的排骨汤……”
“唉!吃,就知道吃,看看你胖成什么样了。胖了容易得肥胖病,你要控制甜食。” 刘志成看着儿子喝汤时,眉头皱了起来,无奈的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又朝着郑芳训了起来,“你看看你,将他管成什么样了?身体没顾好,学习也没顾好,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不要给他吃那些零食,你偏不听,唉!都不省心。”
壮壮吃完碗里的饭,又把那碗汤喝了精光。饭桌上,爸妈的话题绕来绕去绕不开他,令他厌恶他们就像厌恶他的老师。他把饭碗一丢,看也懒得看他们一眼,直朝电视而去。他侧卧在沙发上,又将电视调成了他最喜欢的日漫。
郑芳朝着儿子望了一眼,撂下碗筷,自顾自地叹气念叨,“唉!这孩子咋就一点都不上心呢?我也跟着遭罪,自己一天到晚上班,忙得跟陀螺似的,回家了还是忙,晚上收拾完还得盯他的作业。我比孩子还累,唉!真是操不完的心呢!”
刘志成板着那张脸埋头剥虾,并不理会郑芳的念叨。他的心里正埋怨妻子没有做好她的分内事,让他还要为家事烦忧。
郑芳和老公没了话说,自觉没趣的起身,只好把注意力又放在儿子身上,“壮儿,你先把作业做一点,妈妈忙完给你检查,你不要总是等着妈妈才动笔呢!到时候都十多点了,你要上学,妈妈也要上班呢!听见没有啊,不要再喊了一遍又一遍。”
也不管妈妈怎么叮嘱,壮壮就把它们当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他突然又想起了苗子,羡慕起他没爸妈管教的日子。也想起了浩浩,不知道他今天那么急着赶去医院做什么?想来想去,就没了看电视的心思。
病房里的病人都睡了,家属也在陪护床上静静地蜷缩着。只有浩浩端坐在姐姐的床边,他写完了作业,又拿出了自己随身带着的课外阅读书。
这时,张梅风尘仆仆地赶来,手里提着两份宵夜。
“娟妹儿还睡着呢!快起来,妈给你和弟弟带了蛋炒粉。快起来吃点,待会儿妈妈要送弟弟回家了。” 张梅顶着一脸倦容,朝着女儿低低的说话。
张梅将饭盒搁在床头柜上时,看到开水瓶里已经添满了开水,儿子的贴心顿时抚慰了她日夜奔波的辛劳。
“浩儿,饿了吧!你先吃。困了不,等姐姐吃完我们就回去。” 张梅满脸宠溺的望着儿子,说着话时,已经为儿子打开了饭盒。炒粉的香味顿时在病房里扩散开来,王娟妹闻到香味,张开眼睛。她的身子在床上费力的挪了挪,想起身却动弹不得。
“妈,我都住院十多天了,怎么下半身还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呢?不然晚上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不用你这么辛苦这么赶来照顾我。” 下半身的僵硬和麻木,使得王娟妹摆出一副很是受挫的神情。
张梅避开女儿的目光,给女儿也打开饭盒时,眼睛顿时泛红,她顿了顿,笑对着女儿说道:“不急,慢慢的会好的。”
看到妈妈的笑容,王娟妹的焦急情绪得到了些缓解。她便任由妈妈托着她的上半身坐高了些,喂着她一口口的吃完了这份炒粉。
“娟妹儿,我先把弟弟送回去再赶过来,你不要乱动,不然又弄疼自己了。” 张梅给女儿擦完身子又排了尿,瞅着墙上的挂钟,一看已是11点半了,她的心就又焦急了起来。只好匆匆忙忙的安顿好女儿,就领着浩浩急步往外走。
“妈,你自己吃了东西吗?明早你又要早市,晚上你就在家里睡吧!不用过来了,晚上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实在不行,可以叫护士的。” 王娟妹看着妈妈一脸倦容,她想伸手去拉住妈妈的手时,妈妈已拖着弟弟快走到了门口,她只好对着妈妈有些佝偻的背影说话。
张梅听到女儿这么一说,忙又跑了回来,语气有些急促的吩咐女儿,“那咋行,这种事怎么可以依赖别人,你别管,我送弟弟回去了就来。”
张梅虽然空着肚子,人也早已疲乏不堪,可脚步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减缓,她又风风火火的奔走在一片沉寂的夜空里。
王娟妹看着妈妈又匆忙离去的背影,想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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