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我在休憩的时候遭遇了强气流，整个人猛然惊醒，周围是一片黑暗，只有微弱的绿色荧光闪烁着，我头疼欲裂，十分茫然地回想着自己身处何处，是在经历什么事情。
“乘客们请注意，我们遭遇了气流，有一些颠簸，请在座位上坐好，系上安全带，卫生间即将关闭......”广播里传出来一个沙哑的女声。
对了，是在飞机上！我想起来了，因为工作关系，我经常在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这次似乎是去坦桑尼亚的，我并不是一个人出行，一起出差的是同事豪哥。对了，豪哥呢？怎么就没有见到他？
我的座位是33A，豪哥正常就坐在我旁边，可是现在边上空无一人，豪哥去哪里了？正寻思着，一个穿着浅蓝色制服的空姐走了过来，她穿着一双厚底的靴子，这种靴子的底部布满了细小的如同芒刺般的钩子，能够把她的双脚牢牢吸附在飞机的红色地毯上。
“先生，你为什么还没有系上安全带？”她一面笑着，一面严厉地斥问我。
“我马上。”我尴尬地看了她一眼，“我睡懵了，我的同事不见了，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你的同事？你确定跟你是在一个航班上的？”空姐问。
“豪哥，张宸豪，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我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如果确定跟你在一起，那总在飞机上的，除了飞机，他还能去哪呢？”空姐反问一句，然后便自顾自走开了。
是啊，总在飞机上的，这么大一活人能去哪呢？
我转头看向窗外，一片黑暗，似乎是在深夜，飞机不知道已经飞了多久，手机处于航空管控的要求已经被关机了，强劲的气流在飞机四周打转，让飞机产生剧烈地上下颠簸，捱了许久，让人恶心的颠簸才停下来，飞机继续平稳地向前飞行，空气分布系统送出一丝细微的暖流，驱散了我心底的恐惧。
我缓慢地解开安全带，想站起身走两步，至少去一趟洗手间，可是每当我想要起身的时候，脑袋就开始犯困，好像体内有什么抑制剂把身体管控起来了，想动都动不了。无奈，我只能正面对抗自己的意志，不为其他，不管怎么说豪哥都已经好久未出现了，就这么一架飞机，他能去哪里？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厕所，我紧紧盯着厕所那边，飞机的厕所一般在靠近经济舱和头等舱的位置，只要稍微直起身子，一目了然，可是半天也不见厕所有啥动静，不会是......死在厕所里了？
我当然没有任何的恶意，但是死在厕所里也不是没有可能，我忽然想起跟豪哥一起看过的一部电影，其中有一段就是一个乘客在厕所里面被一坨大便杀死了，这个场景那时候看到就觉得猎奇，但现在却分明让我感到恐慌起来。
我终于勉强站起身来，这才发现整架飞机上都是人，大家都昏昏沉睡，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这一路上唯有这如狗般忠诚的睡眠，让人度过那幽闭的单调的时光。
我勉强迈动脚步朝洗手间走去，飞机恶过道狭窄幽深，如同梦里梦到的崎岖小径。周围都是沉睡的人，我也少了一些心理负担，把目光移开那一张张深嵌在海绵座椅上的人脸，看向连续不断地一排排椭圆形银色边条舷窗。
——黑暗。唯有黑暗是唯一的布景。
我踌躇地站在卫生间门口，不知如何应对，直接敲门“豪哥？你在里面吗？”或者是“豪哥，我来给你送纸了。”似乎都不太礼貌。
正当我犹豫着不知该如何行动的时候，卫生间的门突然弹开，吓得我连连往后退了一步，里面走出来一名穿着制服的空姐，她疑惑地望了我一眼，弄得我难为情地低下头，不敢跟她直视。
我走进卫生间，里面除了我，再没其他人。
豪哥，似乎并不是在洗手间，那他去哪里了？
我心中有很多疑惑，干脆靠在门边上仔细端详起洗手间来，飞机上的洗手间比高铁上还要稍微狭窄一些，这当然得益于有限的空间，我看到整个洗手间非常陈旧，在奶白色的隔离板上画着许多涂鸦，我不禁眯起眼睛，仔细看起来：
我喜欢你，25G。
22A到此一游。
18C就是一个大猪头。
......
禁止吸烟！
这是一张已经褪了色的告示牌，牌子上依稀可见一抹红色，但非常寡淡，似乎已经过去了许多岁月。
在这张告示牌下方，有一行小字，这几个字刻得非常小，就仿佛蚂蚁一般，我不得不凑上前去，把脸贴在肮脏的隔离板上，盯着这几个字，只见上面写着：
这个世界已经灭亡了，活着就是一个谎言，谁知道呢？33B。
“33B！”我很是惊讶，这不就是豪哥的座位号！看来他确实起来上过厕所，只不过现在不知道去哪里了。
“这个世界已经灭亡了，活着就是一个谎言。”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疑惑像乌云一样盘桓在头顶，迟迟无法散去，世界灭亡、末日，我仅能做此联想......难道我穿越了？
穿越是当前世界非常热门的话题，基本上流行于小说和网剧，这么说吧，如果一部小说跟穿越不搭噶，那它能红才怪哩！任何小说、任何影视作品，不是穿越就是重生，这一点我再熟悉不过了，毕竟我也曾经是一名网络写手，这样想想，似乎真的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我仔细开始回忆，本次出差的一些细节，可是脑袋痛痛的，似乎思维在刻意回避我的检索请求，不愿意透露更多的信息。
我记得自己已经结婚了，确切地说是刚结婚满一个月，我的妻子是我的一位高中同学，我们在阔别多年之后的某个午后在人民广场相识，此刻我应该跟她沉浸在新婚燕尔的喜悦之中你侬我侬，可是公司需要派一个人去非洲出差，我们科长就这样想到了我，他总是跟我说一些大道理，让我好好努力，“对了，你现在已经结婚了，更要肩负起家庭责任，丈夫可不好当，以后还要当爹，孩子的抚养需要很多钱......现在正是你事业的关键期，马虎不得，跟你夫人好好谈一谈，这次短差最多也就是十天半个月......总之，为了公司和个人，这趟外出非你不可，除此之外张宸豪跟你一块儿去，你们路上也有个伴......”
说到赚钱，我立马提起了精神，反正都是牛马，只要有钱，当牛马就当牛马吧。回到家把事情一说，老婆勃然小怒，上来就给我一个大嘴巴子，“出出出，你就知道出去，怎么不替我想想？”
我瞬间勃然大怒；“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赚钱哪有那么容易，你以为坐着就有馅饼掉下来吗？这些饼都是老板靠老板画，靠我自己的胃来消化，消化好了升职加薪，消化不好......额，就当我没说！”
这不是我们两个人第一次因工作这个事情而吵架，我记得在热恋的时候，因为在哪工作就开了好几天辩论会，后来干脆把两家的父母都拉进来一起辩论，最后吵得累了，可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我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出差的，想到这一点，我居然一个人对着厕所的镜子笑了起来，不知道我那老婆现在在干嘛，没有我的日子里，她一个人在哪潇洒，我想象她穿上漂亮衣服，跨上新买的驴牌包包，在万象汇里面走秀......
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继续想，我和张宸豪是在机场碰面的，这似乎也没啥好说的，就是等待登机，然后起飞，最后到达目的地，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次飞机并不是直飞，而是中途要去沙特中转，张宸豪很兴奋，说那里可是土豪国家，免税店里的商品琳琅满目，他还早早地换好了美元，准备一到那就杀出去买买买，他还跟我说他计划给女朋友买一个马牌包包，让周围人都开开眼。
我们就是在这样的满怀期待中登上了飞机，随后......我似乎就此睡着了，等我醒来，就是现在这样的情况。
我很难确定自己现在是什么状态，因此做了很多分析：
第一、我是穿越了，不过应该不是魂穿，因为我照着镜子，平时我就长这样，模样没有变，那是不是进入到了什么亚空间或者说是平行世界，我随即想起来亚波人的那些诡计，一般遇到这种情况，时间肯定是停止了，或者说时空出现了异常波动，最坏的结果当然是死路一条，但是我还是期待奥特曼可以出现，毕竟亚波人是特摄剧里面才有的剧情。
第二、我没有穿越，我只是在做梦，一个无法醒来的梦。这是最好的结果了。于是我疯狂地对着镜子怒扇耳光，可是......疼痛感异常真实，就是没有醒，看来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第三、这是一种我最不愿看到的局面，那就是我肯定是死了，可能飞机在路上就失事了，整架飞机坠落在太平洋的某片海域，此时我的所见所闻都不过是弥留之际的一丝残留意识，这也是一个梦，不过这是一个逝梦。
“咚咚咚，咚咚咚。”门外响起敲门声，紧接着是一个甜美的声音，“先生，您还好吗？”
我回过神来，自己正对着洗手间的镜子咧嘴傻笑。我赶紧收起自己的表情，然后推门出去，“怎么啦？”
是我刚才遇到的空姐，她的额头汗涔涔的，整个人的脸蛋微微发红，“先生，我听到里面传来奇怪的声音，又考虑到你已经进去很久了，我在想......你不会被大便吃了吧？”
“啥？”我一脸困惑，“什么逻辑这是？”
“开个玩笑啦，这不大家都排队上厕所呢！”空姐笑盈盈地指了指身后那一排乌泱泱的人，“先生，您已经在洗手间待了超过两个小时了，还在里面大呼小叫的，着实令人担心和费解，您真的没事吗？”空姐略带关心地问候了我一句。
“没事。”我嘟囔着从里面走了出来，径直朝座位走去。
诶，不对呀。走到半路，我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又折返回去，站在空姐的前面。
“先生，你咋又来了？”她一脸困惑地看着我。
“我们什么时候降落，还有现在是什么时间？”我问，看了看她的眼睛，“请你务必告诉我，谢谢了。”我这样补充道。
空姐看了我很久，仿佛是在打量一件老古董，一个从来没有坐过飞机的乡巴佬。
“先生，您认为呢？”空姐反问。
“我靠，我如果知道就不用请教你了吧。”我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我觉得你需要医生来帮你看看。”空姐说着对着别在衣服领口的袖珍对讲机说道：“经济舱有名乘客意识不太清楚，麻烦你们来看看。”
“等会！”我立刻打断她，“你说谁意识不清楚，你说谁呢！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大伙儿都来评评理，说我意识不清楚，什么世道！”
周围人无动于衷，睡着的依旧睡着，醒着的人也仅仅只是瞥了我们一眼，打了个哈欠就再也没有下文了。
不一会儿，从前面的头等舱走出来一名穿着白大褂模样的人，他的脸精瘦，个子挺高，戴着一副黑色的全框眼镜。
“病人在哪？”他对空姐说。
空姐指了指我。
“那你跟我来吧。”他说。
“什么什么？”我彻底懵了，“我的老天，这到底是咋回事呀，谁能告诉我！”
白大褂男人拉住我的手就往前面走，经过头等舱的区域，我人都惊呆了，这是什么生活！在每个乘客的面前都摆放着一张整洁的小桌板，上面放着一只透明的玻璃的高脚杯，鲜红的葡萄酒在杯子里晃动着，跟空气发生细微的碰撞，精美的白色瓷盘雕刻着青色的花纹，爆浆的黑色牛排散发出阵阵香味......
“我去！”我不禁喊出来，“这个待遇差别也太大了吧。”
男人笑笑，“你如果有钱，也可以享受这样的生活。”
我感觉到了飞机的一些异常，就是它似乎是无限延展的，因为压根就走不到头，如果说这只是感官出现了异常，但当我看到飞机上竟然有一座三甲医院的时候，下巴都惊得合不拢了。
“这是怎么做到的？”我疑惑地看了白大褂男人一眼。
“进去吧，进去你就知道答案了。”男人对我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他把我请到一间白色的房间里，里面只有一张银灰色的桌子和两把椅子，我在一头坐下，他坐在我对面，只是打了一个响指，不知从哪就冒出来几名医护人员，他们把我围起来给我做了一些检查才离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
“诶，不瞒你说，世界灭亡了。”男人说着耸了耸肩。
“灭亡？什么意思？”我追问。
“现在飞机就是世界，世界就是飞机。”男人笑了笑，“很难理解吧，但这就是当前的情况。”
“不是，大哥，这世界咋就灭亡了？”我有点焦急，“我家里还有刚结婚的老婆呢！”最后这句我几乎是带着哭腔喊出来的。
“没有办法，正如之前的世界一样，过去的世界因为种种原因已经不适合人类居住了，于是国家启动了飞机计划，这是一项多年来秘密研究的新技术，一直被搭载在飞机里面直到世界末日的来临才被允许使用。”
或许是看我一脸茫然，男人继续补充道，“飞机计划就是在世界末日的那天，恰巧坐在飞机里的乘客才能幸运地活下来，你就这样的幸运儿，飞机计划里面包含一项新的科学技术就是空间延展，你也看到了在确保飞机外形的前提下，空间延展可以在机舱内部开发出不同需求的组块，在世界刚灭亡的时候，医院是第一个出现的组块，为了确保乘客们能得到更好的照顾，毕竟你们肩负着重启世界文明的重任......之后教育组块、娱乐组块、商业组块都会陆续产生，你可以把飞机想象成我们的宇宙，宇宙一直在膨胀状态，空间延展的技术就是基于这个原理被创造出来的，飞机内部空间会越来越大、可以这么说，整个宇宙都在这架飞机里面，你现在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我依旧有点懵，但似乎有些理解了，也就是说现在已经是末日了，而我幸运地在航班上活了下来，然后一种叫空间延展的技术被启动，飞机就像一个无限空间一样不断分裂出各种组块来确保剩余的人类能够在飞机上存活下来。
“可是......”我吞吞吐吐。
“你还有什么疑问吗？”男人问我。
“你知道张宸豪吗？就是我的同事，我在洗手间的隔离板上面看到他写的字......”
“哦，你说张先生啊，他现在是我们航班上的商务经理，专门对接各类舱里面的资源。”
“什么？”我竖起耳朵。
“简单来说，现在飞机上的组织架构是这样的：机长室是最高的权力机构，毕竟飞机的操纵杆就握在他们手上，他们可以决定所有人的生死，此外空姐、医生，像我这样的人群是飞机的支持部门，我们负责协调矛盾、为乘客排忧解难。此次以外，乘客分为头等舱、商务舱、经济舱和平底舱，每一个舱里面的乘客所享受的权利与义务是不一样的，我想你也看到了头等舱吃的是什么了吧。”
“好家伙，连末日了还要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我嘟囔了一句，“既然是末日，那以前的钱还管用吗？难道不应该按照能力重新排序吗？”
“这一点就要说到飞机计划的金融系统了，飞机上连着所有人的账户信息，你有多少资产都被清清楚楚地登记在册，每个人都有一个资产总额，这一点即便是在末日也无法抹除，除非人死亡了，你懂吧。”男人说着挑了挑眉毛。
“我还有一个疑问。”我说。
“尽管讲，知无不答。”
“什么是平底舱，飞机上从来没有这么一个舱室。”
“哈哈哈，先生你真的很搞笑，怎么会没有，平底舱就是飞机的货仓啊，里面堆放着很多行李箱，当然也有部分人因为买不起经济舱的票只能蜷缩在那里，这不是很正常的现象？”
“啥？”我吃了一惊，“那么，飞机的燃料问题怎么办？”
“核聚变呀，这不是常识么？”男人讥笑道。
“那么，我想见一见张宸豪，可以吗？”
“张总日理万机，他说了，如果他有空就会去探望你的，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抱有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飞机里面的空间距离会越来越大，每个舱想要沟通会变得越来越困难，现在你还能走到这里来，再过一些时间，恐怕你就永远走不到头等舱了。”
“那经济舱的人怎么就医？”我问。
“你是不是傻了，经济舱到时候会有自己的医疗组块，你们在哪里就能解决一般性的问题，当然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有钱的话最好升个舱，现在头等舱还有少量余位，还是很划算的。”
“我......”我的脸憋得通红，“我再想想。”
我花了数个小时才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现在好了座位——通道——卫生间——通道——座位似乎成了我眼中全部的世界，我感觉头等舱确实在逐渐离我远去，正如那个男人所说，如果错过这次的机会，这辈子都无法抵达到头等舱了，我的一生都将在经济舱里面度过。
黑暗，永远都是黑暗。我听到经济舱里面传来一阵婴孩的啼哭声，可是大家还是睡得死气沉沉。
我并不是空手回来的，临走的时候，白大褂男人给了我一本《飞机计划指南》，根据指南，我开始逐渐学习和了解飞机的运行逻辑和组织架构及社会安排，在指南中，我看到为了保证人类这个族群能顺利活到新世界的诞生，但同时确保每一个人都能拥有一个座位，人口被紧紧管控起来，只有当各个舱室里面出现人口减少之后，才能允许妇女进行新的生育，以此来确保飞机上人口总数的不变。
为了确保经济舱里面的人不过多交流，睡眠和换座是最常用的手段，怪不得头等舱的人都在享受生活而经济舱大多都在睡觉，而对于我这样意外苏醒的人，飞机计划也有详细的安排，我可以通过升舱或者成为机组工作人员进行阶层跃迁，嗯，豪哥大概走的就是这条道。
在经济舱不允许说很多话，这也是指南规定的，因为人一旦话多就容易出问题。那么这些规则是谁定的？我继续看下去：
由机长室下发命令，商务舱的乘客进行讨论，再由头等舱做出决定，每一项命令的传达都必须符合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经济舱和平底舱除外）。
指南中说：非特殊情况，各个舱室之间不允许有任何往来。
我看了看前面头等舱与经济舱之间的那一道红色丝绒布帘，尽管柔软但是如同一道铁门横亘在两个阶级之间，我等凡夫俗子是无法窥探到其他上流阶层的任何动态的。
时间久了，我似乎已经习惯了自己的身份，也适应了飞机这个世界。舷窗外面的黑暗也不是均匀而统一的，这是我无法真正理解的，外面的世界虽然近在咫尺，但隔着厚厚的玻璃，本就是不互通的。
时间久了，我发现有时候可以在黑暗中看到一些星光，有时候也能看到一些闪电，但自始至终我都没有看到过阳光，只在一次非常偶然的机会看到过类似阳光的清辉色光泽，但只是一瞬而过，由此我判断飞机应该是跟太阳反方向飞行的，或者说飞机在竭力地避开太阳，永远确保飞行在黑夜之中。
关于世界是如何灭亡的，我做过很多猜想，有一种猜想我自己觉得很有可能，那就是光病毒。太阳并不是一直都是一副慈悲心肠的，我们对阳光的理解都是正面的、积极的，可当科技越来越发达的时候，光病毒的传播是迅速的，人为破坏了大气层或者模拟阳光的晶体管没有被妥善处理，导致了世界出现光源污染，这种情况......最终导致了末日的降临。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指南上也对此绝口不提。
我是亲眼看着飞机上新一代的孩子出生的，这一代孩子跟原先陆地上生活的孩子很不一样，首先是世界观不同，在我的常识里，地球围绕太阳做运动，太阳系是确保地球生命得以延续的重要保证，只不过在新文明里面，世界围绕飞机旋转，飞机才是一切，渐渐地飞机上出现了“波音教”，每个教徒在吃饭的时候都要说一句：波音，保佑我们。阿弥陀佛。一边说着还要一边画着十字，起初我对此哭笑不得，后来也就习惯了，最后来整个人都漠然了，这都是什么事情，世界都没了。
我之前一直有疑问，就是飞机上是如何出现食物的，尽管飞机在空间延展技术下会不断分裂出各种组块，但是在飞机上种田这倒是我从未想过的，我不清楚他们如何把有机蔬菜培育出来，还有那些兑了水的排骨汤，如果说蔬菜可以参照太空培育技术，可是养猪呢？此前从未有过在空间站饲养种猪的技术。
不知过了多久，空姐领着一个人向我走过来，我一看不禁大喜起来，这不就是豪哥嘛，我看到的确实是豪哥，但是他明显大了一圈，脸更加圆润了，厚厚的耳垂耷拉下来，就像庙里面的弥勒佛。
“陈老弟！”他看到我高兴地叫起来。
“豪哥！”我回应他。
“一别多年，额，其实我也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了，时间似乎是停止了，但又是飞速向前的，总之见到你真的很高兴。”
“嗯哼。”我点点头，“这些时间你都干嘛去了？”
“诶，说来话长，老弟，我给你搞到了一张头等舱的票，现在跟着我走吧。”
“什么？”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头等舱，来吧，我带你去。”他忽然压低嗓音，侧身伏到我耳边，“等会详细说。”
我就这样一头雾水地跟着豪哥到了头等舱，果然，这里简直就是天堂，所有人都文质彬彬，他们间或觥筹交错间或进行有利身心的运动，头等舱居然已经出现了网球场、高尔夫、SKP这样的组块，这实在是太令人震惊了。
豪哥把我带到一间包厢，他挥挥手示意其他人都离开，只留下我们两个人，接下去他说的话让我倍感震惊。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豪哥神秘兮兮地看了我一眼。
“什么问题？”
“这一切都是一个谎言，一场骗局！”豪哥压低声音。
“你说世界末日吗？”我说，“这不是已经被证实了，不然我们为啥在飞机上？”
“陈，你还记不记得升空号的故事？”豪哥突然问我。
“升空号……我略有耳闻。”我沉思片刻，“话说在冷战初期，美国为了在太空领域超越苏联开启了很多航天计划，我们所熟知的是‘阿波罗登月计划’，升空号是更加隐秘的项目，美国政府秘密派遣数百名先驱者登上宇宙飞船升空号，执行一项长达一个世纪的太空旅行任务，目的是开拓一个能供人类生存的宇宙殖民地，保存人类生命火种。”
“对，总体来说是这么一回事，可是这不是全部的真相。”豪哥摇了摇头。
我倒吸一口冷气，“对，实际上升空号压根没有进行太空探索，它只是被存放在一座巨大的模拟中心，所有在飞船中看到的一切都是虚假的，计划本身就是一个谎言，那些飞船中的人压根不知道自己不过是一场社会实验里面的小白鼠，什么太空殖民都是骗人的。”
“我怀疑……”豪哥顿了顿，“我们就是这样一群小白鼠。”
“你是说？”我的内心焦躁不安。
“对，据我的观察，我们应该是在参与一项社会实验，你知道盒子吗？”
“盒子？什么意思？”我问。
“飞机就是一个盒子，盒子泛指一切狭窄空间，在这样一个生态里面所有人如何存活，这是一种末日模拟，我们的所作所为都是在探索各种末日文明的可能性。”
“你这么说好像有那么点道理。”我赞同地点点头。
“根据指南，我在里面看到了地铁、高铁和高速公路，无一例外它们都和飞机一样是一种末日文明的形态，当然这还只是一种猜测。”豪哥诺有所思地说。
“哦……”我恍然大悟，“怪不得指南最后一章话锋一转开始谈及地铁、高铁和高速公路，我还寻思着是写指南的人搞错了……”
“指南没有错，错的是人的思维模式。”
“那么，你这段时间还有其他收获吗？”
正说着，服务生进来了，给我们端上来了香喷喷的牛排。
我看着牛排不停地咽口水，这是在经济舱看不到的食物。
“我发现了一个秘密。”豪哥继续说，“关于飞机的生态循环。”
“什么？”我嘴巴里塞满了肉，鲜嫩的肉汁充斥着整个口腔，致使我的声音都含糊起来。
“飞机的人口是如何运转的。”豪哥说。
“诶，这还用看吗？我都知道！”我说，“人们总要死去，死去之后就有了新的繁育指标，新的孩子被生出来填补空缺。”
“你没有了解真相，你没有去过平底舱吧。”
“咋啦？有疑问吗？”
“那些死去的人……如何处置？”豪哥说。
“嗯哼。”我含糊地应了一声，“怎么处置？”
“牛排的味道怎么样？”豪哥问。
“呕——”我把胃都掏空了，“这——不可能！”
“平底舱就专门负责这项工作，我亲眼所见。”豪哥眼神坚定地说，“所以，我才要找到你，我们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
“怎么离开？”我问。
“让飞机迫降，我们要占领机长室。”
“我们压根就无法靠近！”我说。
“经济舱确实不行，但是头等舱呢？”豪哥对我鬼魅一笑。
“管理层！”我脱口而出。
“所以给你弄到了头等舱的资格，我们必须联手，否则我们没有丝毫的胜算。”
此时的飞机正飞跃一片灰褐色的云层，舷窗外面那一片幻影在我眼前掠过，我目光所及的地方那些星星都太小太暗，而且几乎凝固不动，看不出它们的究竟。难道这竟然是一个模拟系统，外面是一块巨大的墨水屏，而真实的世界在这片幻影之外，那是我们应该去寻找的答案。
靠近机长室的时候，我本能地止步不前，这里是管制区域，可豪哥却丝毫不在意，轻车熟路地走了过去，尽管只是一张布帘，可在我的心中却如同一道铁门，这或许就是奴性吧，我曾经看过很多个社会实验，其中一个实验是针对小猴子的，在那个实验中，猴子的面前摆放着一堆香蕉，但是只要猴子去拿就会被滋水，时间久了就再也没有猴子愿意去拿了，再后来一只新猴子加入其中，新猴子是不知道拿香蕉会被滋水的，当它准备伸手的时候，所有猴子扑过来把他揍了一顿，于是猴子一只只被替换成新猴子，但拿香蕉就被揍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面对机会，人也是如此，有时候谁还不是一只可怜的猴子呢？
我这样想着，竟然惭愧起来，觉得此前压根就没有认真思考过一些比较深刻的问题，如果这一切只是一个实验，而我们就是那一群猴子，那么我们靠近机长室说不定正是实验想要看到的一种结果。
我跟了上去，冲过布帘，机长室就在我的正前方三步远的区域。门口站着两位空姐，“大海航行靠舵手。”她们异口同声地喊道。
“万物生长靠太阳。”豪哥答道。
两位空姐点点头，便把门打开了。这个舱室就是驾驶舱？可是里面连人都没有，窗户倒不再是椭圆形的，而是不规则的矩形，在前方和两侧展开，视野空间良好。窗户下面有两个皮质座椅，椅前有六台液晶显示器，屏幕上跳动着闪光的绿色数字和线条。显示器下方是数百个密密麻麻的按钮，看得我全身起鸡皮疙瘩。
“可是机长呢？”我问。
“飞机是无人驾驶的，现在你就是机长。”豪哥简短地说。
“我是机长？可我压根不会开飞机呀。”
“会不会开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需要想办法让它降落。”豪哥说，“没有那么多时间了，死马当活马医，我记得以前你在手机上玩过一款《MAY DAY》的游戏，就是讲飞机降落的。”
“游戏是游戏，这可是真家伙。”我有些慌乱，但还是坐到了机长的位置上。
“这么说，压根就没有机长。”我叹了一口气。
“看来是这样，飞机飞行靠的应该是AI吧。”豪哥推测。
“AI？你是说我们一直被AI管控着，是机器而不是人在管理飞机？”我问。
“结果就是这样，没有机长，飞机还能如此自在飞行，只能说科技实在是太发达了。”
我开始像打游戏一样握住操纵杆开始准备飞机的迫降，眼前是一片漆黑，我压根不知道底下是陆地还是海洋，豪哥轻轻说了句：波音，保佑我们，阿弥陀佛！
当飞机极速下降的时候，我自己都能感受到明显的失重感，这让我胃里翻江倒海，好在我已经在之前吐得差不多了，而那些熟睡的人可能至始至终都没有关注过飞机现在正在经历什么，未来将走向何方，这倒让我的心理负担变小了。
飞机继续下沉，这次我似乎看到了一些什么，那仿佛是一条黑色的飞机跑道，隐约中我仿佛看到了真实的世界，那个我之前生活并且此后也将继续生活的世界，我把飞机的起落架打开，让机轮露出来，当它们摩擦在地面上的时候，我感觉整个人都在震动，飞机以一种傲人的姿态不断向前冲过去，发出一声剧烈的声响。
刹那间，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中都充满了世界末日的痛惜，我感觉自己不光毁了旧世界，也毁灭了这个刚刚萌芽的新世界。我在恍惚中看到了无数架飞机都在一同着陆，难道有无数个飞机世界，难道人类终究不是孤独的？那些世界呢？那些人类会怎么样呢？
随着咣叽一声，我彻底昏睡过去，飞机将前往何方，它会停下来吗？人类......会怎么样？在我弥留之际，我艰难地喊出一句口号，这句话是我在飞机上学的，此前一直被我鄙夷的：保佑我吧，波音，阿弥陀佛，阿门！
“喂，喂！你醒醒！”一个粗粝的声音在我耳畔回响。
我勉励睁开眼睛，看到豪哥满头大汗地盯着我看。
“世界得救了？”我虚弱地问了一声。
“我看你是脑子烧坏了。”豪哥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一上飞机你就打摆子，迷迷糊糊睡了一路，总说一些胡话，什么末日，什么阿弥陀佛，什么阿门，怎么你打算遁出红尘了？”
“啥？我们不是迫降了吗，机长室一个人也没有！”我有些困惑，可是脑袋沉得要命。
“我们到了，我们到迪拜了，你忘记了吗？”豪哥说，“我们要去坦桑尼亚，这里是中转站，你一点都不争气，居然打摆子，这下好了，我的采购计划估计要泡汤了，你说你......”豪哥的声音飘荡在我的耳边。
原来只是一个梦，这该死的摆子，我看到飞机的电视上正在播放新闻，那是2006年12月31日，电视新闻的镜头里萨达姆被当众执行了绞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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