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青春的最后阶段热泪盈眶
我曾在青春的尾巴里抓着回忆不肯走
虽然青春的序曲还在回响
而我们这一代却只能永远的离它远去
--------楔子
1
这个故事依然和青春有关。
我询问过很多人关于他们过往的青春回忆。
多数人都只能说出只字片语,无疾而终。
所以,我想。
在曾经那些山高水远的回忆里,有没有一些人是要我们用好多好多个春秋,去忘却那一个盛夏。
张磊是我初中快毕业那年暑假认识的少年。
之前我们都在不同的初中,却在中考的时候共同聚在一个特别有名气的英语老师家补习英文。
之所以说英文老师有名气,因为他是《英文辅导报》的创始人包天仁的同门师弟。家长们一窝蜂的把孩子都送到老师家补课,好像跟这学习几天就能让中考成绩到达人生巅峰似得。
我妈也不例外,把我塞进鱼目混珠的英文班里,还交了私教的学费。
我当时励志是接替龙哥,成为乡村古惑仔们的大哥,没想到就这样被完形填空和阅读理解轻易打败。
于是整日郁郁寡欢。
2
在大家都昏昏沉沉的在题海中或遨游或打盹的时候,张磊却一天天咋咋呼呼,堪比我在学校上课时候的风格,除了接话就是搞笑。坐在我前座,不做题也不听课。
老师讲课他不是接话就是睡觉,一说休息,他立马站起来去旁边的小卖铺买饮料。
回来的时候,会塞给坐在我旁边的姑娘一瓶。
姑娘笑嘻嘻的接过来,然后又递给他说,打不开。
张磊会一屁股倚在我的桌旁边,边大大咧咧的把饮料盖子拧开,边说:“杜灵,今晚看个电影去吧。”
姑娘眨巴着眼睛,说:“几点啊?”
张磊说:“下课呗。”
姑娘点点头说:“行啊,但下节课测试,你得答题。”
张磊不耐烦的说:“知道了,知道了。”
随即便把自己喝剩的饮料瓶子随手放在我桌子上,回到前座。
姑娘歉意的冲我笑笑,伸手收起张磊的“DNA”。
经过我几天的观察,我发现张磊极其喜欢坐我旁边的姑娘杜灵。
他不睡觉的时候就经常将头向后转60度看着杜灵,杜灵轻轻一扬下巴就能对上他的目光。
而我要直直的穿越张磊的目光才能看见黑板,于是我们仨形成了一个标准的直角三角形。
张磊就这样,上课的时候回头仰望,下课的时候靠在我桌角,满心欢喜的和杜灵欢闹嬉笑。
3
后来,张磊再买饮料的时候会给我也带一瓶。
叫杜灵滑冰的时候,也会邀请我一起。
有时候新出了韩国黑帮片,他也会叫上我一起去放映厅。
于是我和张磊,杜灵就在那个快毕业的暑假成了特别好的朋友。
有的人就是这样,他们只是在某段特殊的时光里陪伴过你,你就会对他们在记忆里有特殊的印记。所以,一段记忆才记得特别明显,一段感情才变得特别清晰。
包括那时候对彼此的外号,都叫的让人莫名欣喜。
那时候的天空总是特别蓝。
下了课之后,我们会骑着单车飞驰在阳光罅隙的人行道边。
张磊身后坐着杜灵,他们咿咿呀呀的喊着。
我在一旁时不时的撞击他们俩,考验张磊的车技。
我们就在日复一日的时光流水中,边做着能让彼此攀登到更高处的完形填空,边闭着眼睛数着那段幸福满满的时光。
几何书上讲过,三角形具有稳定性,我那时候总是希望这样的日子再久一些。
4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林东插进我们的补课班级里。老师让他坐在杜灵前桌,和张磊平行。
第一堂课老师为了摸摸他的底,叫他起来回答了一大堆问题。
他穿着格子衬衫,个头中等,一口流利的英文口语十分好听。
满座学生,集体哗然。瞬间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老师满意点头,连连请他落座。
他谦虚点头,椅子一瞬间不小心撞到了杜灵的书桌。
于是他回头笑着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杜灵连连摆手说:“没关系没关系。”
等林东转过身去,我看到杜灵的脸红的像一粒珍珠在轻轻叹息。
老师又宣布休息,教室里桌椅响动,一阵喧嚣。
大家都在聚在一起讨论林东是何方神圣,只有林东轻轻一笑默默走出教室。
吵闹声惊醒了游园遗梦的张磊。
他身子一挺,大腿一叉,头往我这里一扭,揉搓着被自己的毛衣眼儿咯的密密麻麻印记的脸。睡眼惺忪的用下巴挺了一下林东留在课桌上的笔袋和笔记本,问我:“这谁坐了呀?”
我说:“新来的,叫林东。”
他说:“凭什么坐杜灵前面了?”
我说:“难道你想让他俩同桌?”
他闷闷不乐的骂了一句脏话,然后起身。
像往常一样靠我桌边,摸了一下杜灵的脑瓜嬉皮笑脸的说:“灵儿,下课我们去湖边划船吧。”
杜灵说:“老师今天发了好几套卷子,后天就要交你知不知道?”
张磊说:“那对你是一件多简单的事?”
杜灵说:“那对你呢?”
张磊一愣,哑口无言。
5
正在这时,林东拎着两瓶可乐走进来,放一瓶到杜灵手上。
还没等杜灵开口说话,张磊眼睛就绿了。
随手抽出一根钢笔,对着林东的脸甩出一大坨墨水。
瞬间,林东的脸上,脖子上,格子衬衫上黑乎乎一片。
我和杜灵伸手拼命拦着张磊,生怕他做出更冲动的事来。
林东不明所以,被隔壁桌的同学架着去洗脸。
张磊依然骂骂咧咧的指着林东离去的方向,随即从杜灵的手里抽出可乐砸向林东的后背。
杜灵忽然松开手,回到座位默默收拾自己的书包转身就走。
张磊慌了神,推开我去追杜灵。
但杜灵走的很快,到门口上了一辆出粗车绝尘而去。
张磊落寞的回来,老师看到这一片狼藉。
指着张磊告诉他,以后不用再来了,补课费退他百分之八十。
张磊怒气冲天的拎着书包也走了。
一转眼,三角形就剩下我了,原因是就在十分钟之前三角形变成了正方形。
轻轻一碰就变了形,平行四边形也好,菱形也罢。
总之不再稳定。
6
下了课,我给张磊打了电话。
我说:“你在哪?”
他说:“来放映厅吧,陪我看《老男孩》。”
电影结束,雨后,黄昏,我和张磊坐在街道的马路牙上,任凭雨水浇的全身湿漉漉。
雾气腾腾,氤氲他有点悲伤的侧脸,我一时心里也有点潮湿。情绪低落到谷底,只能默默陪他抽烟。
良久,他说:“杜灵像是我身上的一根肋骨,谁碰我都感觉疼,这小子刚来就敢当着我的面给她买饮料,以后不得当着我的面亲她啊?我⋯⋯我还没亲过她呢!”
我一下喷出一口烟,吃吃的笑。
他扔掉烟头,说:“我想来想去,想现在就去找她,你陪我吗?”
我没说话,点点头。
一滴雨水落下,掉在地上的烟头被熄灭了火。
发出“刺啦”的声响。
7
张磊拉着我到杜灵家的楼下守着。
但是杜灵家的窗帘一直紧闭,俏丽的身影被白炽灯映在粉红色的窗帘上。
张磊呆呆的仰望,像是看着自己的信仰。
雨越下越大。
我跑到一旁的小卖部花了两毛钱给杜灵打电话。
我说:“杜灵,张磊在你家楼下。”
她说:“什么?”
接着传来拉开窗帘的声响,然后她在电话那头惊呼。
我说:“你快下楼吧。”
她为难的说:“可是我爸妈在家。”
我说:“那就这样让他淋着雨?”
她说:“拜托你,快带他走吧。”
我说:“你知道,他不会走的。”
她说:“可是我真的出不去,这样让我为难我会烦的。”
我说:“总是可以有理由,你随便编一个吧。”
她说:“雨现在这么大,我编什么爸妈都会怀疑的,不说了,你赶紧带他走吧。”
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握着电话,透过窗外看着被雨水浇的狼狈不堪的张磊。
心里涌动着阵阵悲凉。
我冒雨冲出去拦了一辆车,拉他上来。
等张磊湿漉漉的坐在后座的时候,天色已暗。
路灯打亮他的脸庞,尽管我不知道他和杜灵的悲伤和欢喜。
但是那一晚,张磊一改他的流氓气息,在车上默默啜泣。
出租车风驰电掣的掠过街道两边,掠过行人纷纷。
却掠不过张磊心里的那片惊天动地的绝望。
之后,我或者自己,或者陪着好友都有过几次流浪。
却没有几次能再像与张磊在一起这样落寞沧桑。
杜灵一直没有下楼,连一把伞也没有给张磊送。
这不能怪她,也许她从来没喜欢过张磊。
否则怎么能那么狠心,连一个见面的理由都编不出来,任凭他的心被雨水打湿?
8
年少时候的我们,总是自作主张。
把小小的喜欢夸张成爱。
但爱不是这样的狂躁不安,不是这样的热烈游荡,不是看到别人给自己喜欢的姑娘递一瓶水就愤怒的不可收场。
爱是安静的,是相信拥有,是知道无论对方怎么闹,都不会走。
所以,我想,张磊对杜灵也不是爱,是不甘心和占有。
再后来,张磊没有再去过补课班。
杜灵将座位搬到我前面,就是张磊之前的位子。
她和林东平行了,每天两个人看着彼此眉来眼去。
三角形不见了,剩下两点之间线段最短的距离。
杜灵偶尔和我说话,却从没问起过张磊。
就像张磊从来没有出现过我们的生活里一样。
可是我却记得无比清晰。
每次张磊拧开饮料时候用的力气,以及瓶子和瓶盖分离的声音。
每次张磊请我和杜灵看电影的时候,有接吻的镜头,张磊都看着杜灵颤抖的呼吸。
每次张磊教杜灵滑旱冰的时候,杜灵都尖叫不已,张磊前呼后拥的笑嘻嘻。
夜色入墨,我仿佛看到一个湿漉漉的少年。
身靠车窗,孤寂的模样被迅速倒退的路灯映在脸庞。
在大雨如注的月色里,无奈的叹息。
9
后来中考成绩出来了,我和张磊考上了不同的高中。
开始我们还打打电话,偶尔发发信息。
后来,就不怎么联系。
再后来,我和一直站在风口浪尖的女人莫菲,谈了场不知死活的恋爱。
每天被各路江湖大哥追杀。
有一次,我又被一群不明来历的人被堵在了校门口。
领头的哥们儿看我出来,刚要操起家伙怒气滔滔奔向我。
结果人群中忽然钻出一个人,大吼一声:“我看谁敢动!”
钻出的这个人是张磊,他在满是流氓混混的学校里混的如鱼得水。
我俩在众人瞠目结舌的表情中,搂着脖子抱着肩膀,钻进校门口后面的烧烤店里。
他不知道要教训的人是我。
我也没想到他已经拥有一句话就可以让众人散去的威力。
我们那次喝酒,喝的特别多。吐到两个人抱着彼此,满嘴污秽的哈哈大笑。
年少轻狂,本就没有多少心烦事。
两个人的关系好不好,其实更在曾经是不是在算是落难的时候一起经历过。
也许对于他来说,那年盛夏一起补的英语课早就不剩下什么。
也许只记得,大雨滂沱的时候,我没有走,而是拉着他上了车。
而对我而言,很多记忆也早就随着雨水流走,包括怎样惆怅的心情。
10
再后来,六年没见。
我们在各自的地方奋斗着自己的生活。
今年过年回家。
我爸念叨着说相中了农场旁边的一大片车库,已经和对方说好抽空带我去看看。
老板又年轻又能干,年纪跟我差不多。
我和他一同前去,最后走到一所金碧辉煌的办公室。我推开门,看见张磊坐在桌边打电话。一看是我来了,满脸欣喜的挂了电话,一屁股从椅子上站起,拉着我跟我爸入座。
这种感觉让我感动。
后来,我们把我爸送回家之后,勾肩搭背的钻进饭店喝酒。
俩人唏嘘时光,感叹过往,就是像存在彼此生命里很久很沉的老友。
这种感觉让我安心。
能敌得过所有兵荒马乱和虚假寒暄。
他说:“他做了开发商,这几年生意还可以。”
他提了好多人的名字,有的我知道有的早就模糊了记忆。
“日子一天天过去,年年春去秋来,生活从来没变过。”张磊若有所思地的拿着酒杯碰了一下我桌子上的酒接着说:“就是我们已经不知不觉地老了。”
我没说话,转过头看窗外无星无月的夜空。
他说:“喝完这瓶酒,咱俩去补习班门口转转吧。”
我说:“好。”
于是我们穿过一条破旧不堪的小道,走过钢筋水泥装堆了满地的长廊。
找到了英语补习班,曾经的一所平层,已经变成了一座三层楼的教学楼。
每一层窗口,都透着灯光的明亮。
里面有一大群小朋友,头挨着头,眉头紧皱。
也有几对男孩女孩紧紧的挤坐在一起,缩在教室的角落,偶尔抬头偶尔低语。
他们的样子,真是像极了当年的我们。
我和张磊在楼梯口站了很久,不知道该向上还是向下。
过了半天,他跟我默默挥挥手。
身体微微地哆嗦了一下,示意我们走吧。
11
那夜的繁星满天,星光像是穿越回曾经的光阴。
它们静静的照进我们的过去,就像要照亮青春里每一个我们想要逃亡的出口。
“动词不定式做宾语补足语,省略不定式符号‘to’特殊动词have, let和make。”
“地球自转,昼夜更换。绕日公转,四季出现。”
“钾钠银氢正一价,钙镁钡锌正二价。”
“三角形最具有稳定性,两点之间线段最短。”
……
Hey
那些陪你上过课的小伙伴们
如今四散何方了?
你们是否还会再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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