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

“你相信人有灵魂吗？”

  “相信。”

  “为什么？”

  “因为你相信。”

  昏黄的灯光穿过缀着绿叶的枝条，不偏不倚透着玻璃窗，打在她身上。橙色的光盈满周身，角落住着黑暗。

  “你又走了？我睡过头了……”略显喑哑的嗓音在没有开灯的空教室腾空飘荡，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我应该去吃饭了，但是，吃不吃好像都一样的……”反正孤零零的一个人，吃饭连温度都没有了。

  教室门缓慢地打开，又轻轻地合上，白色帆布鞋消失在走廊尽头。

  晚上八点的食堂很清冷，她端着一碗滚烫的皮蛋瘦肉粥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卖粥的老板娘永远都那么热心肠，看着她一个女孩那么晚吃饭，硬是要帮她把粥热一遍，像极了家里那为她操碎了心的长辈。

  “开春回暖了也不能含糊，要保护自己的身体，粥一定要喝热的。女娃子啊，饭要早点吃呀，太晚了对身体不好……”

  她笑着搅拌碗里的粥，耳边回荡着老板娘善意的叮嘱，仿佛听见了温润的春水融化积雪的声音，微妙动听。

  悠悠地晃着双腿，翻着随身带着的小册书，听见一阵喧哗声后莫名停下了动作，她抬头向远处看了一眼，微微蹙眉。随即低头舀起粥，顿时失了许多兴致，平时的她习惯一个人坐在角落，如果不是因为今天人少随便挑了个位置，就不可能坐得离过道那么近。人来人往，人多眼杂。

  她低头暗自责备自己，就已经听见银铃般的笑声混着调戏打骂向自己靠近，手指微曲，心底有些惶惶不安。随手塞进一口粥到嘴里，滚烫得令人头皮发麻，但她还是含在口中，忍着这份灼热。

  “诶，她怎么现在才吃饭呀?”

  “见到她真是意外啊，今天班级活动没参加，应该是在图书馆吧。”

    两个女生小声地交谈，但是多多少少还是落在了她的耳朵里。同行的几个男生听见了不禁开始细细地打量她，“干嘛呢 ，臭小子，这是和我同班同学，你们可别这样看着别人。”几个男生笑嘻嘻地打趣：“学姐啊？怎么像刚进学校的女生，安静得连集体活动都不参加？”

  突然插进一个女生“善解人意”的解释：“这个学姐性格比较内向，平时社团活动也少，比较喜欢去图书馆，今天活动临时通知，发通知的同学不小心把她给漏了，没参加也不怪她。”

  “呀，她是我们校报的学姐吧，开会的时候几乎不说话的，稿子写得很勤快，只是聚会闲谈之类的都不参加。不仔细看我还真不记得有这么个人呢。”

  “要不要打个招呼呀？”

  “打招呼干啥，人家吃饭呢，打扰人家干嘛？”

  “哇，她看到我们都没什么反应的！”

  “得了吧，人家跟我们又不熟。”

  他们还说了什么，却已经随着距离远去，声线模糊，无法得知。至始至终她都低着头，吞下口中灼喉的粥，顺着她的食道滑下，一路烧灼。那令人心颤的热度，让她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日子过得快，班级的期中答辩赛又开始了，教室热闹得像一锅沸腾的粥，但是每次调查答案轮到她那儿又是另一幅光景。她垂着眼回答，尽量放大音量，自知没有勇气直视别人的双眼。但是旁人已习惯她这幅模样，有时候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跳过了她的发言。

  “你说 ，我是不是怪物？”她坐在湖边的石凳上，凉意穿透布料传到她的肌肤上，冻僵了许多的愁绪。

  “你不是怪物。”

  “可是，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看着怪物一样。”夕阳下的湖水泛着金光，她怔怔地盯着湖面的涟漪。

  “与人相处是要自己感到舒适，而不是无谓的交际。你不是一直都明白人性的复杂吗，做自己就应该无所畏惧。”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拉起来一点眼帘，“像这些琐碎，本来我不该那么在意的，也不愿意麻烦别人来倾听。可是，就像滚雪球，它越变越大了。”

  “你不是在苦恼交际吧，你是在质疑自己。”

  “什么？”蹙眉微愣，她竟不知怎么回答。

  “记得那次补习班兼职吧，你宁愿得罪那个老师，也不愿意像她那样完成任务教那些孩子写作。你自己制定计划，切实提高那些写作能力不好的孩子的成绩，没有得到任何人的表扬，但你还是很开心，做着自己喜欢的事。”

  “你不觉得我太矫情了吗？他们说是我想太多，所以才那么格格不入。”

  “你想做的事太多了，所以检讨的对象永远是自己，但你也有弱点，怯懦无奈在所难免，发现真实自我的过程是漫长的。还没有能力改变现状，就先强大自己吧。”

  她静静地听着，又静静地笑开了，“妈妈每次打电话都叮嘱我钱不够用就管她要，条件不好却还是给我最好。在家时，我总觉她和繁杂的家事挤满了我的生活，后来我离开了不够富丽堂皇的温室，才知道自己有多么脆弱。

  “生活没有像她一样迁就我，却总会像她一样给我温暖。

  自知不够完美却还要把自己困于沼泽泥潭，庸人自扰。”

  晚风冷销，冷意锐化了周围所有的存在。

  “谢谢你，每次都陪着我。”

  “不用谢，因为你，才有我。你相信灵魂，所以我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