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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岁的我,是一个小偷

九岁的我,是一个小偷

作者: 香兰君子 | 来源:发表于2018-06-17 14:58 被阅读17次

    三年级的我,还不知道我是在过着最好的还是最坏的生活,说最好的是因为我无忧无虑,我只用在乎今天是去河东还是去河西抓螃蟹,坐第一排的戴粉色蝴蝶结的女生到底对我有没有意思。

    因为有人在我头上撑着一把大伞,我在伞下肆意妄为,我不用管谁撑着这把伞,反正伞完好无损,我自然四肢健全。

    而说是最坏的是因为我身无分文。

    盛夏酷暑,蝉鸣刺痛在耳膜。我背着我破了洞染了黑墨水的书包,脖子上系着一张乘车卡和一串钉钉作响的钥匙,回到家端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坐在左右摇头的电风扇都吹不到的角落,不经意地压住我妈的黑皮包。

    我觉得钥匙、包、乘车卡是我的全部,有了钥匙证明我有一个归宿,却不温馨,因为那张我自认为独属于我的床被置放在大门口,上面留下了一个个屁股印。乘车卡与远方等价,有了它我可以随时随地去往任何地方,哪怕头也不回。

    包是个好东西,里面有漏墨的钢笔,写满红叉叉家长也没签字的练习册,和一个印满机器猫里三层外三层的钱包。可惜没有钱,要是有钱就好了!

    有钱的包才是好东西。我的后背仍然紧紧地贴着我妈的黑皮包,汗水使我的衣物牢牢地贴在后背。我妈在相隔一堵墙的隔壁炒菜并吸着油烟,我爸在哪呢,可能正匍匐在汽车的屁股下,拿着发着激光和火花的电器,对着汽车一阵捣鼓,然后眼睛眨个不停。

    我妈看来是被油烟呛到了,我很聪明,我不敢轻举妄动了,她赶忙从厨房逃逸出来,大口呼吸着客厅的空气,把我后背的包抽出来,掏出一张纸擤了个鼻涕。我显得很窘促,好像我坐在这儿很不合理。

    可是在我九岁世界观中,哪有什么合理的事呢。玩四驱车的年纪,总有人威风凛凛地带着闪着彩色的光的四驱车,将别人撞得溃不成军。玩卡片的年纪,总有人率先拿着全套卡组在人前炫耀。甚至玩泥巴的年纪,也有人在东北玩,有人在三亚玩,有人在马尔代夫玩。我总是溃不成军的那个,围观的孩子中不停地说着“好厉害”的其中一个,一步也没踏出过这座小城的那个。

    我要奋战,为我的“兄弟帮”奋战。“兄弟帮”来源于一个无聊至极的游戏,就像聚集在一起的这堆无聊的人,他们习惯了溃不成军,习惯了对别人的炫耀大声捧场吆喝,但习惯不等于逆来顺受。

    这个无聊的游戏我称它为“幻想”,那是我们想象力最为旺盛的时期,旺盛到我们真的以为能成为现实。这个班级,不,这个学校是我们的帝国,我们拥有各种各样的称呼,大王、英雄、伟人,我们绞尽脑汁将所有能想到的褒义的名词都用上了,大王可以在卡牌游戏中赢得特权,英雄的四驱车可以先跑两秒,人人都要为伟人让路。

    现在“兄弟帮”需要筹集资金举办例会,在例会上,我们会全体起立,奏响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国歌,行注目礼,但并没有什么“帮旗”“帮徽”之类的东西,于是盯着墙上某个同学父母的结婚照,用大罐的可乐倒满每一个人的杯子,当做义结金兰的酒,用薯片、曲奇装在碗里,是为菜。然后讨论帮会要务,个别级别不够的需要离场,最后开始娱乐活动,“幻想”是最主要的活动,其余的可凭兴趣参加枪战、坦克战等游戏,由于只有一台电脑,于是一人一条命,其余所有人趴在操作的人背后,诅咒着他赶紧死。

    我想好了所有关于“兄弟帮”例会的细节,而对于帮会的资金,我责无旁贷。

    我成为了一个小偷,一个九岁的小偷。

    至于为什么偷了我妈,我想不明白,或许是偷她不算偷,或者是偷她值得原谅吧,可为什么值得原谅呢,因为我九岁吗?

    我本以为我自己会原谅自己,可后来的我一直都怀恨在心。

    那个黑皮包现在坐在饭桌上,离厨房又进了一尺,我不能等了,再过五分钟就要吃饭了,吃饭时那个包会一直放在桌旁,我吃饭一向比我妈慢,我还要洗碗,那个时候她已经拎着包回到卧室午休了,包在她旁边时我是万万不敢动手的,我又不会骗人,我从小耿直,说谎既脸红又心跳加速,不出三句话就露出马脚,“兄弟帮”今天下午就开例会了,没有我的支援是决然开不了的,那时“兄弟帮”就会疏于管理而解散,每天下午一群人蹲在路边吃五毛钱一串的烤土豆的日子就再也不存在了。

    我像是一阵风一样飘进饭厅,无声无息地携走了那个包,没有任何的慌张,愧疚,我知道我这不能算偷,即使算偷,我也会被原谅的。

    可当我带着包走到门口那张有着一个个屁股印的床边时,门锁被扭开了。

    进门的除了我爸不可能是其他人,他像往常一样提着一大包的修理工具,那包工具至少占据了我童年的三分之一,有了它们,我可以卸掉家里各种机械用品,取下我需要的零件,装在另一个奇怪的机械上,各种规模的扳手,打开过各种大小的核桃,长的短的螺丝刀,能开哪种家具我一清二楚。他现在黑着脸站在门口,脸上残留着机油的污渍,他背后的一大撮头发像他工作时搞出的白色激光一样,尽白了去。他的眼睛是真肿了,无精无神。

    我拎着那个有我一半身长的黑皮包呆呆地站在他身前,手中抓着从包里拿出的二十块。

    我爸后来很久没上过班,距离远了也看不清我了,据说是焊工烙下的病根,我妈不知道我的事,她的黑皮包也不见了。

    我的全部变为了四样:钥匙、包、乘车卡、钱。我有了钱,但我永远不会用它,这张我爸给的沾上机油的钱,代表他的原谅。

    我知道谁在我头上撑着这把伞了,它挡着外面的风和雨,当我往西走时,撑伞的人打着伞和我一起往西走,我本以为我可以做任何事,其实完全是打伞的人迁就你做任何事,伞虽然破破烂烂,但我仍然未淋湿半点,因为伞没能挡住的雨,都被打伞的人淋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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