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气过了大寒,过年的气氛愈益浓厚了起来。这些天,我也开始在网上浏览选购起年货来了。在品种繁多的年货当中,我尤为关注的,是儿时在外婆家过年时吃过的那些宁波传统小吃。如像宁波汤团、酒酿圆子、豆沙八宝饭、水磨年糕等等,而最能勾起我对往事美好回忆的,当数用水磨糯米粉做成的宁波汤团了。
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里,过年要想吃宁波汤团,可不像如今随时就能买到多种口味的速冻汤圆。那是需要费心去采办原料并自家动手来做的。就说水磨糯米粉和黑芝麻猪油馅吧,这两样东西以前都没有现成可买,所以,在春节临近时,那些祖籍是江浙等地的上海人家就会忙碌着来准备这两种做汤团的东西了。
然而,要碾磨水磨糯米粉的,自然就少不了石磨;而要做黑芝麻猪油馅的,也离不开麻石捣臼。不过这两样石制器具我外婆家里都备有的。听我外公说,这些都是他早年从旧货摊上淘来的东西。这些老式石器平时很少有用,一年当中,大部分时间都被搁置在阁楼角落里,蒙着厚厚的灰尘,静悄悄地蹲着,就像是两只瞌睡猫。
但到了年关临近,这两样石制物件就成了宝贝。它们不仅外婆家自己要用,就连左邻右舍也会上门来借去磨制带水糯米粉,或捣黑芝麻做猪油汤团馅。印象中,那时在春节前准备水磨糯米粉,是旧时上海人家过年的一桩乐事。我外婆家所在的石库门弄堂里,有不少人家每年都会在节前就磨制好一两缸的水磨糯米粉。
现在我依然还记得那些推磨人在冬日的阳光下,悠然坐在后门头、晒台上、天井内,缓缓牵动着石磨碾磨带水糯米粉的情景。我外婆家也会在节前准备好一缸水磨糯米粉的。一般是在定好磨粉的日子后,外婆会提前一天将要磨粉的糯米洗净并浸泡在清水里。等到第二天午后,外公就会把那台老式石磨搬出来用碱水洗刷清爽,同时还要把盛米浆的陶缸也清洗干净。随后,外婆会在磨盘石槽的出口处扎上一个细布口袋,这样是为了让磨出的糯米浆水不会被浪费就能全部流入到口袋里去。
一切准备好后,家里人就会轮流牵动着石磨悠悠地开始磨粉了。当石磨慢慢转动的声音舒缓响起时,那一勺一勺加到磨孔里去的带水糯米就被碾成了米白的浆水从磨盘缝里缓缓地流了出来,并顺着磨盘边的石槽流到口袋里去。看到这一切,我总会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在心里涌动。再看看长辈们也都在脸上洋溢着愉悦的笑容。
等到糯米粉磨好后,外婆会把米浆水沉淀在缸里保存好。到了要做汤圆时,她会把水磨粉从缸里舀出装进布袋里沥干,这样就可搓汤团了。外婆有个揉和水磨粉的诀窍,她会先捏一小团水磨粉放在开水锅里煮一会,然后取出掺到要揉的水磨粉里。听她说,用这种方法揉的糯米粉团做汤团,在煮烧时,既不会破损,又会增加汤团的粘糯性。现在想起来,那时在外婆家过年,无论是在除夕夜,还是年初一早晨,吃着外婆做的宁波汤团,的确是很少看到有煮破的。那圆圆的米白的宁波汤团,糯软糯软的,咬上一口,那又香又甜又滑的芝麻猪油馅,真的会从嘴里一直甜到心底里去的。
如今,再过几天,又是一年的春节要来临了。但我估计,现在很少有人家再会用石磨来碾磨糯米汤团粉,或是用麻石捣臼来舂黑芝麻做猪油汤团馅了。然而,为了圆一个合家团圆的心愿,人们在过年时还是需要吃寓意美满的宁波汤团。于是,这些天,在超市、商场及各大购物平台上的宁波汤团自然就成了热销的年货品种之一。
不过,我总觉得,虽然现在要想吃宁波汤团,已不必再像从前那样,既要费心准备做汤团的食材,又要耗时碾磨糯米汤团粉,揉捏芝麻猪油馅了。换言之,吃宁波汤团,已是一件很简单的快捷小事。但这样一来似乎也少了一种味道?就如有篇文章所说的那样“快节奏的生活方式,让我再也感受不到从前过年时的那种美妙味道了。”
是啊,就说这宁波汤团好了,尽管以前做起来很慢很费时,但却慢有慢的乐趣,慢有慢的味道。且不妨来想象一下;在冬日的午后,窗外,正翻飞着雪花,大地早已是银装素裹,远处偶有爆竹声隐隐飘来;室内,有三两家人,正围着老式石磨,在笑谈中悠悠牵磨着糯米粉。于是,在悠然中,慢慢磨出了过年的味道来;在悠然中,渐渐磨出了平淡生活中的恬静与从容。是的,我很喜欢“水磨”这个词。这是从前那种慢节奏生活的明显标志。它有着现今已适应快节奏生活方式的人们所难以理解的内涵。但无论怎样,我还是想要来祈愿,愿时光流逝得慢一些;愿现代人的生活节奏也能变得慢一些,再慢一些。有时候“慢”不一定意味着落后。
网友评论